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時論九論財用
  吳鋌
  吾嘗讀太史公貨殖傳。未嘗不為之喟然歎也。蓋以其時不能淡薄甯靜。無校於物之盈絀。相率效淫侈而競貪利。富家上僭於君長。而不知為計。至小民相與逐什一之利。而無所恥。子長此傳。蓋有慨乎言之也。班固不知。乃從而譏之。過矣。近世風俗頗尚富。富厚之家。日與小民為市。小民卒困於窮約而無如何。賢者不改其素。其不肖者。習為猥賤。以逐什一之利。求之不得。遂睥睨其富厚之家。冀分其餘以自給。富厚之家。遂至以商賈牧長。據其勢於萬民之上。與王公大人抗分庭之禮。而小民仰其惠。惟恐失其意。嗚呼敝矣。且夫天下風俗不出於奢與儉二者。而利皆足以動之。東南多尚奢。西北多尚儉。奢則不自愛其財。至於財既盡。則必思所以求之。儉則自愛其財。至於財不贍而求利之心。乃因以愈急。其獘皆中於好利而好利之心熾。富家乃得以利誘之。富之所在。勢爭歸焉。勢之所歸。民爭趨焉。天下之人皆去廉恥而就富利。五行百產之所生不能多贏餘。而民起而與之爭。強者積為忮。弱者積為求。忮求之心積隱微。而富家亦懷促促不終日之慮。此無他。財不足故也。夫富者。先王所以長治久安之道也。一家富而一家治。一國富而一國治。天下無一人不富而天下治。惟以禮義防民之為非。斯可以久。漢唐以來。莫不以富為貴。惟財有餘。斯不見尚富之。而貧富乃不至相耀。至財不足。則貧者不能為生。富者不可以久。匹夫匹婦。皆得挾厚貲以與王公大人爭勝。故得勢益彰。失勢則無所不至。此風俗所以壞也。故必財足而天下乃可得而治也。
  前因時論十六糶糴
  吳鋌
  食貨志言錢幣之法。民有餘則輕之。故人君斂之以輕。民不足則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凡輕重斂散之以時。則準平。是財用固所以順勢而利導。使上下各得其所。而非僅為府庫之藏已也。財用之轉輸於天下。不在於君。則在於民。君不能與天下同利。則天下亦不與君同利。上與下交以利相爭。而國勢遂渙而不可振。故天下之財。藏之府庫。不若藏之州郡。府庫之財。由散而斂。斂而不能復散。州郡之財。由斂而散。散而仍易為斂。後世州縣度支經費。悉送闕下。毋得占留。則財皆積於府庫。而輕重斂散之法。無一存焉者矣。若藏之州郡。則因其輕重而為之衡。因其斂散而為之準。故幣多則易滯。幣少則易缺。必流通之。而後可以酌其平也。糴貴則傷民。糴賤則傷農。必調劑之。而後可以節其流也。周文襄巡撫江西。皆以穀市糴。因時之貴賤。為物之斂散。後因災請折銀。糧稅悉徵本色。於各倉收貯。俟後出糴。以所得銀上供。皆以錢幣不足。而為此權宜之計。然百姓受其利。夫以一時權宜之計。猶能如此。況藏之州縣。又得良有司任其事。各以其事斂散。則錢幣常流通而不至竭涸。穀帛亦調劑而不至缺乏。斯亦識時務之一端也。吾嘗謂均田之法行。則財用無不足。此乃藏富於民之道也。若藏於州郡。其利已有間矣。然與其藏於府庫。不若藏於州郡。蓋輕重斂散之法。視州郡以為轉運。猶可以濟民之不足。而不至缺乏也。則又視其時以為變通矣夫。
  通論唐以來國計
  孫鼎臣
  財者天下之大計。財有數而用無常。考其盛衰。足以知其理亂。其君仁恕恭儉。民得阜其生而遂其求。無靳富之心。而天下之富皆歸於國。君失其道。政失其理。聲色狗馬土木之欲繁。而水旱盜賊夷狄之患作。於是聚歛之臣進。剝下益上。至於四海困窮。天命人心隨之而去。於乎。不可畏哉。唐天寶盛時。海內殷阜。斗米為錢十三。行千里不持尺兵。是時天下歲入租錢二百餘萬緡。粟九千八十餘萬斛。庸調絹七百四十萬疋。棉百八十萬屯。布千三十五萬餘端。元宗侈心一生。宇文融楊國忠王之徒。以財利取媚。遂釀安史之禍。盈虛消息。勢如反掌。兩京陷沒。民物耗獘。肅宗中興。奮於艱難之中。用兵專仰江淮財賦。至大歷初。稍稍孳息。史稱鹽利六百萬緡。居天下之賦之半。則其歲入可知矣。代宗既復河湟。天下兩稅榷酒茶鹽錢九百二十二萬緡。而歲費率少三百餘萬。德宗用楊炎。變兩稅。歲斂錢二千五十餘萬緡。米四百萬斛。以供外。錢九百五十餘萬緡。米千六百餘萬斛。以供京師。元和二年。李吉甫上計。每歲兩稅榷酒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