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季一直都无声无息,连哭都也是无声的。
  他一直跪在灵枢前不动,到最後李昱泊生气了,狠狠地打了他一下他也不走,非得守著。
  其它的人都忙,他爸他妈更是心力交瘁,已经无余力来管他。
  夏环达轻声来安慰过他弟弟两句,可夏时季没有理他,他也只能黯然而去。
  夏爷爷一生在世都是与人为善,他从年轻开始就是个温和沈默的人,闷不吭声地帮过不少人,他们那个时候的人含蓄,一般不轻易说出感谢,但都在心里记著了别人的好。
  於是他的丧事远远近近来了太多的人,过逝後得知消失的第二天来的人更多了,有些以前夏爷爷帮过的人更是老的那个家宅带著全家拎了个小包就全都过来奔丧了……
  而夏父那边,自家的,还有因李家的关系的那边的商会人也基本都来了人,光是来的人员的住宿都有些吃紧,更别提要安排他们的夥食问题了。
  因干活的人手实在太少,招待不过来远近来的客人,镇上的人自发地派出家里的人来帮他们做点事情,长街上都摆满了长桌长凳以供客人歇坐。
  一厢间,春夏镇在哀掉中又是一片沸腾,因来的人太多,全镇都不得安静。
  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没人管得了跪在老爷子灵枢後用黑色幕布把自己给藏住了的夏时季,李昱泊也忙,要忙著调配吃的喝的过来招呼客人,一些夏父处理不过来的琐事他也得去过问,可是,忙得双脚不沾地了,那操心鬼还非得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硬是跪著不肯动,打了他好几次,训斥了好几回也没动静。
  李昱泊匆匆把梧五叔调上来管几天的事,让他接手自己手头上的一些繁琐的事情後,转过身脸色一青,这次是真打算把夏时季拖回床上睡一觉。
  他掀开幕布把人抱到怀里时,像是知道他的意图,夏时季抓著灵枢的一角就是不松开手,他的眼角已经红得快要滴出了血,脸却是刹白刹白的,那样子看得李昱泊心都快要碎了,想强力把人拉起的力道轻了,他心疼得厉害:“你就不怕把给我心疼死?你要是病了,你让我怎麽办?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忙多累……”
  夏时季不愿意离开,听著这话只是不停地掉眼泪,倔强的嘴往内伤心地抿著快要看不见……
  “别哭了,眼睛都快哭没了。”李昱泊被他哭得心疼难耐,他把人抱到怀里,用幕布把他们与前方的人隔绝,“你可叫我怎麽办?”
  夏时季不说话,只是松懈下了一直僵硬的身体,睁著眼睛看著他爷的棺材……好在灵场地方很大,为了不打扰老人家清静,前来拜礼的客人离灵枢也有段距离,基本上也无人看得见灵枢幕布後的他们,也更是看不见夏时季那双红炽的能吓人的眼睛。
  “跟我回去好好睡一觉,去咱们的屋里?嗯?”李昱泊心因怀里瘦削的身体拧成了一团,他轻声地只著怀里的人,他的背也因长时间的未休息有些疲惫地拱了一点起来。
  “你别管我……”夏时季用著他的破噪子在他怀里转了点身,说了一句话之後就顿了住,眼睛看向了李昱泊的身後,那是一间偏房的位置,他们家的存储室……刚才他看到了一个人在门边一闪而过,有双眼睛在盯著他们。
  “我不管你谁管你?”没有等他到他的下一句话,李昱泊疑惑地敛了一下眉,随即没当回事的说,“去睡一觉,然後再来陪爷,好不好?”
  李昱泊说得轻柔,亲昵,里面充满著的溺爱绝对把溺毙人。
  夏时季揉了下眼睛,他没有回答李昱泊的话,掀开了一点幕布,看了眼来因祭拜他爷的客人……
  人多又杂,夏时季不知道是自己哭花了人眼看错了人还是别的什麽……他沈默地又看了看那扇门,莫名的心里翻起了一股汹涌,刺得他心里难受得很。
  好像有什麽事要发生了。
  这段时间来,老是有眼睛在背後盯著他在干什麽……
  先前他还以为是因为他爷的欲要离开才导致他过於敏感才造成的错觉,可刚刚那个明显的影子他拒绝承认是自己眼花多想了的结果……
  有人真在打自己与李昱泊的主意……夏时季一下就愤怒了起来,情绪一变动,胸口的血液一阵翻涌,呼吸一室,近来的根本没有好好休息吃饭让他在那刻昏了过去。
  吓得李昱泊一下子抽白了脸,抱起他想掀开幕布前头就把人送去医院……但这是灵场,不能太放肆,他顿了脚步,咬了咬牙,抱著夏时季转身从背後绕路。
  李昱泊说完电话,疲惫地揉了下头,转身走了几步坐到了床边,摸了摸身下那快成纸片的人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太累,看著夏时季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营养液还有半瓶,一时之间输不完……他倒在了夏时季的身边,亲了亲他的嘴,打算歇半个小时积攒一下精力。
  他刚倒下,夏时季就醒了过来,李昱泊立马把眼睛睁开,里面一下就睡意全无。
  夏时季看著他这样子,张了张嘴,哼哼叽叽了一下才有力气开口,“你陪我睡会,我不闹了……”
  说完。看了看门,看到门是锁著的就亲了亲李昱泊脸,疲倦地闭起了眼。
  “你乖……”李昱泊又吻了下他的下巴,轻咬了一下,终於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李昱泊的呼吸在他耳畔吹得让他觉得安心,夏时季的脑袋还是因为悲痛沈重不已,一半的他有些失神,另一半的他在想著那总是如影随形跟著他的眼睛。
  他不是天真的人,对有些事,尤其是关乎到他与李昱泊关系的事他从不掉以轻心,就算是多疑,他也宁肯多疑。
  夏时季动了动李昱泊没躺在的另一边的手,发现自己有了一点力气,他移动了一下手,想去摸李昱泊的脸,但又怕打扰了李昱泊的睡眠,就控制自己的手不去动弹……他是如此的爱李昱泊,他爷没了之後,那麽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只有他了,爸爸有妈妈,妈妈也有他,他们还有新的孩子,自己从来与他们只是关系良好,但亲密不多,想必以後也不会有什麽过多的转折。
  他最亲爱的人只有李昱泊了,所以,就算多疑,就算是自己确实多心了,他也不允许一点点别人破坏他们的事情发生。
  他已经不想逃了,去了外面又怎麽样,他们的根在这里,他们在这里出生长大相扶相持相亲相爱。这里就是他们的家,逃去了外面也是逃不久的,总归会因想念回来的。
  那麽,不逃,那就面对……夏时季咬了咬牙。
  他偏过头看李昱泊那有著深深黑眼圈的有著倦意的脸,想著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的好,想著他可以为了自己做任何一切,想著他无论何时都不会真正离开他,瞍眶不禁红了。
  李昱泊爱他,他又何尝舍得离开他寸步……
  营养液的瓶空了,夏时季自己去扯线,他刚扯出来,李昱泊就醒了,看著扯出来的针头瞪了夏时季一下,“乱来。”
  夏时季虚弱地笑了笑,尝试著自己坐了起来,还好,他恢复得不错,身体要比前面要有力气多了,他在李昱泊扶助的手势下坐好,嘶哑著喉咙说:“我要吃饭……”
  李昱泊一听,眉头松开了好多,他摸著夏时季的脸,摸了一下,又接著摸了一下,觉得不够,又低头连连亲了几下才说话,“真乖。”
  说完,拉了拉夏时季的脸皮,这才提脚出了去帮他拿吃的。
  夏时季现在呆的是李昱泊家的房间,他习惯这间房间,有一部份的时间他是睡在这里的……但他还是朝挂著重重窗帘的玻璃推窗看了一下。
  他下了地,悄无声息地来到窗户前面,李昱泊喜欢阔广的房间,所以他十五岁後,就从二楼的卧室搬到了一楼後院的这间特大间,整个面对後院的墙面都是玻璃……更後来他们有了关系之後,这扇巨大的玻璃墙才挂上了落地的窗帘。
  只要一掀开窗帘,从院子里就可以完全看到这间卧室的情况……夏时季眯了眯眼,回头看了看时锺,现在是下午三点……
  他手一动,把窗帘全速拉开,一下阳光就全洒了进来,吞没了床头灯那点微弱的光……夏时季看向外面,栽著大树与灌木树丛的院子还是跟以前一样郁郁青青,院子的後方除了鸟鸣虫叫声还是跟以往一样有著一种属於大自然的安静。
  他仰高了头,发现正面的视线里发现不到别的比较楼层高的房子……他眼睛转了一圈,在侧面发现了二家,一家是他家侧面,另一家是吴爷爷家的……他们家的房子大前年多建了一层当仓库,在周围顶多只有三层的街道中,那个高度多了一层的房子在此刻显得尤为耀眼。
  夏时季翻了他们看天空的望远镜,对著那个高楼看了看……发现站在他这个侧面位置上可以清楚看到那个楼面,而想必也不用推理也知道从那个楼面来说,只要找到距离,也可以看到这间房间的一部份。
  这个侧面,是通往浴室的位置……只要窗帘拉开,从那个角度来说,可以每天都看到脱光了衣服的李昱泊走进浴室……或许,有时候会是在这里过夜的他……
  而且,李昱泊更是喜欢抱他去浴室洗澡……赤裸的俩个人抱在一起,还需要说明什麽吗?
  夏时季的头更疼了,原本不多想没什麽事,现在一想,处处都有破绽……
  他仔细地回想著他呆在这间房子里的情况,可就算想到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有拉窗帘但也於事无补,因为房子的位置他们不拉窗帘的时候也多……
  如果有人存心……那麽……看到应该不是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