春闱的事在三系党派的争执磨合下,还算有条不紊的进展下去。除了羲王爷和皇帝,谁也不知道今年最重要的那道考题是什么。考题被封在信封内,外有朱泥印章扣在信封开口处,直接从贡院由礼部各侍从分别送到考生手里。期间羲王爷监督,自然也出不了什么岔子。而追随羲王爷的一众官员此前也口风紧实,绝对打探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其中礼部主事司马幽竹则是最吃香的了:与羲王爷交好,说不定出题的事她也有份;身为礼部主事,整个春闱的安排都是她具体操作。于是约她赏诗看画、游湖品茗的富家女子马上多了起来,甚至近期的艳遇也频频发生。
  春试结束,满京城都在议论今年的试题:和而不同。有人猜测是羲王爷意在告诫学子要坚持原则,不要随波逐流,也有人认为羲王爷是挑拨官员之间的关系,联合学子们向赵相宣战。学子们也在思虑这是不是王爷甚至皇上有所暗示,对那些投靠赵相等的人敲响警钟。总之众人一致认为王爷出的这个题目“大有深意”。
  只有正在打扫书房的阿云公子无意中听到这个题目,惊得将手中的鸡毛掸子碰碎了王爷心爱的铜胎掐丝珐琅彩花卉纹小瓶,于是关于“侍寝”的问题,又重新摆在了他的面前。
  是夜,阿云公子特地装扮了一下:这装扮不是扮美,而是扮丑。头发稍微毛糙、皮肤也显得暗黄,连右脸的疤痕也明显了许多。等王爷吃罢晚饭回到书房,他已经在书房门口垂首而立,恭谨异常。
  王爷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一进门便见到那摆在书架上的铜胎掐丝珐琅彩花卉纹小瓶不见了。阿云一见她的目光瞄向了书架,便跪了下来。姬凤天愠怒:“阿云,你说我该怎么罚你?”阿云垂着头,带着哭腔:“奴家笨手笨脚,不小心打翻了王爷的瓷瓶,罪该万死。求王爷慈悲为怀,饶奴家死罪。要不就罚奴家一年工钱,让奴家回去继续扫地浣衣吧。”还是离这个危险人物越远越好。
  王爷冷哼一声:“你倒是为自己思虑的周全。起来吧。”阿云请罪不成,心中更加惴惴然。
  王爷开始埋头写字,阿云忙去端了杯茶来。王爷随口问:“阿云,如今春闱即将结束,司马幽竹深受官员和学子们的欢迎。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在放榜后去拉拢拉拢那些学子呢?”阿云愣了愣,笑道:“王爷糊涂了。阿云只是一介仆从,哪懂什么朝政?”
  “本王最不喜欢装傻充愣的人。”语气中威胁意味十足。
  汗啊,这位主子可真难伺候。阿云想了想,缓缓道:“大可不必。”
  “哦?这是为何啊?说来听听。”
  “首先,王爷尊为护国公,本身对王爷仰慕但不得亲近的人就很多,王爷大可不必纡尊降贵去拉拢那些没有实权的学子,相反对比较有潜力的人才略施恩德即可,会让人觉得王爷公正清明、不偏不倚,从而更加仰慕王爷清名。”
  “接着说。”王爷悠然喝茶。
  阿云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什么异样表情,接着道:“其次,无论哪一党派,最终都是以皇上马首是瞻。王爷只要以皇上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自然更得人心。”
  “党派?那你就说说当朝各党各派如何?”王爷的眼中有丝丝笑意。
  阿云话说出口,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首先一派便是中书令派。以前中书令司马大人身边得力助手甚多,但三年前王爷离京后,也许不知道和中书令交好的江西巡抚苏知春、两江总督苏典胜两姐妹全家被诛杀,其亲族也都流放北疆之事。自此之后,中书令一派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其次便是赵相国派。内宫中有太后撑腰,皇上碍于情面也不能太过于薄情,有些事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赵相势力在朝廷中盘根错节,而且贪污受贿、欺压良善甚至残害忠良之事在坊间流传甚多,不得民心。想要连根拔起,必然要抓住其罪不可恕、大逆不道的把柄,才有机会彻底肃清其党羽。而朝廷中洁身自好、衷心为主的就是魏家军了。但是魏家军主力常年驻守边境,朝廷中的风云变幻也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见到姬凤天面沉如水、眸色深暗,阿云忙道:“所以王爷只需要一心为皇上即可。各党派的荣辱兴衰、生杀予夺的权利,都在皇上手上。”
  姬凤天弯起嘴角,道:“如果本王想做女帝,你认为如何?”
  阿云慌忙跪下:“王爷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
  “王爷德高望重,受众多官员拥护。但是王爷虽然当年是储位的最佳人选,如今物是人非。而且师出无名,必遭唾骂。王爷这些年并未结交很多可以托付生死的知交,更何况先帝遗旨已昭告天下,当今圣上也并无失德之处。其实只要普通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他们并不在乎谁做皇帝……”
  姬凤天走到阿云面前,蹲下身来挑起阿云的下巴,触感光洁滑腻:“本王怎么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如此善于谋略的人才,而且还是八大胡同出来的艺倌?”
  阿云脸色一变,眼神变得清冷。
  “你怎么对朝廷之事如此清晰?别告诉我什么从八大胡同的嫖客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那群人的见识还不及你十之一二。”
  “奴家……奴家是从司马大人那里听来的……”阿云再次将头垂的低低的,双眼只看得到前面落地的蓝白相间色长衫以及蓝色小靴。片刻后,那人转身出了书房。阿云长吁一口气,额头已见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