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悦知道温雅宁不想引人注意,心下存了一分感激。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问:“既然脸上瘙痒,肯定会想到是胭脂里有了问题,那皇后的阴谋不就败露了吗?”
  阳春三月,空气中不时飞来轻羽般的柳絮。温雅宁声音清冷,伸手,接住一团小小的柳絮,她看着柳絮,慢慢解释道:“柳絮触到皮肤,也容易产生瘙痒的感觉。再者说,胭脂里掺杂的是花粉,各宫中赏玩的花俱是不少,太医能诊断出是花粉过敏,谁能一定想到是因为用了胭脂、而不是因为屋内的花粉过敏?再者说,公主说是皇后有心陷害你,除了能证明胭脂是皇后所赠,公主可有其他证据?说不定被反咬一口,到时候形势一转而下,公主落得个污蔑六宫之主的罪名,于皇后,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白小悦恨恨道:“皇后城府之深,真是最毒妇人心。再不喜欢小悦,小悦也尊称她一声母后啊。”
  嗤笑一声,温雅宁摇头道:“公主一直在行宫长大,自是不了解后宫中的龌龊之事。我刚进宫的时候,因为颇受皇上宠爱,各宫主子对我可是奉承的紧,白日里,矜悠殿的殿门都要被踏破了。后来……后来皇上渐渐冷落了我,矜悠殿如今的凄凉,公主也看见了。”
  温雅宁的“后来”可能是导致皇上冷落她的原因,不过她没说,白小悦也不问。看着温雅宁眼睛里的落寞,白小悦暗自叹一声,各人都有自己的一把辛酸泪,看似受宠,风光无限,焉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是集万千怨恨于一身?
  一时间两人各有感慨,无话。
  风徐徐吹来,柳絮随风飘动,偶尔挂在枝上,只消一缕清风,又飘荡在空中。白小悦抬头看去,一碧如洗的天空,云卷云舒。如果生活也像清风般自由,或是如白云般轻盈该多好。
  “瞧我,说那些陈年旧事干嘛,惹得公主也伤感起来,可是我的不是了。”良久,温雅宁回神,调笑自己一句。
  白小悦突然伸出小手指,歪头道:“雅宁,咱们拉钩钩。”
  温雅宁错愕,不明白白小悦的意思。白小悦的笑中带着一股无奈:“温雅宁要帮小悦,小悦也不能白白受了雅宁的恩惠。小悦要依仗雅宁,雅宁要依仗皇上。可是如果没有皇上的宠爱,雅宁即使想帮小悦,也是力不从心对不对?那咱们就定一个约定,雅宁帮助小悦一起应付皇后,小悦帮助雅宁夺回父皇的宠爱如何?”
  她摇摇手指,一脸的天真:“空口说的不算,咱们打勾勾。”
  温雅宁失笑,伸出手指,和白小悦的小指勾在一起:“好,咱们这就算结盟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管内心做何想法,因为这个孩子气的动作,此刻的两人心中俱是感到一阵轻松。
  温雅宁才要折身,想起一事,问白小悦:“我对昨日公主和五公主之间的纠纷不是很清楚,你可有应对的法子?”
  白小悦凑到温雅宁耳边,如此轻声低语了一番。听完,温雅宁看向白小悦的眼中藏着一丝揶揄的笑:“原来公主早有应对之策。”
  白小悦心知温雅宁对她又有了疑心,敛定心神,坦然地说道:“小悦刚才听到雅宁说到,如果小悦揭发皇后陷害我,皇后会反咬一口,举一反三,颠倒黑白的事,可不是只有皇后能做的出来,小悦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而已。”
  温雅宁点头:“对,你以后小心行事就好了。”
  正说着,幽兰走近,说:“小姐,刚才有皇后宫中的人来请公主。”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玩味的神色。白小悦扬手叫玲儿和若兰过来,说:“就麻烦雅宁和小悦一起走罢。”
  温雅宁整整衣裙,扶正发髻上的簪子,点头:“走吧。”
  白小悦让若兰回梅羽殿,照应着殿中事,她带着玲儿,温雅宁带了幽兰,四人一起去了皇后的长和宫。
  长乐宫中不同寻常的肃穆。白小悦一眼看见中央的明黄色,她和温雅宁一起敛身行礼:“小悦、嫔妾见过父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沉稳,并没有半分异常。
  白小悦和温雅宁各找了位子坐了。白小悦扫视一圈,见宫中有份位的妃嫔都在,皇后端庄地坐在皇上旁边,神态祥和。白晓霜坐在皇后下首,脸上五道手印明晰,她看着白小悦的目光中充满愤恨。白小悦心底偷笑,不经意间用手划过自己光滑的脸颊,趁人不注意,挑衅地看一眼白晓霜,而后迅速垂首敛目,做出乖巧的样子。
  白晓霜气不打一处来,叫道:“父皇,母后,你们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
  皇后清咳一声,道:“晓霜,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没的失了身份。慢慢说来,你父皇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皇后偷眼看看皇上,皇上不说话,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白晓霜蹭到皇上身边,拉着他的胳膊直晃,眼泪汪汪的:“父皇,您看儿臣脸上的红印,可是昨晚被姐姐打的呢。儿臣只是跟姐姐说说话,一句不和,姐姐就狠狠地打了儿臣一巴掌。”
  下面的妃嫔们面上神情不一。平日里白晓霜仗着皇后和皇上的宠爱,从不把这些妃子们放在眼里,大家对她的行事风格颇为厌恶,只是不能表现出来。她们刚才看到白晓霜脸上的伤还不明所以,谁敢动手打这个被宠上天的公主呢。现在看这个情形,皇后叫来各宫小主,请来了皇上,想必是饶不了白小悦了,一时大家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向白小悦。
  白小悦睁大眼睛,露出惊讶疑惑的神色,她忙起身,顺势跪下:“父皇明鉴,小悦不曾打过晓霜妹妹。”
  “你还敢狡辩!”白晓霜瞪着白小悦,恨声说道:“昨晚你说要与我说说话,遣退了我身边的宫女,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觉得不中听,就使劲打了我一耳光。”说着,白晓霜眼里的泪掉了下来,冲皇上哽咽地说:“父皇,儿臣平日里口无遮拦的,一时冲撞了姐姐,晓霜知错,可是姐姐也不能下手如此狠啊,晓霜不懂事,难道姐姐就不顾姐妹情谊么?”
  皇后的眼睛里也泛出泪,伸手拉过白晓霜,轻轻抚摸她脸上的红肿:“可怜的孩子,好好的脸颊,红肿成这个样子,瞧的本宫心疼的不行。小悦,怎么说你也是姐姐,妹妹说错话了,你当做小孩子戏言,不理会她不就行了,何苦下这么重的手。”
  皇上的声音不大,只是颇有威严:“小悦,晓霜说的可是真的?”
  白小悦抬头,泪眼婆娑,咬着嘴唇,哀怨地看一眼白晓霜,再定定看着皇上说:“父皇,小悦真的不曾打过妹妹,昨日宴席上,小悦本欲为妹妹伴舞,不成想抢了妹妹的风头,惹的妹妹心里不痛快。小悦心有愧疚,在宴会散后,在路上碰到妹妹,就向妹妹道歉,没想到妹妹不但不听小悦说话,扬言要让小悦后悔今日所做之事。小悦本想今日禀明父皇,要父皇代小悦哄哄妹妹,没想到……”
  这几句话说明了,白晓霜因为昨晚被白小悦抢了风头,因此愤恨在心。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以白晓霜的气性,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和白小悦起冲突。
  白小悦低头啜泣不已。白晓霜听白小悦一席话,心下更气,冲着白小悦大喊:“你胡说!根本不是这样子的,父皇,母后,她骗人!”
  皇上皱了眉头,看一眼白晓霜,看一眼白小悦,不语。皇后正欲说话,底下传来一声轻笑。皇后冷声道:“温雅宁,皇上当前发出轻笑,忒是无礼。”
  温雅宁清脆的声音响起:“嫔妾想起一事,不觉好笑,失礼之处,请皇上赎罪。”
  皇上好奇心起:“哦?什么事如此好笑,令雅宁忍不住笑出声来?”
  温雅宁悠悠道:“昨晚宴会上,嫔妾喝的微醉,就选了一条僻静的路走着醒酒,碰巧看到了五公主。”
  温雅宁看了一眼白晓霜,眼神古怪:“嫔妾看到五公主在自己打自己呢。”她好似还想笑,看到皇后阴鹜的目光,顿时紧紧咬住嘴唇,惶恐道:“嫔妾多嘴。”
  众人都听得出来,皇后的声音里压着怒火:“温雅宁可看清楚了?晓霜再胡闹,也不至于自己打自己吧。”
  温雅宁怯怯地看一眼皇上,见皇上盯着自己,这才回答:“嫔妾觉得好奇,所以走近了些看,确实是五公主。五公主当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嫔妾看见远处有几个宫女站着,应该是五公主的侍女。本想和五公主打招呼的,但是不知道五公主为何自己打自己,嫔妾猜想,许是五公主心情不好,万一和五公主说话,惹的五公主更烦,岂不是嫔妾的罪过。没想到……皇上,嫔妾失礼。”
  一番话,说明了白晓霜是自导自演一处苦肉计,由此陷害白小悦。白小悦并不说话,一直啜泣着。白晓霜气得指着温雅宁大喊:“平日里对我唯唯诺诺的,就知道巴结奉承,如今倒好,是不是你以为她白小悦是一个高枝,攀了高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竟然来陷害我,你居心何在!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皇上沉声道:“我看为所欲为的是你吧,晓霜,你太不像话了!”
  皇后听皇上已经动了真怒,听着白晓霜说的不像话,忙扯了白晓霜的袖子,责怪道:“不得对温雅宁无礼!”转而对皇上说:“皇上莫要生气,晓霜还小,她也是一时生气糊涂了,不懂得说话的分寸。”
  白晓霜何曾被皇上如此疾言厉色过,吓得眼泪都忘了流了,怔怔地看着皇上,欲言又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