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穆雪染点点头,无神的和陆子冥走向不远处的轿车,上车前,终是忍不住回头,望见呆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锦舒,又觉一阵苦涩。
陆子冥循着穆雪染目光望去,亦看见了锦舒。那种哀沉的眼神,是痴情的男人无比失落时才会有的。
只是,这个人又是谁?怎么,他为之痴情的人,竟好似就是雪染?
上了轿车,穆雪染静静坐着,目光有些发散,沉默着,一个字也不想说。
虽被疑问萦绕,但,见穆雪染这等模样,陆子冥也不多说。她要安静,他便给她,他总是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却从未明白她的心。
她柔弱,他知道,她倔傲,她也知道,他却惟独不知,她对他是何感情。也许,情字,本是无解,是他奢求太多罢了。
早晨,穆雪染进了那间房间时,竟惊讶的发现,东侧那堵墙已经被凿开,上面多了一扇木门。木门开着,她正能望见坐在书房中的那个男人。
自然,楚凌风也正能看到她,此时,他手拿一把画着字画的古董扇子,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双眸,正温婉盯着她。
穆雪染低下头去,装作没看到他眼神,正在想他这样做的目的,他却已开了口道,“穆雪染,别忘了我的早茶。”
“是,总裁。”她不冷不热的应付一句,泡了早茶,送到他书房,然后默不作声就离开。
这个女人,这么大的变化,竟不问一句,真的是不在乎吗?可,他分明看到,她看到那扇门时,眼中那抹惊诧。恐怕,只是不想和他多说话罢了,楚凌风隐隐有些失望。抿一口茶,他情不自禁又抬头看向坐在椅上的穆雪染。从今以后,他就能天天看着她了。
穆雪染手里捧一本书,坐在椅子上,面向窗外,想安心读书,却总觉有两道怪怪的眼光在侧面盯着他,转头,正看见楚凌风低下头去,好像刚才就在看她。又觉脸颊发热,最近,陆子冥总是给她买些大补的东西,硬逼着她吃,看来,真的是血气过旺了,竟动辄脸红。
不觉又过了几日。
夜空清澈,徐徐晚风吹过这片偏僻的院落,今夜似乎格外安静。箫千羽抬头,望着那轮明月,千年了,它依旧皎洁,竟似不曾变过,一如他守候的心。
忽又想起千年前那个月夜,一如今日,他和她相携望月,省却了太多言语。
而,此时的她,又在做什么?会否,想起他?
“咳咳……”他秀手抚胸,伤已好了,却一直未曾去见她,近来总感不安,心里隐隐觉得好像要有事情发生。
“啊……”一声惨叫突然在临院传来,旋即,箫千羽便察觉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杀气。清眸微颤,他化作一条长影,飞出院中,临院,赤莲的人,已经与突然来袭的人战成一团。
剑光如飘羽,血与火,早已蔓延。寂静的都市,枪声会惹来注意,所以,这场战争,注定了用复古的战术,古老的兵器。
箫千羽蹙眉,眉宇间已锁了一抹杀气。早想到血煞会来了,所以,他早有准备,赤莲的人,就连睡觉,武器也放在枕边。
寒光一闪,一把刀子向他刺来。箫千羽斜身,轻描淡写便夺过此刀,扬手,手中短剑已迎上,游刃与那人剑锋之间,一剑封喉。
那人倒下时,他已如蝶般飞起,一个飘然转身,周围一圈试图暗算的人已纷纷倒下。
血腥扑鼻,便隐隐勾起他胸中痛疾,“咳……”他掩口而咳,血染红唇,看着眼前自己人频频倒下,眸色更凉。
不时还有成群的黑衣人涌进院子,有的从门而入,有的直接飞跃院墙,周围其他院子里,也是火光冲天,箫千羽知道,每个院子,都是这样的情景。叫喊声连成一片,形势越乱,他就必须越安静。
血煞的消息,他一直掌握,怎却不知,他手下,何时多了这许多人手?血煞,恶名在外,怎会有人帮他?
一道蓝影闪过,蓝已站在箫千羽身边,“莲主,他们人比我们两倍还多,属下护送你离开吧。”
箫千羽这才细细看她,只见她娇美脸庞,已沾了几滴血迹,蓝衣上,已有几处伤痕,有血渗出,还好,伤的不重。
她跟随他,已有十一年了吧,捡她回来时,她还是个刚刚懂事的小姑娘,转眼间,竟已出落成此般亭亭玉立的貌美模样。本不想,让她,卷入这场风波之中,曾几次派人送走了她,好让她过平常人家的生活,而,她总是一次次的回到他身边,不离不弃。
若是平常,她也该嫁人了吧。抑或,是他连累了她。望着她,他竟似看到,多年前她那副孩童模样。历经了岁月,身边的人,一个个变了容颜,而只有他,一如往昔,始终未曾变过。
她呢?穆雪染的脸,此时倏然飞入他脑海中。多年后,她也会在时光之中老去,而,他,却无法与她白头偕老。
寒光乍然划破夜空。
“莲主。”蓝惊呼一声,奋不顾身的向箫千羽扑来。
“嗤,嗤。”两支飞针没入蓝身体,她竟用身体,为箫千羽裆下飞针。
“蓝……”不祥的预感潮水般席卷箫千羽全身。
只觉双目疲惫,蓝眼前迷蒙,声音也已虚弱,“他们人多,莲主,你快走……”说着,身子已经垂软的向地上滑落。
箫千羽俯身,右手托住她后背,左手却扣住她手腕,为她把脉。她,面容憔悴,俏目无神,眼睑疲倦的撑着,竟似垂危。
此刻,箫千羽仿佛回到了千年前那个地道,抱着弥留之际的穆雪染,哀恸、悲愤、惋惜而绝望。难道,蓝也要因他而死?心细的他,其实,又怎能不知,她对他的爱慕?她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还有,对他早已超出护法对莲主的那种应有的关切,他都曾察觉。
爱之深切,是藏不住的。
只是,她的这份爱,他不能要,也要不起。他的存在,只为穆雪染一人。
因此,他故作不知,然而,这个傻女人,为他,竟舍身不顾。
一条条黑影如同一个个巨大的蝙蝠一般从院外飞进来,向箫千羽所在的方向降落。
“保护莲主。”院中一声高呼,十几个赤莲的人快速向箫千羽跑过来,保护在他周围。
手指在蓝手腕上移开时,箫千羽终于舒一口气,“飞针未伤你要害,只是针上有迷药。蓝,你先睡了,我不会将你抛下不顾。”说着,箫千羽轻轻将蓝平放在地上。
她,早已安睡,箫千羽的话,她或已听到,不然,洁白的脸上,怎会微带笑意?
院中,已躺了不少死伤者,蓝躺在地上,他们会以为她已死,并无危险。
箫千羽起身,短剑在手,剑眉紧锁,清癯眼中,光芒呈极美的寒彻。凌然无惧,而,清淡若风,傲视的王者,亦没有他这等凛然飘逸气质。
“莲主,我们护送你回去。”围在箫千羽身边的一人说道。
箫千羽踏出两步,声音坚决,“不,今天我们并肩作战。”说话间,挥剑将身边来袭的两个黑衣人斩杀。
血煞,这个都市中,深藏的吸血鬼。箫千羽曾经和血煞立下过约定,不准他们吸人血害人,不然,箫千羽就会和赤莲的人,将吸血鬼赶尽杀绝。然而,血煞的组织渐渐壮大,现在,他想除掉箫千羽,那样,就没有了后患。
“并肩作战,并肩作战!”见莲主神威,赤莲的人大受鼓舞,齐声高呼,当下,战力大增。
然,黑衣人接连不断的涌入院中,赤莲的人就算勇猛,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不知过了多久,箫千羽周围的同伴竟一一倒下。他孤身一人,被三十几人团团围在正中。
今天,恐是在劫难逃了。就算,这三十几人,不能将他如何,但,后援还会持续不断的涌来,就算他武功再高,他们不能伤他分毫,他迟早也有累倒的那一刻。
就这样,结束了吗?
可是,心爱的人,还不知他的心意。她的模样,他也还没看够。
“杀!”一声令下,三十个人,三十样兵器向他刺来。
他挥短剑,轻描淡写,飘逸间,剑剑封吼。胸中憋闷难受,他用一口内息压着,不咳出声,早已疲累,他却不停顿,只要一息尚在,他就不会放弃。
楚凌风皱着眉走进院子,立即便见挥剑如雨的箫千羽。
这个男人,一身白衣,身上血迹,斑斑点点,火光中,很是明显。只是,他剑姿飘然,剑光到处,便有人倒下。
听说,只有内心纯粹而宁静到极致的人,才能舞出这种剑法。如蝶似风,他仿佛旁若无人的飞舞,人剑合一,早已超出凡俗。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舞剑。
泼墨般的宁静,完全脱离了这个血与火交织的血腥环境。
静雅淡泊……怎么,此刻,楚凌风突然想起穆雪染来?
那个女人和眼前这个男人,竟有着一种那般相似的气质,抑郁流淌,此一时,他竟黯然的感觉,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才能和她般配。
忽觉烦躁,楚凌风凝了眼眸,在背上取下弓弩,将弩放在弓上,对准了箫千羽。冷箭难防,况且他手上很有准头,这一箭下去,这个男人,就算不死也受重伤。
眸已狭长,他按下弓弩上的扳机,“嗖”,却一箭射向空中。
背后伤人,这种事,他终究不屑去做。而且,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杀掉这个男人。
挥手一剑,箫千羽斩杀最后一人,站立原地,转身,看见站在身后的楚凌风。
原来是他,血煞竟然找到了楚凌风相助。清冷眸中微有一丝颤动,此时,箫千羽微微感到一些眩晕,他的力气都快用尽,但他硬是咬着牙坚持到此时,连手指,也都在颤动。
从他突袭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吧,这期间,这个男人,难道就不停的舞剑,就算换做了他,也该累倒了吧,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念支撑着他始终不倒?正想间,便清楚的望见箫千羽目光,经历了腥风血雨,那双眸子,竟还是晶莹剔透,那般纯粹。
没有恨,没有怒,有的只是寂静,一如他的人,清冷仿佛得道的仙人。
就是这个男人,箫千羽,赤莲的莲主,始终潜伏在暗中,呼风唤雨,令他和他的公司,也感觉岌岌可危。只是,他为什么要铲除他,只因他财力之大,威胁浩瀚国际,威胁他,可,赤莲做的,都是些行善的事,只是因为这个,他就要和那个奇怪的人联手,除掉他吗?不知道为什么,望着箫千羽,他突然想改变主意。
可,这个男人,明明和穆雪染关系不明。楚凌风轻轻蹙起眉,不知何时,自己竟变得这样心软。
此时,一条黑影骤然飞入院中,站在楚凌风身前。
箫千羽举剑,眉宇间登时锁上一道杀气,血煞,这个罪恶元凶终于现身了。他冷笑,亦是美的惊天动地,然而,此时,突然一阵心痛。
“咳咳咳……”他重重的咳,只觉眼前发黑,不祥的预感旋即压抑而来。
血煞面露喜色,瞬间挥起手中的剑,一剑刺向箫千羽胸口。
箫千羽已经感觉到血煞的偷袭,然而,此时的他,已是筋疲力尽,痛心的病突发,他根本没有力气压抑,更没有力气去招架。
苦等千年,却逃不过今天。别了,我的雪染。若有来世,让我再等。
如果,这已经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就让他,用这仅剩的时间,去思念,最最心爱的人。
于是,箫千羽轻轻阖上眼眸,脑海中,便翩然翻飞起穆雪染的影。那影近了,近了,她美而静雅的脸,现他眼前,竟是那般清晰。
淡然的气质,澄清的眼眸,一切的一切,都令他火烧般的心,骤然清净。也只有想起她,他才能达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寂静境界。
胸中登时疏朗,箫千羽缓缓睁开眼时,血煞的剑还在他身前几寸远处,一点一点的向前移动。时间,在箫千羽眼中仿佛放缓了脚步,他轻描淡写的一侧身,就躲过了血煞的致命一剑。然后,他看到血煞的脸惊恐的扭曲,见了鬼一般。
手一挥,箫千羽手中短剑向血煞斩落,血煞来不及出声,已经横尸当场。
楚凌风站在原地,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的,却是如此惊人一幕。血煞快剑如风,刺向正在咳嗽,看似没有还手之力的箫千羽,然后,就见箫千羽闭上了眼,血煞的剑眼见就刺中了他,他却化作一条影,闪开,然后,出手如闪电,将血煞斩杀。
“楚凌风。”箫千羽举剑,斜指楚凌风。瞬息之间,他仿佛脱胎换骨,较之方才,更增了几分寂静,“赤莲和你有什么恩怨,楚凌风为什么要和血煞联手?”
楚凌风冷眸,声音幽冷,“浩瀚国际要和你作对,不需要原因。”
可是,又有谁知,他真正前来的原因,竟是因为那个女人?非但无人知晓,就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然而,想起穆雪染和箫千羽的亲密画面,他总觉压抑。
“浩瀚?呵呵……”箫千羽淡淡的笑。朝代变更,他见了多少?更何况,浩瀚,这样的公司,一如那些曾经的繁华一般,在他眼中,只是浮云不过。
只是,看破尘俗的他,又怎能听不出,楚凌风声音中刻意想藏住的那种牵强?还有,在他幽冷的眼中,箫千羽似乎看到穆雪染的身影。
他,难道是为了雪染吗?可是,当初几乎派杀手杀掉雪染的人,也是他。我的雪染,你和这个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
“箫千羽,今天,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如果,你甘愿归顺我的公司,做我的属下,今天,我会厚待你。”楚凌风高傲的说,只是,怎么却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归顺你的公司,做你的属下……”箫千羽反复念着,倏然,冷笑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沾血白衣,随着笑在轻轻颤动,至美的脸,清冷的剑,一切的一切,都在他清冷的笑声中,烟消云散。
荣华,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他若想要,也只不过唾手可得。富贵,又算得了什么,在他眼中,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她,穆雪染。
他的笑声,楚凌风听来,只感觉到,无尽的嘲讽。
蝶带着一大群身穿黑色衣服、手拿刀子的男人涌进来,围在箫千羽周围,看着眼前情景,都被震住。
末了,箫千羽止住笑,“楚凌风,你说,今天是我落在了你手里,还是,你落在了我手中?”他抬眸,清冷面对楚凌风霸冷的目光。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能这般轻易的,就令楚凌风的霸气,归于沉寂。
楚凌风倒抽一口冷气,突然,就见他化作一条长影,向他袭来,他竟然完全没有招架余地,身子一轻,已经被箫千羽提起来,箫千羽手中那把短剑早已横在了他咽喉上。
“楚总,现在,是谁威胁谁?”箫千羽声音在楚凌风耳后响起。
楚凌风倒抽一口冷气。不久前,见他在院中飞舞,他便知,这个男人,很不寻常。但,血煞说过,他能够与箫千羽势均力敌,只是,方才,他轻而易举的就斩杀了血煞,此刻,又随手将他拿下,诡异的匪夷所思。
血煞偷袭他时,他闭眼的神态,似乎在想念至爱的人。该是,在想穆雪染吧?难道,想到那个女人,他才会有这种超脱的变化?一个男人,在身处绝境时,还能去想另一个女人,他知道,那意味着他对穆雪染的情,已经深入骨髓。
此刻,又想起穆雪染对箫千羽关切而心疼的画面,楚凌风倏然感到无尽的失落,一恍惚,竟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声音黯然无力,“动手吧。”
“少爷……”蝶惊叫一声,旋即祈求的对箫千羽说,“请你放过少爷,我们愿意全部撤退。”
紧接着,周围的人全部说,“请放过少爷。”
“你们怎么能求别人!”楚凌风大吼一声。
一群人却还是祈求的看着箫千羽。
楚凌风一脸尴尬,只是,他们是为了他,此种情况,又让他再如何发怒?这时,他听到箫千羽的声音。
“刚才,如果背后放弓弩,我也活不到现在,走吧。”箫千羽收起短剑,淡淡的说。
原来,连这件事他也知道,楚凌风心中又是一凛,冷冷的说,“我并不是想放过你,而是,那样的事,我不屑做。”
“我也并不想杀你。赤莲不会干预你的事,希望你也别再冒犯我赤莲。从今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箫千羽淡淡的说,突然,眉头痛苦的皱紧。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楚凌风转身,正要走,又听到箫千羽的声音。
“楚凌风……”
楚凌风回头看向箫千羽。
“如果你再敢做伤害雪染的事,我随时都可以让你付出代价!”威胁的声音,冷的坚决。
雪染……如此亲切的称呼。箫千羽冰冷的话语,如一把尖刀,刺穿他胸腔,透心的凉。突然感到一阵愤怒,他冷声高喝,“没有人能威胁我!”说完,迈开大步就向院外走去。
看着一群人渐渐退去,箫千羽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