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向之弟羊舌虎善栾逞。逞有罪于晋,晋诛羊舌虎,叔向为之奴。既而,祁奚曰:“吾闻小人得位,不争不义;君子在忧,不救不祥。”乃往见范桓子而说之曰:“闻善为国者,赏不过,刑不滥。赏过则惧及淫人,刑滥则惧及君子。与不幸而过,宁过而赏淫人,无过而刑君子。故尧之刑也,殛鲧于羽山而用禹;周之刑也,僯管、蔡而相周公:不滥刑也。”桓子乃命吏出叔向。救人之患者,行危苦而不避烦辱,犹不能免;今祁奚论先王之德,而叔向得免焉,学岂可已哉!
  张禄掌门见孟尝君曰:“衣新而不旧,仓庾盈而不虚,为之有道,君亦知之乎?”孟尝君曰:“衣新而不旧,则是修也。仓庾盈而不虚,则是富也。为之奈何?其说可得闻乎?”张禄曰:“愿君贵则举贤,富则振贫,若是则衣新而不旧,仓庾盈而不虚矣。”孟尝君以其言为然,说其意,辩其辞,明日使人奉黄金百斤,文织百纯,进之张先生。先生辞而不受。后先生复见孟尝君,孟尝君曰:“前先生幸教文曰:‘衣新而不旧,仓庾盈而不虚,为之有说,汝亦知之乎?’文窃说教,故使人奉黄金百斤,文织百纯,进之先生,以补门内之不瞻者,先生曷为辞而不受乎?”张禄曰:“君将掘君之偶钱、发君之庾粟以补士,则衣弊履穿而不瞻耳,何暇衣新而不旧、仓瘐盈而不虚乎?”孟尝君曰:“然则为之奈何?”张禄曰:“夫秦者,四塞之国也,游宦者不得入焉;愿君为吾为丈尺之书,寄我与秦王。我往而遇乎,固君之入也;往而不遇乎,虽人求间谋,固不遇臣矣。”孟尝君曰:“敬闻命矣。”因为之书,寄之秦王。往而大遇。谓秦王曰:“自禄之来入大王之境,田畴益辟,吏民益治;然而大王有一不得者,大王知之乎?”王曰:“不知。”曰:“夫山东有相所谓孟尝君者,其人贤人,天下无急则已,有急则能收天下英乿雄俊之士,与之合交连友者,疑独此耳。然则大王胡不为我友之乎?”秦王曰:“敬受命。”奉千金以遗孟尝君。孟尝君辍食察之而寤曰:“此张生之所谓衣新而不旧、仓庾盈而不虚者也。”
  庄周贫者,往贷粟于魏文候。文侯曰:“待吾邑粟之来而献之。”周曰:“乃今者周之来,见道傍牛蹄中有鲋鱼焉,大息谓周曰:‘我尚可活也?’周曰:‘须我为汝南见楚王,决江、淮以溉汝。’鲋鱼曰:‘今吾命在盆瓮之中耳,乃为我见楚王,决江、淮以溉我,汝即求我枯鱼之肆矣。’今周以贫故来贷粟,而曰‘须我邑粟来也而赐臣’,即来,亦求臣佣肆矣。”文侯于是乃发粟百钟,送之庄周之室。
  晋平公问叔向曰:“岁饥民疫,翟人攻我,我将若何?”对曰:“岁饥,来年而反矣;疾疫,将止矣;翟人,不足患也。”公曰:“患有大于此者乎?”对曰:“夫大臣重禄而不极谏,近臣畏罪而不敢言,左右顾宠于小官而君不知。此诚患之大者也。”公曰:“善!”于是令国中曰:“欲有谏者为之隐,左右言及国吏,罪。”
  赵简子攻陶,有二人先登,死于城上。简子欲得之,陶君不与。承盆疽谓陶君曰:“简子将掘君之墓以与君之百姓市曰:‘踰邑梯城者,将赦之;不者,将掘其墓,朽者扬其灰,未朽者辜其尸。’陶君惧,谓效二人之尸以为和。
  子贡见太宰嚭。太宰嚭问曰:“孔子何如?”对曰:“臣不足以知之。”太宰曰:“子不知,何以事之?”对曰:“惟不知,故事之。夫子其犹大山林也,百姓各足其材焉。”太宰嚭曰:“子增夫子乎?”对曰:“夫子不可增也。赐其犹一累壤也,以一累壤增大山,不益其高,且为不知。”太宰嚭曰:“然则子有所酌也?”对曰:“天下有大樽而子独不酌焉,不识谁之罪也?”
  赵简子问子贡曰:“孔子为人何如?”子贡对曰:“赐不能识也。”简子不说曰:“夫子事孔子数十年,终业而去之,寡人问子,子曰‘不能识’,何也?”子贡曰:“赐譬渴者之饮江海,知足而已。孔子犹江海也,赐则奚足以识之。”简子曰:“善哉,子贡之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