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晔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看错了,蕊儿又没发神经,怎么会那么抽神呢?于是张晔不动也不说话,蕊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喂,你没听见我说什么啊?”“我听见了,不过……为什么要我送你出去啊?”张晔皱起了眉头,原来没有听错。蕊儿听了他的不解,复又低下头去红着脸,“你不会忘记了我刚才在门口大骂你什么了吧?你照做就是了!”
“我……”张晔一时语塞,是被蕊儿气的,他果真是没听错,这丫头让送出门去是想耍花招,一想到这里张晔走到窗口,倚着窗沿,背着蕊儿做出一副很不愿的样子来。蕊儿也不理会他是不是愿意,冲上前去抱着张晔的胳膊,就要把他朝门外拖,“快点嘛!”
“你这是想干嘛啊?”问话间,蕊儿已经将门拉开了,直把他往外拉,张晔面色很是不悦。她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还觉得之前给他丢的人还不够吗?“张晔!”蕊儿冲他大叫一声,其声音之响亮堪比雷声,震得张晔一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在心中升起,蕊儿那灿烂无比的笑容就好似一把寒刀,阴气骇人。
“张晔,我刚才是我误会你了!在大家面前骂你,让你难堪,是我不对,是我无理取闹!你竟然都没有打我骂我,还耐心地跟我解释,你真是天下第一好男人,我简直是爱死你了!我在这里跟你道歉,请你原谅我,以后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了!”蕊儿大声喊完一袭震耳欲聋的话后,猛然扑上前去抱住张晔,脑袋抵在张晔的胸口轻言细语地问,“好不好?好不好……”
原来她拉自己出来是想给自己道歉的啊?看着怀中的人儿,回想着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心里竟然莫名地有些喜悦,好似春风化雨下万物开始逐渐苏醒过来。这种奇怪的感觉竟然让张晔一夜都没有睡好,他没有睡好的原因是没有睡意睡不着,但是那没有睡意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他洗了个热水澡排除了全身的寒气,不再感觉到那么疲惫了,而是不断地想起初见蕊儿时的情景,想起第一眼看见她时,她穿的那件衣服,还有第一次对她是什么印象!
黎明撞破黑暗,天边开始渐渐发亮的时候,张晔终于在他的不断回响中进入了梦境,梦里是一片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他没走就看到前面洒下的一道银色瀑布。水流飞速地降下,然后溅起一大片水花,声音清亮不绝,他似乎都可以闻见自己投身于其中,水花打湿全身,在鼻子尖滑过的气味,带着淡淡的花草清香。他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感觉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在抖动,四周的景物也牵连着动荡起来,由很轻微的感觉越渐强烈起来。群鸟振翅飞起,惊起一片嘈杂声,地震了?难道是地震了?
张晔有些不可置信,他望着四周转了半个圈,然后不自觉地后退着,直到他听到身后突然惊起的水流声,转身望去时,一道阳光撒在他眼前,差点亮瞎了他的眼睛。那站在他眼前的人,那张英气逼人,俊朗非凡的脸庞不就是他的脸吗?他好像是借着瀑布的水光照见了自己的模样。但是……那人留着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如清风般随意,再配上他的那身白衣,和他手里那把散着灵光的剑,竟然透着些传说中的仙风道骨的味道。
那人只是和他有着一样的五官而已,穿着不同,神色不同,甚至就连他那眼中如寒剑般的精光,如星夜般的深邃,还有那似能包揽万物无畏无惧的目光,都是张晔不曾拥有过的。面对着他,张晔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加速了好几倍,而那人却不动声色,不像是在看他,而像是透过他在看他身后的人。
意识到这点后,张晔猛然侧身向后看去,果然看到了个人,他头发全白,从左边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就好像那个藏在水底的人一样是突然冒出来的,这两人的目光似乎在对上的那一刻就变得犀利起来了,后来的人手里突然也多了把剑,像是由空气幻化而成的一般,剑身上下带有一种嗜人的寒气。直觉告诉张晔,这两人的剑马上就要打起架来了,而他站在中间一定会被劈中的。
他下意识地就想躲开,可是刚有这么点意识,他的双脚就不能动了,好像是灌了铅一般沉得抬不起来,那沉重感从他的脚底一路朝着上身蔓延,似是要逐步僵化了他的身体。怎么会这样?张晔恐惧地想起,然后他转头去看身后的人,那个和他有着相同模样的人此刻也像他似的持着剑立在水花四溅的中央一动不动,他逐渐变暗而深的眼神向张晔透露出了一个讯息,他也和张晔一样被僵化了,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不,也不是完全地失去,因为张晔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似乎是在对着他说什么,但是张晔清楚他是在透过张晔对另一端的人说话。果然,当张晔的视线移动过去的时候,也见到了那人翻动着的嘴唇,他们原来真的是在说话啊,但是为什么他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呢?他们于他而言就好像是在讲唇语一般,竟然连一点点的声音都没有。而张晔唯一能动的就是那颗脑袋了,前后转动,可以看见两人一直都在动的嘴唇,耳旁却是永久的安静。难道就要这样持续下去?很久很久地折磨着他?
心里刚跳出这个念头,他就有种想逃开的冲动,他就不是个喜欢做电灯泡的人,可他现在竟然做了个特大特透明的电灯泡。不过他再怎么不想却也是没办法逃脱的,现在的他就好像是旁边的那些树木花草,简直就成了一道固定起来不能自由移动的风景。这一比喻简直就是把他形容得恰到好处,带着诡异的契合,他能够听见风声树叶摩挲声,却听不见两个大活人讲话,这样诡异地氛围包裹着他,让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个死物。
突然,风大大作,吹得两旁的枝桠嘶嘶作响,像是因恐惧而发出的啼哭声,很快地就在他眼前,那个被遮盖了半边脸的人的身后突然有一人像老鹰般展开双臂,一跃跳到了那人前面,距离张晔近些的地方。不过他戴着斗笠,张晔看不见他长什么样子,只见他那淡黄色的长袍在风中飘了很久都没有停下来,风中那些花草的啼哭声也没有停下来,张晔的心给搅得一阵乱。不过更乱的是接下来的那一幕,那戴斗笠的人突然拔出剑来,深黑色的剑鞘被丢掷一旁,如寒冰般的利剑在空中一划,啼哭声断了一大片,却不是因为树木停止哭泣了,而是那片树木在一瞬间枯死了,再无啼哭的能力。只是那轻轻的一划,好像是清风拂过一般,却竟然剑气所到之处草木无存。那人骇人的气势,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人,不是个人……张晔在心中喊着,然后他的心跟那些花草树木一样颤抖起来。
特别是当那道剑气朝着他划来的时候,绝望感自心底铺天盖地袭来,他不知道这些人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对方,可以透过他的身体跟对方说话,是不是也可以透过他的身体刺向对方的身体,而剑气一点都没有伤到他。他是真的不确定,他能确定的只是他越来越惶恐颤抖的一颗心在风中越演越烈,再也无法停息下来。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胆战心惊不是杞人忧天,当那道寒气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那些使他僵化的空气在瞬间就被打散了,而他也被那庞大的剑气推着一路后退,他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只觉得有坚硬的物体刺入他的腹部,寒气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身体,他的力气,他的思想,直到他掉入水中。那个瀑布底下的潭水中,深得不可见底,张晔人落下去了,水花立刻溅起几长高,那才不是他的本事造成的,是那把寒剑的剑气,张晔的心中一片惊恐,他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和思想还在流逝,随着他逐渐下沉的身体而飞速流逝着。
那一刻眼中突然闪过很多画面,像是按了快进的影片,飞速地在眼前闪着,他根本看不清是些什么,只是依稀间看见了很多长头发长胡子的男人,还有些拖着长长衣服的女人,他们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不过为什么会印在他的脑海里?就在张晔以为自己会一路下沉,直到沉入潭底深处的泥土里的时候,突然眼前的水流被什么东西撞开了,水突然一分为二,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空出一条路来,连那些涌进他口鼻里的水都像是有意识地在被谁指挥着似的,很快地潜逃出张晔的身体,然后张晔开始能够呼吸空气了,他开始透过越来越稀薄的水层望见蓝天白云和一袭白衣翩然,靓丽如斯。
当潭水彻底分开,不再阻挡张晔视线的时候,张晔终于看清了眼前的那道清丽亮眼的风景,一个白衣飘飘,宛如天仙的女孩正在他的头顶上方,她的袖子很长很长,从里面抽出的那条白布更长,直接垂吊下来,包裹住张晔的腰,拖着他快速上升。虽然是很快的速度,但是张晔却还是感觉那么地缓慢,他极度渴望见到那洁白如花的衣裙上方,是如何倾世绝艳的芳容,张晔相信那人的脸一定是只有仙女才会有的。
只有仙女才能分开潭水,只有仙女才能将他从死亡的边沿拖拽回来,只有仙女才能让他重新获得呼吸,只有仙女才能散发出那些勾人心魄的气息……张晔相信那一定是个仙女,他渴望她的靠近,终于在距离仙女很近的时候,仙女俯下身来抱住他,他也终于看到了那张绝美的容颜。竟然是他身旁一直都能看见的,属于蕊儿的脸孔!
不过张晔只是一讶,很快就恢复了他眼中原本就有的那些欣喜喜欢和激动,不过现在更多的温馨。以蕊儿的那副芳容,再配以此时此刻的气质,绝对称得起“仙女”二字。“蕊儿,竟然是你!是你救了我……”张晔看着冲他一直微笑着的蕊儿开心地说,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春暖花开,鸟语花香,就好像他刚涉足此地时看见的那些风景一样,是见到了蕊儿后突然才浮出来的感觉,那样惊喜。
原本以为是什么也摧毁不了的,但是下一秒却在他的眼前真真切切地荡然无存了,蕊儿的脸开始扭曲起来,好像是流动着的潭水,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等他再睁开眼睛去看时,那呈现在她眼前的脸确实不是蕊儿的了!而且是……“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