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河雜論
張伯行
黃河自宿遷而下。河博而流迅。治法宜縱之。必勿隄。宿遷而上。河窄而流舒。治法宜束之。亟隄可也。又徐邳水高而岸平。泛濫之患在上。宜築隄以制其上。河南水平而岸高。衝刷之患在下。宜捲埽以制其下。不知者。河南以隄治。是滅趾崇頂者也。徐邳以掃治。是摩頂擁踵者也。其失策均也。
河隄之法有二。有截水之隄。有縷水之隄。截水者。遏黃水之性而阻之者也。治水者忌之。縷水者。順河之勢而束之者也。治水者便之。夫水之為性也。專則急。分則緩。而河之為勢也。急則通。緩則淤。若能順其勢之所趨。而隄以束之。河安得敗。惟河欲南而截之使北。欲合而截之使分。以逆天地之氣化。而反天地之血脈。河始多事也已。
河南屬河上源。地勢南高北下。南岸多強。北岸多弱。夫水趨其所下。而攻其所弱。近有倡南隄之議者。是逼河使北也。北不能勝。必攻河南之銅瓦廂。則徑決張秋。攻武家壩。則徑決魚臺。此覆轍也。若南攻。不過溺民田一季耳。是逼之南決之禍小。而北決之患深。
治漕有八因。因河之未泛而北運。因河之未凍而南運。因風之南北為運期。因河之順流為運道。因河安則修隄以固本。固河危則塞決以治標。因冬春則沿隄以修。因夏秋則據隄以守。是謂八因。有三策。四月方終。舟悉入閘。夏秋之際。河復安流。上策也。運艘入閘。國計無虞。黃水齧隄。隨決隨補。中策也。夏秋水發。運舸度河。漕既愆期。河無全算。斯無策矣。是為三策。五行之性。金圓。木直。水曲。火銳。土方。夫水之不可使直。猶木之不可使曲也。黃河九折而入中國。每折千里。此西域之河耳。亦折之大者耳。若自三門七津而下。由安東入海。僅僅二千里而強。不知幾百折也。故能盤旋停蓄而不洩。若人之腸胃。然丹田以上多直遂。丹田以下多盤曲。然後停蓄而注於膀胱。否則徑洩氣射。斃也久矣。黃河之在西域。丹田而上者也。流入潼關。丹田而下者也。故入西域。折以千里計。入潼關。折以數十里計。是注膀胱之勢也。每折必掃灣。在河南制之以掃。在徐邳制之以隄。吾謹備之耳。若惡其掃灣。必導之使直。是欲直腸胃。使從管達膀胱也。豈惟人力不勝之。傾巖急瀉。是謂敝河。故大智能制河曲。不能制河直者。勢也。
黃河險工。當以頭年下掃。為次年之防。一年積料。為兩年之用。則桑土早備。陰雨無虞矣。慎之哉。
黃河非持久之水也。與江水異。每年發不過五六次。每次發不過三四日。故五六月。是其一鼓作氣之時也。七月則再鼓。而八月則三鼓。而竭且衰矣。故萬一河勢虛驕。銳不可當。我且避其銳氣。固守要害。如河南之銅瓦廂。山東之武家壩。徐州之曲頭集。布陣嚴整。三守四防以待之。而姑以不要害之地委而嘗之。以分弱其勢。持之稍久。水勢漸落。復將所委之隄之缺而隨補之。刻期高厚。勿令後水再由。如此。則河之攻我也有限。我之守河也無窮。
四防中。風防尤宜慎之。房村決。風濤鼓擊不已。黃呂梁以巨舟四十。障於決口。風濤遽靜。亦奇事。然河隄千里。舟不及也。古有黃河風防之法。如遇水漲。濤擊下風隄岸。則亦秫秸粟。及樹枝草蒿之類。束成綑把。浮下風之岸。而繫以繩。隨風高下巨浪。止能排擊束且以柔物。堅濤遇之。足殺其勢。隄且晏然。於內排擊弗及。丁夫郤於隄外培工。此風防之要法也。綑仍可貯為捲掃之用。有所備而無所費也。
河決之患有二。如上有所決。下無所洩者。曰隘決。不必水搶築。伏漲落水出。直塞之耳。若上決而下洩者。曰通決。此不可少需。搶築可也。否則流衝勢洩。恐成河身。則正河流緩而淤矣。余於房村。以搶築法施之。正河即安。
潘公曰。多穿漕渠。以殺水勢。此漢人之言。然特可言秦晉以上之河耳。若入河南。水匯土疏。大穿則全河由渠。而舊河淤。小穿則水性不趨。水過即平陸耳。夫水專則急。分則緩。河急則通。緩則淤。治正河。可使分而緩之。道之使淤哉。今治河者。第幸其合。勢急如奔馬。因而順其勢。隄防之。約束之。範我馳驅。以入於海。淤安可得停。淤不得停。則河深。河深則永不溢。亦不舍其下而趨其高。河乃不決。愚按多穿漕渠以殺水勢。但不可施之於黃河耳。凡清水之河。皆可用之。駱馬河之下為中河。則中河可以多穿漕渠也。洪澤河之下為周家橋翟家壩高良古溝高家堰武家墩。則周家橋翟家壩等處。皆可穿漕渠也。仍宜各設閘座。水小則閉閘蓄水以敵黃。水大則開閘放水以溉田。可以除水之害。可以資水之利。一舉而兩得也。武家墩之下為運河。亦宜多穿漕渠。以殺水勢。可以溉民田。而運河可免氾濫衝決之虞。凡可以穿漕渠之處。皆宜建閘。其下皆宜水田。仍令地方官兼管水利事。如同知通判及縣丞主簿之類。皆可兼之。則民生既可以資水之利。而河道亦可免泛濫衝決之患矣。
治河工程
靳輔
自禹之後。治水之人多矣。而不詳其所治之法。詳所治之法者。自歐陽元至正河防記始也。夫治水非徒法也。因乎地形。察乎水勢。而加之以精思神用焉。然規矩備。而婁之明。輸之巧。不更加乎。河防一覽備矣。臣不才。督河十有餘年。治防事宜。不能希附前人。然河流變遷。運道改易。宜於今者。或不必膠於古。故凡見之施行者。亦不敢不錄而存之。以備後此芻蕘之採。其繁且大者。辭不厭詳焉。
一曰大興經理。凡大工之興。先審其全勢。全勢既審。必以全力為之。未有畏其大且難。而曰吾姑以紓目前之急已也。康熙十六年以前。淮潰於東。黃決於北。運涸於中。而半壁淮南與雲梯海口。且滄桑互易。此時若不將兩河上下之全勢。統行規畫。源流並治。疏塞俱施。而但為補苴旦夕之謀。勢必潰敗決裂而不可收拾。臣受事之始。正值軍興午。籌餉維艱。而經理河工八疏。所計工程極大。請帑至數百萬計。而廷臣不無其難其慎。而我皇上睿謀獨斷。不惜大費。悉準施行。此兩河之得以復故也。
二曰首嚴處分。天下事莫不成於明作。而敗於因循。但人情當積疲之後。委靡不振。無論賢不肖。皆狃以為固然。非有以大震動之。則賢者無以勸。而不肖者無以懼。自兩河失故十有餘年。夙弊相沿。廢弛日甚。司道委之府佐。府佐委之州縣。州縣委之佐雜。而府州縣之正印。則袖手觀。辦物料則累月經年。計夫役則有名無實。覈工程則苟且支吾。懲不勝懲。雖河臣亦無如之何。康熙十六年。題請嗣後凡黃運隄岸修築。各定年限。其汛地沖決。及催夫不發。辦料不前。推卸遲誤。並不行轉催不行確查具題之上司。增定新例。較昔彌嚴。其薦舉大計等典。凡有河地方之道府州縣。正印佐貳等官。俱將河工一併考成。從此人知儆惕。舉千數百里之大工。屈指限期以告竣焉。
三曰改增官守。兩河襟帶數千里。全在大小有司。贊襄戮力。必使人如臂指。而後其令行。必使人無觀望。而後其心一。必使人知懲勸。而後其力殫。往時河官之制。設分司四員。以部郎領其事。三年一易以為常。夫部郎之親民也。視郡邑有間。舉事率多格滯。且以年之有限也。往往履任之初。皆迂。及車輕路熟。又以瓜期去。故請撤部郎。而歸之監司郡丞。蓋監司郡丞之於郡邑。呼吸一氣。事易集。且可遴選其諳練者以名聞。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