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悦对平安摇摇头:“这话在我这说说就好,千万不要在外面说,徒劳招惹是非。”就如平安所说的,苏夏一向稳重,何必就在昨天说出如此得罪人的一番话,无非是受人指使,至于这个人,大家心里都明白。至于原因,估计是白小悦最近勤勤出入勤政殿惹人嫉妒了。
平安歪头,看着白小悦笑着说:“能跟着公主真是平安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她当然晓得其中厉害,只不过也是为白小悦喊冤罢了,白小悦平日里对宫女内监都很好,不光在梅羽殿深的人心,别殿中的奴才们提起白小悦也是赞不绝口,除了个别人。
三人说笑了一番,玲儿回了白小悦后,一夜无话。
次日,白小悦很早就起来梳洗完毕,坐在大厅里悠闲地吃着早点。不多时,小林子来报:“公主,江太医求见。”
白小悦慢条斯理地吃完早点,玲儿和若兰对视一眼,同样动作慢悠悠地伺候白小悦漱口。直到小宫女们把碗碟全部收拾出去,白小悦在花厅一侧的黄梨木雕花椅上坐了,端起莲花白瓷茶杯吹了吹上面浮动的茶沫,呷了一口,微微闭上眼睛,似是在品味唇齿间的茶香。
小林子见白小悦不说话,知趣地站在一边慢慢等着。他们不着急,有人却急了。就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有小太监尖细的嗓音:“江太医,公主的殿阁你也敢闯吗!”
“事由紧急还请小公公通融。”江太医的声音很是焦急。
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在花厅门口,林侍卫的声音响起:“站住。”
江太医的声音里更是焦急:“林侍卫,还请你通报公主一声,微臣有要事求见。”
林侍卫并没有接话,显然是不会放江太医进来。江太医干脆扬起声音喊:“公主,微臣江儒生确有要事,还请公主开恩。”
白小悦睁开眼睛,嘴角上扬挑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冲小林子点点头。小林子随即出去说:“让江太医久等了,公主刚刚在用早膳。江太医请进。”
江太医顾不上礼节,大步迈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公主救命!”
白小悦闲闲一挑眉:“哦?此话怎讲?”
江太医继续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上青紫了一大块:“公主,救命,求公主救救微臣。”
看得出来现在的江太医很激动。小林子已经自觉地退出去,门口只有一个林侍卫把守着,玲儿和若兰一左一右站在白小悦身边,她们三个淡然的样子和江太医激动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直到江太医的额头都磕出血来,他才勉强镇定下来,慢慢地直起身子,只是脸上的表情复杂,显然是心有余悸。
碧螺飞翠,新雨吟香。白小悦低头,看着手中的莲花白瓷茶杯。上好的碧螺春茶叶舞到杯底绽放,澄亮碧绿的茶水清香袭人,小啜一口,齿颊间香郁回甘。
若兰看白小悦一眼,见她没有问话的意思,再看看玲儿,见她眼睛盯着江太医,虽然面色淡淡的,但是眼底深处有着焦急,从她紧紧攥着丝帕的手,也能看出来她内心的急迫。暗叹一声,若兰扶起江太医坐在白小悦对面的椅子上,真担心他一直磕下去会不会小命不保。
见若兰把江太医扶到椅子里,白小悦只是看了一眼,依旧没有说话。若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江太医安置在椅子里,没办法,江太医的身子都软了,不用猜都知道是吓得,至于是被什么吓得……若兰柔声说道:“江太医,你不要怕,公主会给你做主的。”
江太医下意识的点点头,嘴唇哆嗦着。若兰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江太医一口气喝下,这才看着白小悦说道:“公主,微臣失礼了。”
白小悦摇摇头,知道江太医接下来开始说正事了,这才在脸上挂上关切的神色:“本宫刚才一时矫情,因为昨天江太医对本宫的不信任,看江太医的神情,其实心里很不忍,太医不要拘礼,放心大胆说就是。”
江太医感激地看着白小悦,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白小悦早就听林侍卫汇报过了,但还是配合着江太医的诉说做出惊讶的表情。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白小悦预计到江太医不会坦诚说出真相,于是提前派林侍卫去宫外找几个杀手,如此吩咐了一番。昨晚事成之后林侍卫就对白小悦汇报了,只是林侍卫讲述的简单直白,远没有江太医亲身经历所叙述出来的惊心动魄。
“昨晚微臣已经睡下了,突然醒来,心下很是不安。正想下床倒杯水喝,听到窗外有很轻的脚步声。往窗边一看,一把明晃晃的小刀闪着寒光,正从窗缝里伸进来,一点儿点儿挪动插销。”
听着江太医把一个开头说的绘声绘色,若兰忍不住轻笑一声。见其余三人一起瞥了自己一眼,她忙咳嗽两声掩饰过去。江太医继续讲。
“我当时是和三姨娘在一起睡的。”说到三姨娘的时候江太医的脸红了一下,偷眼见三个女孩都只是关注着下文,没有丝毫的异样,这才缓了脸色。“三姨娘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普通人在她那讨不了便宜,一旦遇到高手就必输无疑。我忙叫醒她,把窗口的动静告诉她。多亏了三姨娘镇静,她拿了一包石灰粉给我,自己拿起两把短刀预备着。”
“没一会儿插销就被弄开了,隔着半透明的床帘看过去,一个刺客跳进窗来。”
“为什么你不在发现刺客弄插销的时候就喊人呢?”若兰忍不住问了一句。
江太医的脸又红了一下:“吓得忘了。”
若兰无语。
白小悦催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刺客拿长剑挑开床帘,见我们都坐在床上,忙举起长剑劈下来。对,不是刺,是劈,我都怀疑那刺客原来不是用剑,而是刀了。”
玲儿也无语,看来江太医被吓的劲已经缓过来了,明明是讲自己遇刺的经过,怎么跟说书似的。她见江太医茶杯里的茶水喝干了,走过去给他倒满。江太医拿起来抿了一口,把茶杯往桌子上一墩,那架势真跟说书人一样了:“刺客举剑来劈时,三姨娘举着短刀迎了上去,虽然她不能抵挡住刺客,但是能拖延时间等府里的侍卫过来。”
若兰心道一句终于知道喊人了。
回想遇刺的情形,江太医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我趁着三姨娘对敌的功夫跑出门大喊,突然在门外又看见一黑衣人,原来刺客有两个。门外的刺客显然是警戒的,见我突然开门出来,顿时愣住了,不过他反应很快,拿剑向我刺来。我一错身的功夫把手里的石灰扬在刺客脸上。刺客猝不及防下被石灰迷个正着,扔下手里的刀捂着眼睛喊痛。屋里的那个刺客听到声音出来,一见此情形,再看到已经有府中侍卫冲过来了,扶起同伴就走。”
说到这,江太医歇一口气,看对面的三个女子嘴角有抽搐的迹象,忍不住问道:“公主和两位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三人一起摇头,不约而同地相互看看,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无可奈何。这个江太医到底是不是害怕?怎么讲的这么好笑呢……
白小悦轻咳两声,问道:“江太医,然后呢?”
江太医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然后我就等着天亮赶紧进宫向公主求救来了。”
还不等白小悦再问,江太医因为“说书”显得兴奋的脸色变得通红,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急的,亦或是二者都有。他喃喃道:“都过了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何苦昨天我一来梅羽殿晚上就赶着灭口呢,明明该是说话一言九鼎的人,到头来还是想要了我的命。”
见江太医又陷入自己的思维混乱里,白小悦也不着急,等着江太医自己说。她知道,江太医嘴里“一言九鼎的人”就是当初指使江太医害娴贵妃的人。昨晚去刺杀江太医的两个刺客是授了白小悦的意,当然白小悦是通过林侍卫的口,命令两个刺客特意在江太医面前提到幕后指使人,无非是几句平平常常的对话:“咱们走吧,主子还会派人来的。”“不能走,不能完成任务是死罪。”“当下保命要紧。”
于是,两个刺客逃之夭夭,剩下惊魂未定的江太医。人往往有这个心理,遇到被刺杀这种事时首先想什么时候做了亏心事,做这件亏心事是出于自愿还是被逼。如果是被逼的,那刺杀自己的人很有可能是被这人派来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保守住所谓的秘密。白小悦相信,以江太医平日里敦厚的为人,做的亏心事肯定很少,那么,害了娴贵妃这件事肯定就成了他第一个想到的亏心事。
果不其然,江太医喃喃自语之后,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下,膝行到白小悦面前:“公主饶命!”
“江太医快快请起,此话何讲?”白小悦嘴里说的关切,却没有动作。
江太医抬起头来,眼睛通红:“我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公主,只求公主保我一命。”
折腾了一夜目的不就是为此吗,至于保命……白小悦眼睛一眯:“这是自然。江太医为本宫冒险,本宫岂有容忍再有刺杀江太医之事发生。”
江太医沙哑着声音说:“当年娴贵妃一事,其实另有隐情!”
三个姑娘的脸色俱是一变,知道娴妃一事另有隐情是一回事,听到别人说又是另一回事。
江太医慢慢说出真相。原来,娴贵妃初进宫之时,皇上十分宠爱她,宠幸之后便封为娴妃。娴,娴淑雅静,单是这个字赐给娴妃就很是适合。而一次宠幸就被封妃,更是后宫前所未有的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