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刑院斷絕公案,仁宗喜曰:天下至廣而斷刑若此,有以知刑訟之簡,有司無稽遲也。乃下詔獎法官,而付其事于史官。臣竊見元豐中開封府獄空,神考大喜,擢知府王安禮為右丞,下至胥吏,悉獲賚賞,自是內外有司皆以獄空為悅。蓋仁祖以訟簡賞法官而神考以獄空擢府尹,所以示仁民之意一也。老子曰: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祖宗不以刑威懼民,蓋有得於老氏。講《詩》,至《匪風》曰:誰能烹魚,溉之釜鬵。上曰:老子謂治大國若烹小鮮,其義類此。侍讀丁度對曰:烹魚煩則碎,治民煩則散,非聖學之深,何以見古人求治之意。臣曰:古之聖君當大有為之時,或創業或革弊,不免有所煩也。仁祖以清靜無為之道持盈守成,四十二年終始如一,蓋得烹鮮之說而躬行之耳。臣故曰漢文之術出於老子,而仁祖之治多似漢文,神考謂漢文吾無間然,則紹述之意可知也。
韓絳言:林獻可遣其子以書抵臣,多斥中外大臣過失,臣不敢不以聞。上曰:朕不欲留中,恐聞陰訐之路,可持歸焚之。臣曰:老子云: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又曰: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韓絳以獻可之言聞于上,一白一黑,何其昭昭也。仁祖恐開陰訐之路,拒而不受,聖人之慮深矣遠矣。昏昏然不可見,悶悶然不可識,此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而其民之所以淳淳也。
通判並州司馬光上疏,請於宗室中擇人攝居儲貳。臣曰:唐中葉以來,人主惡聞立嗣,以為不祥之語,故天下之士於國家安危之本不敢正言,司馬光以疏遠之臣,言此而不隱,仁祖春秋高矣,受此言而不諱,老子曰: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仁祖有之。又曰:信言不美,司馬光有之。
陳忠肅公曰:老子言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又言治大國若烹小鮮,夫烹魚者無所事於煩之也,制水火之齊以熟之而已,舜無為而治,其不以此歟。又曰:武帝黜黃老而用儒術,未嘗不本於仁義,而觀其實效,則不異於始皇者幾希,當此之時,天下不一日而無事,思慕文景不得復得,然則黃老亦何負於天下哉。又曰:疏廣謂受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宦成名立而不去,懼有後悔,於是父子相隨移病而歸,當時賢之,後世追誦,然其知止之意,發於老氏。並見《了齋集》。
歐陽文忠公修曰:前後之相隨,長短之相形,推而廣之,萬物之理皆然也。然老子為書,其言雖若虛無,而於治人之桁至矣。又曰:道家者流,本清虛,去健羨,泊然自守,故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雖聖人南面之治,不可易也。並見本集。
穎濱蘇文定公曰:得姪邁等所編先公手澤,其一曰:昨日子由寄《老子新解》,讀之不盡卷,廢卷而嘆:使戰國有此書,則孔老為一。使晉宋間有此書,則佛老不為二。不意老年見此奇特,然後知此書當子瞻意。見《道德經解》後序。又曰:孔子以仁義禮樂治天下,老子絕而棄之,或者以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孔子之慮後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中人以下守其器而不為道之所眩,以不失為君子,而中人以上自是而上達也。老子則不然,志於明道而急於開人心,故示人以道而薄於器,以為學者惟器之知,則道隱矣。故絕仁義棄禮樂以明道。二聖人者,皆不得已也,合於此必略於彼矣。見經注。又曰:韓非明老子而以刑名遊說諸侯,李斯師孫卿而以詐力事秦,至於焚詩書,殺儒士,其終皆陷於大戮,原其所學,皆本於聖人,而其所施設則鄉黨之士所不忍為,夫豈其所學有以致之歟。蓋老子、孫卿其教之善,雖弊不至於敗亂天下,然則二子之學,其所以失之而至此者何也,學之不詳,毫壓之差,或致千里。見《樂城集》。
陸陶山農師曰:自秦以來,性命之學不講於世,而道德之裂久矣。世之學者不幸蔽於不該不偏一曲之書,而日汨於傳注之卑,以自失其性命之情,不復知天地之大醇,古人之大體也。予深悲之,以為道德者關尹之所以誠心而問,老子之所以誠意而言,精微之義,要妙之理多有之,而可以啟學之蔽,使之復性命之情。不幸亂於傳注之卑,千有餘年尚昧,故為作傳以發其既昧之意。雖然,聖人之在下多矣,其著書以道德之意非獨老子也,蓋約而為老子,詳而為列子,又其詳為莊子,故予之解述列莊之詳,合而論之,庶幾不失道德之意。見經注。
延平先生羅從彥仲素曰:老子之書,孔子未嘗譽,亦未嘗毀,蓋以謂譽之則後世之士溺其和光同塵之說,而流入於不羈,毀之則清靜為天下正之論其可毀乎,既不譽又不毀,其可不略言,故止謂竊比於我老彭。見羅先生《語錄》。
或問龜山楊文靖公時曰:說者謂老彭乃老氏與彭籛,非謂彭之壽,而謂之老彭也,然老氏之書果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乎。答曰:老氏以自然為宗,謂之不作可也。見《龜山集》。龜山曰:私意去盡然後可以應世,老子曰:公乃王。見《語錄》。
榮陽呂公希哲嘗大書治人事天莫若嗇於前坐壁上,云:修養家以此為養生要術,然事事保謹,常令有餘,持身保家安邦之道不越於此,不止養生也。見《口國氏雜錄》。
王子韶聖美言:莊子不能窺測列子,列子不能窺測老子。榮陽公答云:莊子而不能窺測列子,則孰能窺測列子。列子而不能窺測老子,則孰能窺測老子。故善窺測列子者莫如莊子,善窺測老子者,莫如列子。見呂氏《師友雜志》。
司馬溫公與王介甫書云:光昔者從介甫遊,介甫於諸書無不觀,而特好孟子與老子之言,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宜先其所美,必不先其所不美也。孟子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又曰:為民父母,使民眄眄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惡在其為民父母也。今介甫為政,首建制置條例司,大講財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輸法於江淮,欲盡奪商賈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苗錢於天下,而收其息,使人愁痛,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豈孟子之志乎。
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又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又曰:治大國若烹小鮮。今介甫為政,盡變更祖宗舊法,先者後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左者右之,成者毀之,矻矻焉窮日力,繼之以夜而不得息,使上自朝廷,下及田野,無一人得襲故而守常者,紛紛擾擾,莫安其居,此豈老氏之志乎。溫公自號迂叟,嘗著書曰《迂書》,內老釋一章云:或問老釋有取乎,迂叟曰:有。或曰:何取。曰:釋取其空,老取其無為自然。又云:學黃老者以心如死灰,形如槁木為無為,迂叟以為不然,作《無為贊》,治心以正,保躬以靜,進退有義,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則天,夫復何為,莫非自然。並見溫公《傳家集》。
李衛公德裕諫敬宗搜訪道士疏曰:臣聞道之高者,莫若廣成、玄元,人之聖者,莫若軒皇、孔子。昔軒皇問廣成子理身之要,廣成子云: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神將自清,無勞子形,無播子精,乃可長生。又云:得吾道者上為皇,下為王。玄元語孔子云:去子之驕氣與多慾,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五口所告子者是已,故軒皇發謂天之嘆,孔子興猶龍之感,前聖於道不其至乎。若使廣成、玄元混迹而至,語陛下之道,以臣度思,無出於此。見《李文饒集》。
香山白文公居易曰:夫欲使人情儉樸,時俗清和,莫先於體黃老之道也,其道在乎尚寬簡,務儉素,不眩聰察,不役智能而已。蓋善用之者,雖一邑一郡一國,至于天下,皆可以致清靜之理焉。昔宓賤得之,故不下堂而單父之仁化,汲黯得之,故不出閣而東海之政成,曹參得之,故獄市勿擾,齊國大和,漢文得之,故刑罰不用,而天下大理。其故無他,清靜之所致耳。見白氏《長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