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厌倦了漂泊,那就回家吧。
“旅客们,您已到达目的地——江阴,请携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祝您旅途愉快!”车内的广播响起,听起来总是明亮清心。
李泗彩抖了抖满头湛蓝的发丝,试图让劳累的他看起来自然一些。他身着白色西装,手提咖啡色皮包。让人看着就像是不良少年和成功人士混为了一体。只是不觉得滑稽,融洽的一个整体,就像玫瑰花的花和叶子的色调虽然差很多却是很融洽的整体。
在车站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不多看几眼的。若是一本正经、顶着花白的头发来证明自己阅历的的中老年人,定是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感叹时代的变迁,心中难免有些抵触这位年轻人的前卫和大胆、放荡和不羁。妙龄少女们则直勾勾的豪不掩饰的盯着他的脸庞。他有着一张称得上帅气的脸蛋——瓜子脸,唇红齿白,和当代电视里的靠脸蛋混饭吃的明星有的一拼。而那些年轻混混们只有羡慕嫉妒恨的咬牙切齿的分了,他们数落着父母没有教育好他们少壮不努力的道理。
“爱真的需要勇气……”温和的手机铃声伴随着震动在李泗彩的裤带子里响起。
“喂,到了没有啊,人家都等的热死了。”一个年轻女子用她甜美的声音向李泗彩撒着娇,仿佛一只聪明伶俐的白狐。
“额…堵车呢,我也快热的不行了,连空调都没开,我快热晕了呢。”李泗彩详装着很痛苦的样子说道,眼睛正望着一位穿着淡蓝色连衣裙,身体有点臃肿,正踮着脚四处张望的女子。他偷偷的坏笑,从侧边向那个女子身后潜伏过去
“叫你开车么你不听,就算堵车也不至于连空调也没有的吹啊。”唐诗没好气的说道,皙白的左手里握着白色iphone,右手则拿着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车站里充斥着各种怪异的味道,五月的天使得这些味道变得浓烈起来,就像熬煮了十几个小时的中药的味道,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喜欢,不行啊,都说了我自己找的到家啦,还大热天的出来乱跑,可别累着我的小杰了。”李泗彩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就关心他啊,昨天晚上他还健壮的像李小龙呢,踹了我一晚上。”唐诗嘟囔着嘴,一手叉着腰,有点气愤。还以为会关心自己呢,没想到好心都当成驴肝肺!真是男人靠不住。唐诗正在不间断的数落着李泗彩的品行如何如何差劲,对自己怎么怎么不好,似乎说个半天也停不下来。
突然,唐诗眼前一黑……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一走就是两个月。”李泗彩有些歉意。是啊,两个月了。李泗彩望着唐诗,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用大拇指温柔的抹去唐诗已经掉出来的大半颗泪,“走吧,我们回家。”李泗彩搂住唐诗的腰说道。
“嗯。宝宝下个月就要出生了。”唐诗点点头搂着李泗彩的胳膊一起向车站外走去。
车站里总是贴满了各种广告,与团聚的情景格格不入,但是大家都习惯了,习惯了这里的喧嚣,习惯了这里的味道,习惯了这里的脏乱,不管是团聚还是分离,人们都会在这里等待,等待见面,或者等待再次见面。
一辆白色奥迪A6缓缓的停在一座郊野别墅的地下车库里。车库很宽敞,装潢的很雅致,灰色的墙面,橙红的灯,一切融合的恰当好处。车旁边还停着一辆商务黑色宝马。
奥迪车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和一位扎着马尾的准妈妈正表情严肃,谈论着什么。
“原来你去上海的这两个月在照顾那个叫苏羽脉的人!”唐诗脸色有些阴沉,李泗彩尽然不照顾身怀六甲的自己,跑到上海照顾一个陌生男人。她甩开车门头也不回的向家中走去。橙红的灯光照的唐诗有些燥火。
这两个月李泗彩一直骗唐诗说是上海分公司那里事物忙。唐诗还因为这样一直担心李泗彩的三餐是不是都吃,是不是会按时睡觉,还是会因为赶策划熬夜到天亮。可如今,听到这个结果让唐诗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马戏团里被那个拿鞭子和水果忽悠的团团转的猴子。
“他是一个病人。”李泗彩并没有太过理会唐诗的愤慨,而是自顾自的跟在唐诗身后说着。
“那又怎样!”唐诗撇过头去,她并没有因为苏羽脉是病人,就能容忍自己男人去照顾他两个月,更何况自己有身孕。唐诗仍旧快步走着。
“他是个画家。”李泗彩望着前方,瞳仁里的光暗淡下来。
“你又对艺术感兴趣了?如痴如醉了?”唐诗很不解,但总算盼回来了也不想多追究什么。
两人已经进了屋子客厅。唐诗拿起沙发前茶几上的水壶,往杯子里倒凉开水。
李泗彩将手提包放在茶几上打开,取出了一张画摊在唐诗面前,淡淡的说道:“他画的。”
唐诗闻到一股淡淡的油墨味道,心里厌恶着,不屑的看了一眼,以为是关于什么著名流派被画的面目全非的山水画。但,瞬间,张着嘴,愕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像一尊大卫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她默默的注视着这张画。画里画着一个男子正拎着一双轮滑鞋,冲着前面笑。笑容明媚的像阳光一样灿烂。
“诶哟,疼死了。我再也不滑了”唐诗坐在地板上嘟囔着嘴揉着摔得已经有些肿的屁股大叫。轮滑鞋的轮子还在自顾自嘀溜嘀溜的转着。
“起来,再溜撒。”一个稚嫩的男声。
唐诗抬起头看着他,这是一张不能用帅来形容的脸,但十分友好的笑脸、亲切,让你无法拒绝。
他只是伸出手,并没有太过主动的将唐诗扶起,手掌摊开等待着被握住。
那是一种无法拒绝的微笑,眼神通透而明亮,给你以希望的光。
唐诗看着他,丹凤眼微合,嘟着的嘴角慢慢扬起,露出六颗洁白的牙齿。她左手撑着身体,右手伸向那只粗壮陌生的手……
绚丽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被包裹在一个梦的世界里。他们在云中漫步,采摘星辰,收集风里桂花的味道。两人贪婪的笑着,在速度里寻求激情,旅途里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痛并快乐着……
“我在去上海的第一个星期,因为水土不服,又熬了两天夜,第三天就发烧去上海第一人民医院打点滴……”
李泗彩将唐诗扶到沙发边坐下,叙述着当天发生的事。光似乎都聚在了那张画上,画上的亲年灿烂的笑着。
那天,李泗彩挂完两瓶瓶点滴,闲着无聊在医院瞎逛着,不知不觉走到外科病房,李泗彩闻道了除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外的一股淡淡的油彩味道。
顺着味道寻觅,李泗彩走到了一间病房门口,门开了一条缝,光混合着药水、油彩的味道从门缝里弥漫出来。李泗彩凑上门缝,从缝里往里看,一个头发蓬乱、穿着蓝白相间条纹病服的男子手里正握着画笔向一张画布涂抹着,看样子已经是最后的几笔了,画的是一个男人,脸部被他的手臂遮住了。
苏羽脉好奇的看着,那个男子涂抹了一会似乎是要换颜色,他将手臂放了下去……
李泗彩看到画中那个人的脸时,瞬间,瞳孔放大,愣在那里,惊住了!那是……那是……怎么会……是他!!
画布里是一张清秀的笑脸,脸上没有什么杂质,皮肤很白,大鼻子,小嘴,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他叫朱仙,他……死了。在三年前就死了。
李泗彩没有多想,推开门叫道:“你是?!”
那个男人闻声回过头来……
是一个陌生男子,他回过头看着李泗彩,微微笑了笑。
“你是……”李泗彩又陷入了迷惑,走进病房,半皱着眉,“你认得他?”李泗彩指着画里的男子。
病房里杂乱的摆着一些画,大多是一些与李泗彩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的背影,李泗彩看见有一副五个男生一起站着的背影很温馨,夕阳斜下,暖风轻抚着五个人的发丝。
苏羽脉愣了愣,放下手里的画笔,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身体正对着李泗彩。“我……”苏羽脉似乎想说些什么,他抓了抓脑袋,“这是我创作的人物。像你认识的人吗?”
“哦,是的。”李泗彩似乎有些释然,笑道,“像我一个朋友。”
“真的吗!”苏羽脉十分惊讶,“我三年来一直在梦里遇见他!”苏羽脉似乎是得到了一个自己苦苦寻求的答案一般。
听到苏羽脉的话,李泗彩再一次震惊了。就像刚被电触了没多久又被路边的电线杆子砸了,“梦到他?!”李泗彩有些难以置信。
“嗯。”苏羽脉肯定的回答道。
“他……他还好吗?”李泗彩感到心里有种被夹住的感觉。
“他?”苏羽脉有些莫名奇妙,“他在梦里总会和我聊些他的过去,医生说我由于压力过大得了妄想症。”
“聊什么?”李泗彩觉得自己慎得慌,像在午夜看了《电锯惊魂》。
“他说他曾经爱过一个女孩。”苏羽脉也觉得自己得病了。
“谁?”
“他没告诉我。”
“他还说了什么!”
“记不大清了,昨天他告诉我他很想念他的朋友,她说他有一个朋友留着一头湛蓝……”说到这里,苏羽脉突然真大眼睛,看着李泗彩愣住了。“你……”
李泗彩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不再说话了,关于朱仙的回忆一下子被拉扯了出来……
打完篮球,李泗彩有些尿急。刚好球场傍边的轮滑场里有厕所。轮滑场的铁门外坐着一个检票的老汉,他戴着副老花眼镜,安详的看着报纸。偶尔稀稀拉拉来几个人把从旁边售票口买的将门票给他,他将副票撕下,拉开生锈的移动铁门,让他们进去,然后关起铁门接着看报纸。
老汉花白的头发,使他看起来慈眉善目。
“老伯,麻烦开下门,我进去上个厕所。”李泗彩向老伯说道。
“进去吧,快点出来啊。”老汉和蔼的说着顺手拉来了铁门。
“好的,谢谢老伯啊。”李泗彩笑着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里面人不算多,要么是常客,要么是情侣,一个个不亦乐乎的样子,走进侧门李泗彩看见一个穿牛仔马甲的女生,看样子像是个女混混,右手叼着一支烟,眼中无神,身子靠在女厕所门口,李泗彩并没有太在意,进去上厕所。
出来的时候,那个女的还在,厕所旁的没有灯,所以有些昏暗,香烟的火星显得有些刺眼。李泗彩有些好奇,借着洗手的功夫观察了一下她,她的眼角隐隐显出两条泪痕。还不时转过头去望着一对正在轮滑嬉戏的情侣。
李泗彩若无其事的甩甩手,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平静的看着,心里已经开始厌恶的咒骂那个男人。
那个女孩猛地吸了一口烟,却呛得鼻涕眼泪都留了下来,一下子尽然哭出声来。李泗彩终于明白她不会抽烟的,无奈的笑了笑,走到那个女孩跟前,一把夺过烟,摔在地上,一脚把它捻灭了。
女孩抬起头,看见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厌恶的带着哭腔大骂:“干什么啊!”
“喂喂喂,不会抽就不要乱学人抽烟啊。”李泗彩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教育一个小孩子,温柔中带着严厉。
“我的事不要你管!走开!”女孩从衣袋里拿出一包开过的万宝路,取出一支烟,有打算叼在嘴上。
“啪——”李泗彩一掌把女孩手里的烟拍到地上,“是那个背弃男人么!我帮你出气!”李泗彩指着那个正在和一个漂亮妹子轮滑的男生。
女孩愣然,没有说话双手垂下,任其在痛苦里当着。空气里香烟的味道渐渐淡了开来,换来的是一股硝烟弥漫。
李泗彩飞身冲出,奔向男子,冲着脸颊,猛一拳。男子闷声飞出,重重摔在地上。那个妹子惊恐的站在一旁,望着这个不良少年,黑色的瞳仁里充满了无助。
一下子整个轮滑场静了下来,只剩嘈杂的音乐自顾自的放着。混混们都围上来等着看一场好戏,情侣们则避让到角落里远远的望着。
“我,李泗彩!”李泗彩目空一切狂妄的叫着:“我最讨厌喜新厌旧的男人。有种的站起来和我干一架,我输了我从这里滚出去……”
“砰!”男子手一撑,一下跳起起,借着轮滑速度带来的极大惯性,劈头盖脸就是一拳。李泗彩一下退了好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地上。
李泗彩摸了摸被有些发麻的左脸颊,下手还真是不轻,带着怒意,李泗彩又冲上去。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扭打起来,围观的混混们议论着。似乎在看一场露天电影。
“够了!——”女孩的吼叫声终止的这场战斗。女孩含着泪,抽泣着望着两人,两个小拳头紧紧的拽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斜阳透过斑驳的铁门映出一个支离破碎的身影。
老伯发现了场里的异状打开了铁门,正准备进去平息,见如此状况,开始后悔放那个蓝毛小混混进了去。搞得一团雾气。
李泗彩正把男子压制在身下,准备一顿痛打,听到女孩的叫声,便松开了手,望着她。
“唐诗……”男子望着女孩小声道。
唐诗一下子夺门而出,泪水就像决了堤一般涌出,洒在阴冷的地板上。
“喂,等等!”李泗彩叫道,又望了望身下的男子,一把把他推倒在地,追了出去。
老汉摇了摇头,叹道:“年轻人啊,这帮年轻人。”
唐诗径直向前跑,李泗彩在后面拼命的追着。可能跑了很久很久,跑过一片篮球场,跑过了一条街,跑进了兴国公园。
可能跑累了,唐诗渐渐慢了下来。李泗彩也只是跟着,并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
“你是谁啊?”唐诗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她突然问道:“闲着无聊啊,没事找事做。”唐诗在河边停了下来,背对着李泗彩。
“我刚刚在帮你诶,什么叫没事找事啊。”李泗彩虽然不屑于感谢但说成没事找事总有点说不过去。他看着唐诗的背影与唐诗保持着一段距离。
“已经帮完了,现在,还不走?是要等着泡我么?男人都这样!”唐诗显然没有丝毫感谢的意思,反而认为李泗彩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且还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我怕你寻死觅活的。”李泗彩抓抓脑袋,“好男人很多啊,我就属于那种特别特别好的。呵呵……”李泗彩吹捧着自己笑出声来。
“不要脸!看你那头毛就知道你就是个小流氓。”唐诗回过头来看着李泗彩。
“谁告诉你,头发蓝色就是小流氓啊。人不可貌相。”李泗彩狡辩道,“再说就算是混混也有出头之日呢。”李泗彩甩了甩蓝色的发丝。
“呵呵,小流氓!”唐诗嘲笑道。
“好吧好吧,既然你笑了我就走了。”李泗彩转过身就走。
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啊。”唐诗叫住他。
“是要我电话不?”李泗彩回过头笑道。
“……应该你向我要吧?”唐诗觉得好笑。
“啊?不是你叫我等等的么。”
“什么啊?”
“什么什么啊。”
“不和你说话了!”
“啊啊?那个……美女!给个电话啊。”
“不给,哈哈。”
“啊?不给?那走了。”
“喂,喂。真走啊,等等我啊,像不像男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