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之后,殿试结束,终于放了榜。榜前众多学子挤成一片,几家欢喜几家忧。有的高喊“我中了!我中了!”喜极而泣的,也有两鬓斑白眼泪纵横又一次落榜的。女帝身边的大侍女林青在青云门附近晃悠了几天,倒少见忿忿不平、抱怨此次春闱作私舞弊的。回禀给女帝后,女帝欣然点头,喜道:“把此次上榜名单拿来,朕要钦点前十名考生的官职。”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西北边境驻守的魏家军也终于熬过了数九寒冬,大漠深处的青草更茂,西蛮的残兵旧族也开始远迁,借机休养生息、养兵买马。女帝欣喜,赐魏家军黄金千两,还诏了魏家唯一的小公子魏容玉入宫侍奉,封为容妃。魏家一时风光无限。
  这日,姬凤天下了朝,便在书房里和司马幽竹说话,连午饭都是在书房里用的,直到后半晌司马幽竹才出来。墙根下侍候的仆从们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什么“魏家”“拉拢”之类的词。姬凤天有些困乏便去休息,并吩咐两边侍从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黄昏时分起来再进书房时,居然发现书房丢了东西,便勃然大怒,把晋轩、阿云等侍从、侍卫都叫到了书房,跪了满满一屋子。
  姬凤天虽然不怒自威,但到底心性淡然,很多事情不以为意。今日发如此大的脾气,桌案上的浮雕螭龙卷云纹饰角质砚台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成粉末。众人俱是胆战心惊。
  姬凤天眼中尽是杀气,冷声道:“今日晌午至黄昏时分,都有谁进过书房?”晋轩颤声道:“回禀王爷,自打司马大人出了书房,便叫了奴才说话,然后便在厨房忙碌晚膳了。司马大人和厨房的管事都能为奴才作证。”姬凤天点头示意他起身,云落便在一旁负手站着。接着跪在地下的侍从和侍卫们也一一答话,并讲出不在场的人证物证,姬凤天点头示意他们一一出去。最后剩下两个侍从和两个侍卫,侍从一男一女,男的便是阿云。那女侍从见状忙道:“回禀王爷,奴婢今日后半晌一直留在书房外的廊下侍弄花草,守卫们尽可作证。”一名侍卫接着答话:“回禀王爷,奴婢今日和陈侍卫一起当值,从未进入书房。侍弄花草的阿焉也并未进入。”
  姬凤天问:“期间,你们可曾离开?”那陈侍卫答道:“只有将近黄昏时阿云公子唤奴婢把书房前树上的知了拿粘竿粘了。”云落追问:“此时可有人进入书房?”
  “只曾见阿云公子从书房里出来。其他人就不曾看到了。”两人回答一致。
  “阿云,你可有话说?”王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阿云忙磕头解释:“奴家确实进过书房,但也不过是日常打扫而已,况且奴家进出书房也是常事,不知王爷是有什么东西丢了么?”
  姬凤天听完顺手抄起桌上的半截墨石砸向阿云,顿时鲜血便从额发中流了下来,满脸狼藉。阿云已是脸色惨白,眼圈泛红,但仍支撑着跪好。姬凤天怒道:“说,书桌上《韩非子》夹页中的那封书信,是不是你拿了?若是从实招来,本王或可饶你一命。”阿云咬了咬嘴唇,道:“王爷,奴家从未拿过书房中的什么书信。”跪着的侍卫突然说道:“王爷,奴婢记得阿云公子从书房中出来时,袖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而且袖口好像是有墨迹。”众人望向阿云的袖口,确有几滴干涸的墨迹。
  姬凤天怒喝道:“云落,把这个奸细拖入水牢,严刑拷打,务必让他说出实话。”
  “是!”云落带着人将脸色灰败的阿云拖了出去,剩下的三人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上。可要知道,王府的水牢不可怕,可怕的是据说水牢中有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它精通各种酷刑,凡是进了水牢的人,或残或疯,如同人间炼狱,在那里死亡却是一种解脱。王爷回京不久被人下毒,那凶手就被打入了水牢,据说出来的时候都没了人形,却又死不了,只是生不如死。羲王爷当年攻打西蛮的时候便也是如此狠辣,因此才威震西北边境。战乱不断、弱肉强食的时代,面对浑噩愚昧的人民,让他们惧怕敬畏也许比让他们心悦诚服更来得有效和快捷。
  第二日午时,姬凤天才去了水牢,行刑的侍卫报阿云并未招供。姬凤天看了一眼牢房中蜷缩在一角的阿云,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身上挨了几条皮鞭,血迹斑斑。周围牢房中的腥臭味、凄厉惨叫声传过来,让人心生颤栗。
  姬凤天命人打开牢门进去,瞥见阿云眼角未干的泪痕,心中却忽然刺痛了。按捺下这种莫名陌生的情绪,她冷声道:“水牢中的滋味如何?”阿云转头抬眼看着她,眼神中尽是怨恨。
  姬凤天走到那个角落,高挑的身材自然形成了强大的威压:“你到底是什么人?”阿云扭过头去不看她,沙哑着嗓子说:“想必王爷已经知道书信到了哪里吧?”姬凤天讶异道:“此话怎讲?”
  “昨天王爷将墨石砸向我,是真动了怒;到了水牢让阿丑百般吓唬我甚至施以鞭刑,也是当真。可忽然云落来给阿丑说了几句话后,她便丢下我不理,甚至还好心帮我包扎伤口。想必是王爷知道了真相。”
  “阿丑从未告诉别人过她的名字。”姬凤天幽幽道,眼前这个男人不容小觑。阿丑是自己从北疆的丛林中带回来的,相貌丑陋、体型庞大,自己偶然救过她之后,她便对自己忠心耿耿。只是她从小与野兽为伍,又不喜阳光,只能将她安置在水牢。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未泯灭的人性。”阿云冷声道。
  “哈哈哈哈!阿云,本王这辈子遇到你,真不知是福是祸。”说完便弯下腰,一把抱起了阿云。阿云也是大惊,慌乱喊着“放我下来,你弄疼我了”,姬凤天只是不理。出了水牢,阿云被外面刺眼的阳光照到睁不开眼,便缩向姬凤天怀里,那一个瞬间如同一只猫儿般娇弱可怜。只是姬凤天最明白,怀中的这个人,可绝对不是一只任人豢养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