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知是怎样的兴师动众呢。”白小悦接过杏仁酪,用银匙搅动着盏中的杏仁酪,乳白色的粘稠液体被烛光晕上一层橘黄色。
  “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个契机。”白小悦语调一转,扔下手中银匙,走到窗前。清风袭来,带来桃花的香气。
  玲儿不解:“公主可是想起什么应对的法子?”
  白小悦望着繁星满布的天空,问道:“关于皇后的事,我了解的并不多。”
  玲儿仔细想想,回答:“皇后是平阳王的女儿,闺名魏月皎。平阳王手握军权,在朝中颇有权势。皇上登基不久,即举行了封后大典。皇后不受宠,但是也从未失宠,估计皇上是忌惮平阳王。”
  “魏月皎,‘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很美的名字。”白小悦玩味着这两字,嘴角上扬扯出一个不屑的弧度:“可惜,人却不是佳人,配不上如此美的名字。皇后的地位在后宫中居于首位,朝中又有如此位高权重的父亲,难怪养出来一个飞扬跋扈的女儿。”
  玲儿拿一件蓬莱花纹平绣披风,披在白小悦肩上。“后宫女子不许妄议朝政,不过听说,皇上曾想调温知府到朝中任职,平阳王上奏折弹压,皇上忌惮平阳王的势力,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哦?”白小悦听到“温知府”三字,想起了在宴会上看到的那个让她印象颇深的温雅宁。“温知府,不是温雅宁的父亲吗?”
  “是,本来后宫女子之间就因为争宠矛盾不断,温雅宁入宫颇为受宠,如果父亲再到朝中为官,她家族的势力更为显赫,与皇后想抗衡的资本也就愈雄厚。这件事未必说没有皇后的主意在里面,温雅宁因此和皇后不睦已久。”
  若兰推门进来,放下手中的托盘:“你们说什么呢,公主,我刚做了红枣雪蛤汤,趁热喝了好歇息,今天累了吧。”
  白小悦心里一暖,若兰发自内心对她的关心,总是不经意间,让她疲惫的心觉出感动。她打趣道:“谁今日总埋怨我来着,嫌我穿着素净,难登大雅之堂。现在又巴巴地做了甜汤来,是不是看本宫出了彩,先贿赂贿赂?”
  “谁呀,没眼力,怎么会素净呢,那叫纯美,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裙,怎能跳出飞仙舞的韵味来呢,是吧,若兰可不是如此没有眼光的人。”若兰左看右看,拒不承认今天她一直在白小悦耳边唠叨,嫌白小悦没有装饰太多。若兰小孩子般耍赖的行径,逗得白小悦和玲儿俱是大笑。每日算计来算计去,被别人算计,自己又算计别人。有若兰这个真性情的丫头在一旁,她们都能得一刻的放松。不过若兰的性子让白小悦很不放心,皇宫中,尤其是后宫中,真性情的人往往被人利用,下场不好。
  白小悦再一次嘱托:“若兰,你可要仔细说话,被人抓了把柄事小,被有心人利用了,有性命之虞……”
  “知道啦知道啦,我的公主大人,您就放心吧,若兰虽不聪明,可也不傻嘛。在说我随身携带的毒物,能让想害我的人生死不能。对了,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玲儿回答:“刚才我和公主说到了,温雅宁和皇后不睦已久。”
  “矜悠殿的温雅宁?我倒是看见过呢,很漂亮。”若兰边说边比划着:“那日我去内务府拿公主做的夏裳,远远看见了一个女子站在清风亭中,那身姿,我见尤怜。问旁边的小宫女,才知道那就是温雅宁。原来,温雅宁和皇后不和啊,也正常,后宫女子,谁和谁能真正和睦共处,家族利益、皇帝宠爱,妃嫔们明争暗斗的理由多了。”
  白小悦低头想了想,吩咐玲儿:“皇后曾经赏给我一盒胭脂,你去拿来。”
  皇后赏赐的胭脂,即使其中没动什么手脚,白小悦也不屑于用,皇后赏了她后,番邦进贡的这盒胭脂就被白小悦束之高阁了。玲儿拿来,交给白小悦。
  白小悦在手里转着小巧精致的胭脂盒,看上面镶嵌的白玉米珠天女撒花图样,说:“若兰,你说,咱们把这盒胭脂送给温雅宁,该怎么表示一下我们的心意呢?”
  若兰转着眼珠想了想,狡黠一笑:“后宫中母凭子贵,她们之间最常用到的就是麝香。既然是皇后赏给公主的,麝香当然是不能出现在胭脂里。女子看重自身的,自是容貌排在第一位。公主稍等。”
  若兰拿了胭脂出去,白小悦命玲儿把盛放红枣雪蛤汤的水晶盏放在食盒里,等若兰回来,她把胭脂收好,扶了玲儿去温雅宁的矜悠殿。
  矜悠殿和梅羽殿面积一样大,只是矜悠殿装饰的更为华丽,也由此可见温雅宁的受宠程度。白小悦喜欢简单,她的梅羽殿自是没有矜悠殿的热闹。一路走进正殿,白小悦心下有了计较。
  温雅宁对白小悦的到来有几分惊诧,不过她素养良好,接待白小悦不差分毫礼仪。白小悦笑着对温雅宁行礼:“温雅宁金安。”
  “公主快快请起,折煞我了。”温雅宁亲自扶起白小悦,坐下。
  玲儿把食盒放在梅花小几上,端出水晶盏来。白小悦接过,双手捧到温雅宁面前,笑吟吟道:“晚间在宴席上看到雅宁,才意识到小悦回来了许多天,竟是从没有拜见过雅宁的,真真是失礼了。这是我的侍女做的红枣雪蛤汤,我尝着不错,就想着给雅宁送来,借花献佛当做赔罪罢。”
  “这是说哪里话,公主才回宫,尚且不熟悉,该是我去探望公主才是。只是近几日身子不爽快,怕度了病气给公主,这才耽搁了下来。”温雅宁忙接在手里,看一眼身旁的侍女幽兰,幽兰去给温雅宁拿了一个汤匙。白小悦看在眼里,见幽兰拿了一把银匙来,嘴角藏着不易察觉的冷笑。虽说温雅宁小心防范无可厚非,不过也太过于谨慎了,白小悦给她送甜汤来,怎会笨到在里面下毒。温雅宁如此,未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失了亲近。
  温雅宁注意到了白小悦瞥银匙的眼神,微有尴尬,舀起一勺汤喝了,赞道:“果然味道很好,公主冰雪聪明,调教出来的身边的侍女也玲珑剔透。”
  白小悦环视一圈房中摆设,看着墙上挂着的几幅字问道:“那字是雅宁写的吗?”
  温雅宁顺着白小悦的目光看去:“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倒叫公主看了笑话。”
  “雅宁这是笑我呢,您的字要是不好,小悦以后都不敢写字了。”白小悦转而看着温雅宁,目光中露出赞美:“小悦说句实话,雅宁别笑我。今晚其实是小悦第一次看见雅宁,惊为天人,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有雅宁这样美丽的女子。”
  温雅宁举起宽广的云袖,掩着嘴唇笑了:“公主一曲飞仙舞才叫惊为天人呢,连皇上都赞‘翩若游龙,宛若惊鸿’,我当时看的目不转睛,直想着一点儿都不能错过,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赏呢。”
  月往西移,月光透过窗棱,在地上洒出银子般的亮点。闲话了一番,白小悦起身说:“小悦夜晚来访,实在是被雅宁的气度所吸引,希望雅宁不要怪我唐突了佳人。想必雅宁已经累了,得空小悦再来看雅宁。”
  雅宁扶了幽兰的手,脸上略带薄责,眼中却盛满了笑意:“如此见外,公主可是特意要和我生分么。”
  几人走到门口,玲儿小声提醒一句:“公主,您给雅宁准备的胭脂……”
  白小悦轻轻“啊”了一声,拍拍自己的额头,嘴角含一缕羞涩的笑:“看我的记性。”白小悦拿出胭脂,递到温雅宁面前:“这本是皇后赏给小悦的番邦进贡的胭脂,成色好,有一种独特的清香,小悦收着一直没舍得用。再说小悦无盐女的容貌,怎可浪费了如此珍贵的胭脂,特意拿了来送给雅宁,礼薄,雅宁不要嫌弃才好。”
  “看上面白玉米珠天女撒花的图样,当真是精致。不过既是皇后赏赐的,我怎好拿了来。公主也太妄自菲薄,你要是无盐女的容貌,我可连效仿西施的东施也不如了。”温雅宁少不得推辞一番,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几句,最终温雅宁把胭脂收了,白小悦告辞,与玲儿回到梅羽殿。
  宴会结束后天色已然不早,又在温雅宁宫中闲话半天,白小悦回到梅羽殿,已是深夜了。殿上很是寂静,显得更漏的嘀嗒声更为突出。
  白小悦洗掉脸上的妆容,坐在紫檀木雕花椅子上。这一天,她确实有些累了。玲儿为白小悦取下头上的簪子,打散发髻,拿了一个象牙梳子,沾上玫瑰发油给白小悦梳头发。若兰在一旁泡着一杯安神茶。
  “公主,你素日与温雅宁并无往来,贸然造访,送了胭脂,恐怕温雅宁不会用罢?”玲儿问道,语气里隐着担忧。如果温雅宁在她们走后把胭脂扔掉,或是留了下来却不用,她们所做的手脚就成了无用功。
  若兰接话道:“可不,公主还点明了原本是皇后所赠,温雅宁与皇后不和,她怎么会用皇后赠送的胭脂呢。玲儿你也不提醒公主一点儿,如果说是皇上赏赐的,那温雅宁即使不爱若珍宝,也不会舍得丢掉。”
  白小悦拿着护甲在桌上划着,尖利的护甲顿时划破了翠纹织锦桌布。她的眼睛里有锐利,有无奈:“这一招虽险,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赌一把,好戏能不能上演,就看明天的了。”
  “如果明天温雅宁还没有发现,五公主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拖不过明日,皇后那里就会派人来请公主对质了。如此的话,我们这个计划就要更改。公主,你可想好了到时候该如何应对?”玲儿一向细心,考虑周到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