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去吧。”幻影已经去了,楚凌风终于打破了两个人的沉寂。
已经到了工作时间,她是该去楚院了,这个男人,果然是怎么也不会放过她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还惦记着要她去楚院。
她抬眸,眼中那种淡冷,未曾如此明了过,终于,她还是缓缓的垂下了眼眸,“求总裁等我处理完锦舒的后事再去楚院上班。”低下头,她竟然恭敬的,向他请求。
楚凌风即刻懵了。他是a市高高在上的商界大亨,所受的尊敬,已经多如牛毛般司空见惯,也早就习惯了,只是,此时,面对她的请求,他却突然感觉,那样的震颤。
这还是,这个女人,第一次,如此求他,也是,这个女人,第一次,在他面前,将尊严放弃的这样彻底。为了什么?锦舒吗?可是,他突然感觉,他和她之间原本就存在的那条裂痕,此时,越来越大,咫尺天涯,远到,他连看都看不到她。
他和她之间,是彻底完了。
伸手,他扶在穆雪染的肩头,向将她扶起来,可是,手颤动的厉害,竟然,使不出一点力气。
而,她瘦弱的背,亦是孱弱的颤动着,割伤他眼,刺痛他心。
依稀感到他扶在她身上的手,这一瞬,倏然好像有种暖流流经了穆雪染心田,怪怪的感觉,她说不清楚,只是,依旧保持着那个低着头,竟仿佛跪着般的姿势,“请总裁批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他,她的一切尊严,都已被他践踏过了,又何必,这样固执?她低着头,几乎埋进地上的枯叶里,眼泪,又不听使唤的流下来。
“雪染,你起来……”他终于一狠心,强行将她扶了起来,旋即,却见她满脸的泪,墨黑的长发上,沾了几片枯叶,而今的她,已令他心乱的一塌糊涂。
“我不是已经嘱咐了幻影,安葬他吗?就算你怕我失信于你,但……我对幻影说过的话,是不会收回的。”他解释着,嘶哑了的声音,却很好听,不自觉的伸手,去抹她眼泪。
她却仰身,躲开他颤动的手,无神的看着他,是这样吧,她从来就不曾信过他。
“王巧凤就在楚院,你不想见她?”楚凌风淡淡的说。
“什么?”穆雪染暗沉的眼中终于放出一抹光亮,是她,听错了吗?她直直看着楚凌风。
“昨晚,我查明了一直监视你的那人的身份和下落,找到了王巧凤。”他轻描淡写的说。
昨夜,却是一场异常惨烈的大战。他在秃顶那里问出了楚天正的落脚之地,于是,代领幻影、蝶和和几个保镖,趁着夜色,冲入那处隐蔽的院子。
一场激战后,楚凌风抓到了院中几名保镖,还在一间房子里找到了王巧凤,只是,楚天正和两个心腹却逃的无影无踪。连夜将王巧凤带回楚院,楚凌风一大早急于找穆雪染,就是为了这件事。
“妈妈……她好吗?”她眼眸中的波纹,颤动了。这么久了,她费尽了心思的想找到妈妈,到头来,竟然是这个男人,帮他找到了。
“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她吧。”说着,楚凌风便缓缓的站起来。
穆雪染看看倒在地上的锦舒,迟疑了。去见妈妈,固然重要,可是,要她,就这样舍下锦舒吗?不……他是因她而死,她做不到。
楚凌风低头,看看犹自迟疑的穆雪染,知道,她心中所想。满满的心里,又溢出滴滴失落。一阵剧烈的眩晕感倏然袭来,他模糊的眼睛,已经无法看清她的脸,可是,她的伤怀,他却还感应的那样清晰。
高大的身躯,骤然倒下了,横在穆雪染身前,那张,苍白俊隽的脸,带着的疲倦与失意,太浓太浓。
“楚凌风。”穆雪染不禁叫出声来,去摇晃他,他却睡的那样死,怎么也唤不醒。她突然也好想睡觉,学着他的样子,沉睡了,就能暂时的忘掉一切,也不至于,这样的累,这样的心痛。
可是,倏然间,她就望见他肩头那片被血染成的鲜红。锦舒给她的那把匕首,就插在他的右肩上。
那把匕首,她本随手扔在地上的,不想,那匕首斜立在了树枝间,正刺在了他肩上。
望着那片艳红,穆雪染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这个男人,自是强壮,但,若是,血流不止,恐怕也会死掉的,再不犹豫,穆雪染在自己上衣上撕下一块棉布条,包在他伤口上,为他止血。
楚院,穆雪染走进那处孤立的小院,就看到坐在院中椅子上的王巧凤。
“妈……”穆雪染哽咽道。
“小染。”王巧凤转身,看到穆雪染,眼睛便模糊了,“我好想你。”她一直以为,穆雪染已经死了,被楚凌风害死了,不想,昨夜楚凌风抓了她,对她说,穆雪染还活着,而且,很快她们就能见面,那时,她就恍惚了,甚至怀疑,是楚凌风在骗她。
而,现在,见了穆雪染本人,她也恍然明白,楚天正一直在骗她,其实,她的小染,还活的好好的。
于是,她笑,流着眼泪笑。
穆雪染已走了过来,抓住王巧凤的手,“妈,我也好想你。”这一瞬,眼泪,也掉了下来。
“妈,是谁,抓走了你?”二人互诉了一阵离别之苦后,穆雪染问。
“是楚天正。”王巧凤叹息着说。
“楚天正是谁?”穆雪染追问。
“唉,小染,说来话长,他是我的初中同学,我嫁给你爸爸之前,就与他认识了。那时,他便去我家向你姥姥姥爷提亲,想娶我。那时候,他是有钱有势的人,你姥姥姥爷因为不门当户对,并不想让我嫁给他。之后,我就嫁给了你爸爸,想不到,他现在又出现了。他说,因为楚凌风要害我,才将我带到了他那里。”王巧凤意味深长的说着。
穆雪染眉头一皱,“不,妈妈,他在骗你。”
“妈妈,那天,我回到家后,你就不见了,然后,他就用你来威胁我,要我去楚凌风的公司,当楚凌风的秘书。”穆雪染说道。
“哦?”王巧凤蹙起了眉,“原来,他故意这样做,不是为了我好,而是,想利用我。”虽是平淡的言语,但,言语中却透着失望。
穆雪染牵着王巧凤的手说,“是啊,妈妈。三年前,我们在这里时,那个人就想救我们出去。”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王巧凤迷茫的看着穆雪染。
“我也不知道。”穆雪染摇摇头,旋即笑道,“妈妈,我见过哥哥了,他还活着,爸爸,他也还活着。”
“他们在哪里?”王巧凤眼中有惊喜划过。
“在……”穆雪染正要说话,却突然望见,冬霜扶着楚凌风走了进来。穆雪染的脸,倏然沉了下来,心,也是一阵惊跳。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方才她和妈妈说的一席话,他是不是也听到了,那么,他是不是就知道了,爸爸还活着的事,他那么恨爸爸,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她突然好后悔,在楚院中,说话竟然忘了提防。
他缓缓走进来,眼中,隐隐晃过一抹颤动,在她未看清之前,已经变成那种如往的幽冷。
“总裁。”她做样子的打招呼。
“恩。”他淡淡说着,声音还没有恢复往常的霸气,“锦舒的身体已经送到锦家了。”醒来后,他便强行下床,来找穆雪染,见了她,却发现,可说的话题,竟然只有这一个。
“多谢楚总。”穆雪染说。
他漠然一笑,抬眸,想在她眼中找寻一点什么,可,看到的,只是淡漠。原来,他始终是不曾关心他的,连他伤成这样,非但不过问一句,甚至,连一丝关切的目光都不肯给。
那么,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只为更加失落?他看着她,憔悴的眼中,又增受伤。
“楚总,我有话要对你说,可以单独谈谈吗?”她倏然开口。
楚凌风微微一愕,看向冬霜,“冬霜,你陪伯母回房休息。”
“是,少爷。”冬霜走向王巧凤,示意她回房。
“小染。”王巧凤迟疑的看向穆雪染。
“妈妈,去吧,不会有事的。”穆雪染对她点点头。
王巧凤这才不舍的和冬霜进了屋子。
“什么事,说吧。”楚凌风看向穆雪染,院中的风,有些冷。
穆雪染淡淡的说,“楚总,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赌约吗?”
“当然记得。”楚凌风说道,心,突然狠狠的一痛。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吧。他眯起双眼,将那黯然深深藏了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到了,楚总输了。”她直截了当。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没有爱上我?”他说,声音,却不是当初打赌时的胸有成竹。输了……从她冰冷的语气,和没有任何波动的眼中,他就看得出,她没有爱上他。果然是输了,输的这样彻底,连他自己的感情,都输了进去。
“我可以对天发誓。”穆雪染淡淡笑道。
“对天发誓,对天发誓,好一个对天发誓……”他喃喃道,突然走近了,目光直逼穆雪染双眼,“我从不相信什么誓言,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可敢直视着我,再说一遍,你刚才所说的话?”
穆雪染抬头,直视着楚凌风忧郁的眼,“我,穆雪染,没有爱上你,楚凌风,楚总,你输了。”她说的坚决,极力将声音和眼神,都做到最平静,可是,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陷落了,崩溃了,有一种情绪,那样的浓烈,就好像,她突然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一点都没有吗?”他咬着牙,含住了声音里的受伤,然而,眼神却冷的怕人。
冷如她心,她深深的震颤了,她亦咬紧了牙,每个字,都说的淡若清风,“没有,一点都没有。”
“呵呵呵呵呵……”他又踏上一步,低头,苍白的脸,贴到她脸上,“可是,你在骗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后退,也许是出于一种怜悯吧。她抬头,声音依旧很淡,“我没有。”
“你的声音太平静了,如果你说的全是真心话,你不该是这种语气。”他的眸中,突然有异光闪过,类似于希望,然而,他却知,它太渺茫,轻易就会湮灭掉。他又多希望,他说的是真的,这个女人,在骗他,她说的,不是真心话。
“楚凌风,你输不起吗?”他嘲讽的笑。是,以往,她淡漠,是因为惧怕他,是想逃避他。而,现在,她对他,已经太过淡漠了,此刻,究竟又在逃避什么?她不愿多想,对于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感情,她压根就没有真正去想过,那就当是,不爱吧,这也许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楚凌风的眼眸一紧,突然,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穆雪染,你说对了,我就是输不起!”
如此坚定的言语。
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男人,突然这样坚定的对她说,他输不起。是什么,能令他放下尊严?她好像看到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在她面前颓然倒下了,那般苍凉,那般悲哀,她再次被惊呆了,呆在他颤抖的怀中。
“要我一生,不再靠近你一尺之内,要我,永远不再纠缠你,我做不到。”他声音传来,此时,却是少有的温柔。
她分明听出了,他言语间的爱意。可是,这个男人,怎可能喜欢她?又是错觉吧?他不肯服输,只不过,是怕,以后再也不能折磨她罢了。她强烈的摒弃掉最初的想法,任凭心狠狠的跳动着,还是,冷漠的说,“总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偏转了视线,她的眼中,有种东西,融化了,凉凉的,迷蒙了双眸。
“我要你,继续留在我身边。”他柔声说,声音中,竟有几分请求。
穆雪染黯然笑道,“继续留在你身边,像三年前那样吗?可是,楚总,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了,你答应过,会放过我妈妈,现在,你还能拿什么来威胁我?”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楚凌风毅然说道,墨色瞳中,盛满浓浓的诚挚。
“你的东西,我不稀罕。”穆雪染决然说道,骤然退后一步,“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从今以后,我再不会踏进楚院一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楚凌风的目光,渐渐冷却了,透心的凉,“穆雪染,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现在,我为你驱走了抓走你妈妈的人,又帮你救回了你妈妈,现在,你就要离开?”
他伤怀的声音,令穆雪染骤觉一阵伤楚,然而,对他,她只能冷冷的,一如当初他对她那般,“我们只是在相互利用,不是吗?”
他喟然长叹一声,倏然转身,背对了她,“看来我就算留住了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楚总,你得到的还不够吗?我的身体,都已因你脏透了,我这一生,再也抹不去你的痕迹,我的心里,再也除不掉那些阴影,我再也不敢去爱别人,也不敢再接受别人的爱,我的一切应有的幸福,都被你毁掉了,你还想要我的心?楚凌风,你不觉得可笑吗?”她说着,不禁激动起来,声音上扬了很多,下一刻,却压抑了,嘶哑了,哽咽了,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他倏然转回身,便望见她楚楚泪眼,一瞬间,心里,只余下了疼怜。走近了,他不自觉的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你别碰我。”
颤动的眼眸,激动的声音,所有的恨,一触即发,他也知,她压抑了太多。往常,她是那样倔强,忍住所有,不在他面前掉一滴泪。而今,她哭得这样凶,是不是,意味着,她肯对他敞开心扉了?
可是,他怎么感觉,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她这样了,心。
痛如刀绞,若是,整日见她如此,心痛折磨,痛的,反倒是他。
罢了,罢了……他突然狠狠的咬牙,“好,我成全你。”
声音很轻,却很冷,清晰传入她耳中,她抹去泪水,愕然抬眸,“这一次,又有什么条件?”
“哈哈哈……”他突然大声笑,“你执意要走,我又怎么留得住,只是,穆雪染,你要记住,终有一天,你会主动回到我身边的。”
“不会了,我宁愿永不见你,你肯放我和妈妈走了,是吗?”穆雪染漠然问。
“你可以走了,但,王巧凤不能走。”他冷声说道。
穆雪染一凛,“楚凌风,你……”
“我们之前说过,我们合作,我帮你找到王巧凤,你帮我找出幕后之人,现在,幕后之人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但,我我依旧没有抓到他,所以,我不能放你妈妈走。”楚凌风淡淡说道,深邃的眸中,黠光一闪而逝。
“楚凌风,你……无耻!”她想反驳,可是,他说竟都在理,虽知他又在故意耍无赖,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原来,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掉他的。
精准的捕捉到她眸中的无奈,他亦在心中暗叹一声,她爱怎样想他,随她去吧,他若是这样放任她去了,他怎么可能还见到她?他一定要用一根线,将她牵引住,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失去她。
“穆雪染,你随时都可以来楚院看望你妈妈,我已经说过,楚院你可以随意出入不是?若是,你想留在楚院陪伴她也好。”他许久不见笑意的脸上,终于勾起一抹邪笑。
“你究竟怎样才会放过我妈妈?”穆雪染怒气冲冲的看着楚凌风。
“我已经说过了,等我抓住了那幕后之人。不过……那人可能已经逃到国外去了,恐怕,这一生,都抓不到他。”他挑眉,苍白的脸上,竟是雨过天晴后的清澈。
什么?这样说,他要囚禁妈妈一生?穆雪染的心,狠狠的一颤,“楚凌风,你这个无赖!”
“呵呵,我是怎样的人,宝贝不是早就知道吗?”他声音变了,挑弄的口吻,多少有了些往常的邪魅。
这才是他,这一刻,穆雪染倏然感觉,有一种原本堵在心中的东西疏散了,只是,她蹙眉,“楚总请注意你的称呼。”
“如果你嫁给我,你就可以在这里陪着你妈妈,就什么都了结了,不是吗?”他似是玩笑的说着。
她嘲讽一笑,已是最好的回答。
“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楚凌风邪邪一笑,转身走出几步,却突然回过头来,对正在失神的穆雪染说,“我来时,你和王巧凤在谈什么?”
穆雪染一惊,“随便谈谈而已。”
“可是,我似乎听到你们在谈穆天的事。”他凝眸,意味深长的说,“其实,我早得到消息,穆天三年前其实没有死,他现在就在a市,你,知道吗?”
什么?穆雪染愕然惊呆,眼中晃过浓浓的恐惧。
“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穆雪染,你记着,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说完,他转身,缓缓走出院子。
他这话,什么意思,她会有什么条件让他答应?她隐隐感觉,他的话暗示着什么,可是,怎么想,也想不清楚。
“少爷,少爷……”冬霜见楚凌风独自走远,从房中追出来,去扶楚凌风。
王巧凤也走了出来,关切问道,“小染,你和他说了什么?”
“妈妈……”穆雪染握住王巧凤的手,“你这段日子,就先住在楚院吧。”
“小染,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人这一生,没有多少事值得计较。”王巧凤意味深长的叹道。
警方的人,来过楚院了,询问了一些事情,就硬是将穆雪染带到公安局,楚凌风怎么阻拦,也阻拦不住,杀人偿命,这是应该的,她静静的想,她的后半生,也许就要在牢狱里渡过了吧。
可是,到了下午,她就被放了出去。一辆轿车早已等在公安局外,又将她接回了楚院。
经过楚凌风提供的证据,那是正当防卫,不构成犯罪,而,本来要拘留她几天的,但,楚凌风花了重金将她保释了出来。那几个试图伤害她的男人,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恢复后,就会接受刑事调查。
穆雪染回到家中时,陆子冥早已等在了房中,迎面望见她,她憔悴的脸,他看的清楚。
“雪染,那件事,我听说了。”他走过来,张开双臂来迎接她。
她眼眸一颤,一头扑进他怀中,痛苦的大哭起来。锦舒,这个人,她以为自己再也不在乎了,可是,当他在她面前倒下的那一刻,她的悲伤,却绝了堤。眼中晃过的,竟然是三年前,他对她一幕幕的好,此时,偎依在这个她最信任的肩膀上,她只想哭,哭到天昏地暗,直到一切的一切都过去。
“染,相信我,一切,就要结束了。”陆子冥轻轻拍打着穆雪染的背,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疼与怜,在眼中交织到极限。
是什么,令他痛下决心,做那件背信弃义,可能被人耻笑的事?是她吗?为了她,一切都值了。这一切,也该结束了,就算失败了,也就当,他和她的彻底了断吧。
忽然感觉他的反常,穆雪染抬起泪眼,望见的,竟是她毅然决绝的目光,“子冥,什么要结束了?”
“雪染,我最近几天很忙,可能没时间来看你了,你一定要保重。”陆子冥柔声说道。
穆雪染听来,却似永诀。伤逝的心,骤然一紧,她问,“子冥,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子冥强自笑笑,“也没什么,只是公司里出了一点事情,我需要亲自去处理,雪染,对不起。”
“真的是一点事情吗?”穆雪染追问,怎么能不了解这个男人,若是平时,知道她如此伤心,他恐怕有再重要的事情也会推脱掉。然而,此时,究竟是什么事,令他,连她都要搁浅了?
倏然感觉,一切都颠倒了,以往,她的事,不肯对他说,而今,却是,他有事瞒着她。心乱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潮涌版袭来,她隐隐觉得,他要做的的事,与她有关。
“染,这件事,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要走了,保重。”
又是一句保重,三年了,她也只有在今天,听到他对她说出这两个字,她怎么想,怎么感觉不舒服,她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已经转身,对她歉然一笑,匆匆走去了。
“陆子冥。”她慌乱的喊他。
他的脚步错乱了,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向前走。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他会对她的呼喊听而不闻,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会置她于不顾,决绝离去。
染,会好的,我会用我的一切,去为你,结束你的所有噩梦。
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穆雪染迟来的眼泪才滑落下来,原来,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守候,早已习惯了,受伤后,等他安慰,可是,现在,一切,都怎么了?是,她从未珍惜过这个男人,以至他对她心灰意冷了吗?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可是,为什么,她却还是这样不安?
“柳小姐。”仓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传来。
柳雨晴吓的打一个激灵,猛回头,便望见身后那个男人。
“柳小姐别来无恙。”男人摘下头上草帽,露出那张略显苍老的脸。
“你是谁?要干什么?”柳雨晴惊恐的问,锦舒救走穆雪染后,柳雨晴就在小屋旁等待消息,可是,不久后,她就听到了山下响起的车笛声,知道有人来救她了,她就在附近一个废弃的矿洞里躲了起来,洞口用厚厚的树枝树叶盖住,楚院中的人在林中找,也没有找到她。
过了许久,楚院的人撤离后,她才在矿洞中爬出来,却心惊胆战,处处小心。她不敢在市里久留,于是,孤身来到了城郊之地,方才,正站在野外发呆,不知该往哪里去。而今,猛然听到身后的动静,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柳小姐,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男人苍然说,脸上满是奔波后的疲惫痕迹。
“什么?你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柳雨晴警惕的问。
“我叫楚天正,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很简单,我想要搞垮楚凌风的公司,而你,想要楚凌风不是吗?”楚天正眯起狭长的眼。
这一刻,连一向精明的柳雨晴都呆住了。楚天正,楚凌风的叔叔,这个曾经用诡计想接手浩瀚国际的人,曾经炒的纷纷洋洋的家族丑闻,她怎么能没听说过?
而且,眼前这张脸,有五分像江天淳,这一点,更容不得她怀疑。楚凌风的公司怎么样,她自然不在乎,可是,他,怎么连她心里想的什么都知道?
“柳姑娘,你险些害死穆雪染,楚凌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警方也正在通缉你,不久前,你还是他的妻子,他却为了穆雪染和你离婚,还报警通缉你,你说,他为了什么?”
楚天正的每一句话,都正中她心坎,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柳雨晴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为了什么?”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她知道,可是,她还是不甘心。
“因为,他是有权有势的总裁。他想跟你离婚,你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但,如果,他不是总裁,一无所有了,会怎么样呢?柳姑娘,你想过吗?让他受制于你你,跟着你走?”楚天正深邃的声音,仿佛蛊惑人心的魔咒。
他一无所有了,要他,跟着她走,柳雨晴脑海中倏然晃过一个个与楚凌风在一起的情节,倏然,她凝起高深的眸,“说吧,我能做什么?”
箫千羽站在院中,扶手而立,沉静的想着心事。
“莲主。”蓝的声音传来。
“蓝护法,什么事?”箫千羽缓缓看向不远处的蓝,自从上次她中了飞针后,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已经轻了许多。
“莲主,穆小姐来了,你要不要见她?”
“她在哪里?”箫千羽清冷的眸中颤动了一丝惊喜,她,竟然会亲自来找他。
“莲主,她就在前院。”蓝眼神微微颤动。
前院中,穆雪染安静的站在黄昏的树影中,孱弱的影子在风中微微颤动。箫千羽轻轻走近了,她却还在看着那株杏树失神。
“来了。”他清风般的声音传来。
她缓缓转身,望见了他,就感到很安静,“你的伤,好了吗?”
“呵呵,好多了。”他轻笑。她是专程来看她的吗?可是,她眼中,怎么多了那样多的憔悴?她,又是为了谁?只想去疼她,可是,他伸手,还未触及她的脸,胸口就是一阵剧痛。
“咳咳咳……”他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她关切道,要去为他捶背,他却已经直起身子,微笑道,“无碍的,去屋里坐坐吧。”伸手,他做一个邀请的动作。
“不了,我找你,是想问你,能不能让我见我哥哥一面。”
箫千羽清冷的眸中晃过一抹失意,“赤莲中出了些事情,他去南方了。”原来,她来不是为了找他,是他,想的太多了。
“哦。”她淡淡的说。她只是,想找哥哥说说,妈妈已经平安了。然而,望见箫千羽的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没有忘记他,如往的清冷,如往的不染世俗,他,太过干净了,总是令她不敢与他靠的太近。
“你,出了什么事吗?”他继续问。
“没有,只是,想我哥哥了。”她轻描淡写的回答。
箫千羽轻声道,“我会派人招他回来,几天后,就能回来。”
“不用的,等他完成任务再说吧。”虽然很急,但,她总不好再麻烦他了。
“呵呵。”他笑笑,没有再说什么。怎会看不出,她在隐瞒什么?他伤怀,只为,她与他本都这样熟悉了,却还保持着一种无法逾越的距离。
雪染,难道,今世的我们,就要一直保持这种距离吗?难道,即使,我等到了你,那一世的情缘,竟然也无法再继续?
黯然了,他痛苦的蹙起眉,将胸口那阵剧痛压抑下去。
“这样的话,我就先走了。”穆雪染清淡的声音传来。
他轻抬指,指向那间房间,“既然来了,还是坐坐再走吧。”多看她几眼也好了却他一时的相思,虽然,心意无法表达,但,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也好。”她跟随他进了屋子。
一壶清香好茶摆在面前,她却看着那只茶碗发呆。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她感觉,自己的承受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沉默半饷,箫千羽还是先开了口,“在圣山下,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你还记得吗?”璀璨的眸,依旧不流露一丝情绪,可是,谁又知,他的期待有多深。
穆雪染蹙起眉,只想起,她坐在他身边,听他说了个开始,然后,他还在说话,可是,说的什么,她一个字也记不起来。那种眩晕感,倏然又占满了脑海,她眼眸越眯越紧,竟是痛苦的表情。
箫千羽看在眼中,已经明白了,原来,她什么都不记得。这可是上苍给他开的玩笑,每每他提及前世的事,她便会莫名的昏迷过去,可是,她昏迷前的那段短暂的时间里,她又似乎将前世的事全部记起了。
若是这样,即使他有心再提,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守候吧。这,许就是命吧。箫千羽苦涩的笑笑,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却觉淡然无味。
“你给我讲的什么,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她歉然笑笑,总觉得,她亏欠了他很多东西,不是因为他一次次的救她,这些亏欠,是这些事之外的东西,就仿佛,他们曾经是一对恩爱的情侣,而,她却背叛了他。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了,她自己都以为是错觉。
“呵呵……”他又笑了,“穆小姐,喝过酒吗?”
“喝过。”她疑惑的看着他,依稀在他冰镇的瞳中,看到一丝抑郁。
他抬头,倏的怪怪的直视着她,“今晚,陪我喝酒怎样?”
“这,也好。”她,突然也好想喝酒。借酒消愁吧,而,他,又有什么愁事呢?她好想知道。
上了酒菜,他不举筷子,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先干了,放下酒杯,即刻倒满,再要喝下时,却听到穆雪染的咳声。疼怜的抬头,他看到了她被酒呛到的样子。
“原来,你不会喝酒。”箫千羽声音关切。
“谁说我不会?”穆雪染拿起酒杯,忍着浓烈的呛味,一口气喝下去,重重放下酒碗时,脸上已经红了。
箫千羽微微蹙眉,“染,能不能将心事,讲给我听?如果是苦痛,就让我来为你分担吧。”
她抬眸,骤然撞上他情深意切的眼,心里便激起无限滋味。他对她,是爱吗?可是,爱从何来?为何,浓烈的令她感觉窒息?
“千羽,你也有心事,我将我的心事讲给你听,你也把你的心事讲给我听,我们交换怎么样?”穆雪染微笑道。
箫千羽墨眉轻挑,端起那碗酒,一口喝下,然后,下定了决心,“好。”
“今天,我的一个朋友,为了救我,死了。”穆雪染淡淡的说,喝一口酒,压下,那种又翻涌上来的伤怀。
“是谁,要害你,又是楚凌风吗?”箫千羽眉头紧锁。
“不是。”穆雪染说,声音,却是哑的。
“他,肯为你而死,这样的朋友,值得你用一生去爱。”箫千羽淡淡的说,本是劝慰,可是,心里却莫名的酸楚起来。
“也许吧,可是,现在,我没有爱过他,他却为我而死。千羽,你说过,你相信前世。你说,是不是,他前世欠了我什么,今世才为我付出这样多?”穆雪染黯然的问。
箫千羽看着穆雪染,倏然呆住了。前世的爱恨,到了今世,能否继续,这,不正也是他,怎么也参不透的难题吗?
在心中轻叹一声,箫千羽喝一口酒,说,“这样说,若是真的有前世,你会在乎了?”
“也许吧。”穆雪染淡然笑笑,她,从来都是一个在乎过往的人,就是怕太在意,她才会一次次的提醒自己,忘掉过去,别去在乎。
箫千羽端起酒碗,用喝酒的动作,掩去眼中许多情绪。
“那,你的心事呢?”穆雪染倏然问。
“一个我深爱的女子,为了救我而死。”他惨然一笑,低头看着酒碗,视线分散了,一碗酒,在他眼中,竟似一湾深不见底的苦水。
是缘分,还是巧合?他与她的愁事,竟都是有人因他们而死,不同的是,她不爱那个男人,而,为他而死的女人,他却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