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漠然答应一声,坐了下去。
“我与陆子冥曾是莫逆之交,虽然前不久出了一些误会,但,我从来没有真的在意过。”楚凌风突然说。
误会……是因为她吧。陆子冥一次次的与他翻脸,到与他彻底闹翻,再到现在的发兵策反,都是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是,她在害他。穆雪染眼中划过无尽的自责,淡淡的说,“这一次呢?你会放过他吗?”
“你以为是我不想放过他吗?穆雪染,难道,这件事你以为,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他一脸严肃,凝着眼眸看着她。
她一时语塞,他的眼眸太过伤怀,就仿佛,陆子冥被她伤透时的那种眼神。只是,他怎会被她伤透?从来只有她被他伤的份儿。
“他这次,险些将浩瀚集团置于死地,他逃了,我竭尽全力去追他,是因为浩瀚国际、浩瀚国际的合作商还有……楚天淳,都我有个交代,而且,警方也在向我施加压力。只是,我念在我们交情的份儿上,不忍心杀把他直接交给警察,而是把他暂时关到了楚院。”楚凌风沉声说。
穆雪染抬头,“可是,结果是一样的,不是吗?他迟早是要被警方带走的,你抓了他,跟送他去坐牢,又有什么区别?”
她说话的语气,明显的站在陆子冥一方,而他,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楚凌风苦涩的勾唇,脸上刻出一道僵硬的笑,“人生苦短,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多少垂危之人,想尽千方百计,也不过为了多活一时而已,不是?”
穆雪染再次无言以对,以往,总觉这个男人无赖霸道,却第一次觉得,原来,与他正面讲道理,她也是会输的。
“况且,我千方百计的想法子将他关在楚院,而不是直接交给警方,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楚凌风拿起桌上茶壶,倒一碗茶,一口喝了下去。茶早凉了,他却浑然不觉。
“这样说,你已经打算救他了?”穆雪染一阵惊愕。
“呵呵,当然,如果不是,你当我费这么多苦心,是为了什么?”他勾唇一笑。
穆雪染轻蹙眉,“那,你打算,怎么救他?法律的事,你做不了主。”
“原来,你也知道法律的事,我不做主!刚才,却怎么把错全归咎到我头上?”他忽然问。
“我,我只是……”也许,这件事,真的是她错怪了他。忘了从哪时开始,这个男人,其实已经没那么邪恶了,只是,她对他太过防备。
“哈哈……”他倏然笑了,“刚才,当着那许多人的面,你就公然问我,能不能放过他,我也只能回答不能,那几个人中,就有两个是警察。”楚凌风继续解释着,忽而,挑起了眉,“只是,你说过的话,也要作数,等陆子冥平安了,你就要嫁给我。”
楚院失火的事轰动了全城,也惊动了警方。因为失火的地方正是关着警方通缉犯陆子冥的地方。
传闻,陆子冥在那场大火中被烧的连骨头都焦黑了,连dna都提取不了,已经无法辨认了。
本来就是犯人,但,法律是要执行的,楚凌风因为过失罪,被罚了五十万元,赔偿陆子冥的家人,而且,被警方拘留了十五天。
这便是结局吧,穆雪染站在窗前看着满园的桃树失神。她知道,被烧死的那个人并非陆子冥,那夜,楚凌风派幻影和蝶将看守陆子冥的人用迷药迷倒了,然后,把陆子冥带了出来,一把火,烧的,是一头死牛的尸骨。
她知道,陆子冥已经远在国外,相隔千里,若想见面,却是难了。有时她想,也许她该去国外陪他,毕竟,他是因她,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她却有太多的牵挂,比如,妈妈,哥哥,现在下落还不明的爸爸,箫千羽,还有,重伤未愈的楚凌风和那个诺言。
轻轻的,穆雪染推开那扇门。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楚凌风倏然睁开眼睛,对她轻轻一笑,“你终于来了。”
“恩。”穆雪染点点头,总觉,他对她较以往少了许多锋芒,而,她面对他时,也没有以前那样冷漠了。
或许,是因为陆子冥吧,才被拘留了十五天,如今,竟虚弱成这样。
这个男人,原来是在冒着危险救陆子冥。穆雪染也由衷的感觉,这个男人,其实是重情重义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为了婉儿,恨她全家恨的这样入骨?也许,这些,她早就明白了,只是,一直不愿去想罢了。
“现在整个城市的人,都知道我们六天后成亲的事了。”他忽然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乎在试探什么。
“三年前,我来楚院,也是这样吗?”她无味一笑,想象,三年前,她被迫来楚院,虽不是出嫁,自那以后,却无法再离开楚院。
楚凌风轻叹一声,“不一样了,三年前,和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吗?”
是什么不一样了?三年前,他是为了复仇,而,她是被而来,而,现在呢,嫁给他,是因为他救陆子冥前,她许下的那个诺言,而,他呢,娶她,又是为了什么?穆雪染想不明白,眼神,已经迷茫了。
楚凌风看着眼中,却是一阵心动。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喜欢上了她失神的模样。原来,不知不觉的,她的一切,他都以深深喜欢,只是,他未曾说过罢了。娶她,就是为了留住她,能够天天看着她安静、发呆甚至是冷漠的模样吧。
“我爸爸呢?我嫁给你后,你会放过他吗?”穆雪染突然问。
楚凌风一怔,半饷没有言语。穆天,那个,他恨之入骨,发誓要杀死的男人,那个,害死婉儿的人!
婉儿……婉儿……这个名字,怎么,突然在他脑海中变得这样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梦见她了吧,忘了从多久之前还是,他时常想到的,已经是穆雪染。
三年了,是他忘却了,还是,那些深入骨髓的爱已经被时间消磨?
恍惚间,楚凌风眼中又升腾起浓浓的忧郁,阴了眼眸,墨黑的那样好看。
“这件事,容我再考虑一下吧。”楚凌风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是苍白无力,就好像在做着垂死挣扎。
“好,那你多休息,我先出去了。”穆雪染说完,便转身离开。让这个男人,放下那些恨,怎么可能?就凭她吗?是她太自不量力了。
穆天,婉儿,穆天,婉儿,穆天……看着穆雪染的背影,楚凌风的耳边好像一直响着这两个人的名字,痛苦的眯紧眼眸,怎么也做不了这个他此生最难做的决定。
“那件事,怎么样了?”郊外河边,头戴草帽的楚天正问站在对面的柳雨晴。
“爸爸说会考虑,但,这件事,可是很有风险的。”柳雨晴不冷不忍的说。
楚天正激动道,“别再考虑了,现在浩瀚国际被陆子冥一闹,已经打伤元气,风雨飘摇了,只要你爹肯帮忙,我再搞一些小动作,内一定能搞垮他。”
“不……这件事,先不急。”柳雨晴诡异的笑笑。
楚天正更激动了,“什么,还不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了时机,以后就难了。”
“其实,我是完全可以说动爸爸的。只是,在这之前,我想让你为我做一件事情。”柳雨晴幽幽的说。
“什么事,说吧。”楚天正眉头一蹙。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楚凌风要娶穆雪染了。我要你,无论用什么办法,在他们成婚前,搅了他们的婚事。”柳雨晴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寒光。
楚天正狭长的眸子里亦闪过一道狐狸般的狡黠,沉沉点头道,“这件事做成之后呢?”
“如果你做的令我满意,我就会说服我爸爸帮你。”柳雨晴怪怪的笑笑。
“好,一言为定,我会做的让你很满意。”楚天正阴恻恻的说。
夜深人静,箫千羽孤零零站在穆雪染楼下,却没有进院。
陆子冥,那个曾经在崖下树林中喊着爱她喊道声嘶力竭的男人,被烧死了,而,她,六天后,就要嫁给楚凌风了,她,就成了他人的妻子,他再见她,他们抑或就要顶着一种骂名。
“咳咳咳……”他禁不住咳嗽起来,压抑下去后,终于还是上了楼。
“叩、叩、叩”
舒缓的敲门声倏然响了起来。
穆雪染条件反射的就想到了陆子冥,可是,在沙发上站起来,她才想起,他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可能再来敲门了。
“谁?”她问,声音里透着数不尽的黯淡。
“是我。”竟是那个清冷的声音。
穆雪染开了门,便望见那张绝美的脸,他,依旧如水一般安静,墨色瞳中,一抹忧郁若隐若现。望见他的眼,穆雪染就感觉无尽的歉意。
那天她在赤莲与他喝的烂醉如泥,酒醒后,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她就知道,她一直等的人是她了。他那时还在梦中,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吧。
就是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为她,等了一千年。他,一次次的救她,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而,她呢?究竟给过了什么?就算前世,她和他相爱,就算前世,她为他而死,可是,为他做那些的,是前世的穆雪染,而不是她。
她又凭什么,得到他这样浓烈的爱?她又如何来背负,这一千年的爱恋?
抑或,她可以做些什么的,哪怕只是安慰几句。可是,六天以后,她就是楚凌风的妻子了,与箫千羽再亲近一分,她就更难放下。
“你来了。”她歉然一笑,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他默契的点点头,走进了房中。
“喝茶吗?”她淡淡的问。
“呵呵,不了。”箫千羽安静看着穆雪染,今天她竟然穿了一身淡红裙装,银边的丝带,自然垂下,少有的挽起了头发,描了眉,更显貌美。
她从来都是喜欢素淡打扮的,今天,为什么这样反常?箫千羽隐隐感觉她一定是为了做什么,却没有多问。
“我送你的那支玉笛,还留着吗?”他突然问。
“恩。”她轻轻点头,当然留着了,那只玉笛连同那把宝剑,她都珍藏在衣柜最深处。
箫千羽勾唇笑笑,“我想再听你吹一次那支曲子。”
他是说,那支他教给她的曲子吧。穆雪染点点头,这瞬间,倏然有风吹进房中,吹乱了箫千羽的鬓发,潇洒绝美,却也那般凄凉。
穆雪染取来玉笛,放在口中,便吹响了熟悉的旋律。
染然若雨,空寂如夜,她眯起眼眸,可,这一次,她怎么也不能找回像往常那般的安宁。心乱了,他俊美无俦的脸,在眼前模糊了,分散成几片影。
还是那熟悉的曲调,只是,此时,他听得出,她的心,是乱的,他听来,心也更加乱了。怎么突然有种逝去感,就仿佛,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她吹笛?
一曲终了,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箫千羽走近她身边,关切道,“为什么要哭?”伸手为她擦去眼泪,他压抑了,心中太多的不舍。
“没什么,就是突然好想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她很不舍得,然而,她却很快就要失去了,永远也不能复得,于是,她只想哭,这一刻,她又多想扑在他怀中,哭个痛快,可是,她怎能,再去招惹他?
“嫁给他,你心甘情愿吗?”他终于还是问。
他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他对她,还是不死心。这个男人,虽然从未对她说过一个“爱”字,但,他浓浓的情,她自见他第一面,就感觉的深切。
既然,事情无法改变,既然,她一定要嫁他,又有什么甘愿不甘愿。穆雪染恍然想着,有看到他清墨眼中那抹期待。
他,一定是在期待,她说不是吧。那又怎样呢?再让他继续为她等?再害他苦苦相思?算了,算了,于是,她点头,“是。”
墨眸深深颤动了一下,一瞬间,眸中风起云涌,箫千羽眉头痛苦的一蹙,“那,你爱他吗?”
“这个问题,一定要回答吗?”穆雪染颤声说。从他眼中,她已看到,他被她伤的有多深。
“咳咳咳……”他突然弯腰剧烈的咳嗽起来,颤动的后背,痛苦的眼神,是他数不尽的殇。
穆雪染忙不迭过去为他捶背,她想不明白,对这个男人,究竟是何种感情,然而,他的每一声咳嗽,却都似敲打在她心上。
他终于止住了咳嗽,抬起起头,来不及擦掉薄唇上艳红血迹,已经已经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爱他吗?”
穆雪染一怔住,眼神,已经迷茫了。
“我已经明白了。”他忽然说,挥袖,随意的抹去嘴角血迹,眼眸一瞬间恢复了往常的清凉,仿佛一个刹那,就做了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
“你明白了什么?”穆雪染愕然问,对楚凌风,她曾恨之入骨,亦曾有过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只是,到了现在,她都还不清楚,而,他又明白了什么?
箫千羽柔声道,“雪染,无论你怎样选择,此生此世,我都会守护你。”
这就是,他的决定吗?穆雪染望着他璀璨的眼睛,竟看到他那般的洒脱,听任她的选择,守护,一生一世,一个男人,要有多大的胸襟,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穆雪染的眼睛,再次潮湿了,却微笑看着他,“千羽,谢谢你。”
他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含泪而笑的脸,若是不能得到,那就让她,默默守护吧,这又是他多无奈的选择?
穆雪染举起手中玉笛,“这支玉笛,还给你吧,那支曲子,我再也吹不出那种意蕴了。”
难道,他担心的,竟然成真?这,果然就是她为他最后一次吹奏此曲了?黯然神伤,箫千羽深深将那抹失落沉入眼底,讪讪说,“还是,留着吧,这支笛子,对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哦。”没有什么用了,是什么意思?相思已成泡影?还是,他已心灰意冷?
“你哥哥十天之后回来,到时候,我会让他去见你。”依旧是那清冷的声音,却似华丽乐章的尾声,好听而令人感到惋惜。
“哦。”穆雪染低着头说。
她和他是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吧?能说的,竟只是一个“哦”字,箫千羽黯然神伤,“无论遇到什么事,你尽可以去找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穆小姐,不早了,你早点睡吧。”说完,他决然转身,化作一条长影,翩然从窗户里飞走了。
来找她,不就是想多看看她吗?可是他已无法再多看她一眼,只怕多一秒种,他就无法再伪装下去,那些没落和失意就都涌了出来。
他就这样走了吗?留给她一句诺言,就算有事,她怎么可能再去麻烦他?只是,还会再见吗?怎么,突然感觉,他也要离她而去了?曾经,那些在她生命里,进进出出,那些,曾经真心关切她的人,原来,终有一天,都会离开的。
自从三年前,她就已下定决心,孤独一生。所以,她排斥陆子冥,努力的,想将他在身边赶走。对于箫千羽千年的爱,更是不敢接受。她以为,经历了那一切,她的心,已经冰封了,再也不会有爱情,再也不会在乎了。
可是,当,这些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才知道,原来,她是在乎的。
楚凌风看着静静走进来的穆雪染,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叫我来有什么事?”她站在书桌前,淡淡的说。
楚凌风挑眉,笑还是那般邪魅好看,“你说呢?难道这么重要的事,你都能忘?”
穆雪染默默的看楚凌风一眼,她当然没有忘,明天,就是她和他成婚的日子了,就算不想面对,她的心情,也异常的复杂。
“今天,你可以和王巧凤回家了,明早我会亲自去你迎娶你。”他声音平静,眼中却有着压抑不去的激动。这几天,穆雪染每天都来看王巧凤,他也时常站在窗前用目光迎她而来,送她而去。他的伤,渐渐好了,她未曾来看他,他却隐隐感到难过。
不过,这种难过,以后不会有了,她就要成为她的妻子,此生,他会宠她爱她,再不让她离开他一步。
哦?他竟然要放妈妈离开,穆雪染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你不怕我和我妈妈趁机跑掉吗?”
“你不会。”他坚定的说。
呵呵,这个男人,早看清了她脾气吧。她的确不会,许下的诺言,她从来都不会反悔的。
楚凌风接着说道,“反正明天,你和岳母就会都定居在楚院了,你们,只是暂时的离开而已。”
岳母?好亲切的称呼,他以往,提起妈妈来,可都是直呼其名的,语气中,隐隐还会带着些恨意。而,现在呢,他竟然用了这个尊敬的称呼,是不是,他对宁家的恨已经烟消云散了?穆雪染忽然有些感动。
“楚总真是有心人啊。”她倏然笑了,淡若清风,却深深映入他心里。
不是嘲笑,不是讽刺,亦不是无奈,而是,发自内心的笑,他为她做了多少,又等了多久,才未曾换来她发自内心一笑,而今,只一个简单的称呼,竟换来此笑。他曾经愤恨,为何,她总是漠然对他,却原来是不知,她想要的,却是这样简单。
“呵呵……”楚凌风也笑了,痴痴望着她,心久久的荡漾着。
忽觉他痴傻模样,竟是少有的可爱,穆雪染的心微微一晃,说道,“这样的话,我就带着妈妈离开楚院了。”
“哦。”楚凌风随口答应一声。
穆雪染刚要转身,楚凌风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穆雪染一愕,这个男人,说话从来都很直接的,而今,却是罕见的扭捏起来。
“我考虑过了,我决定放过穆天了。”他的眼眸骤然凝聚了,一种意蕴流淌着,竟似伤楚。
“那,我更该谢谢你了。”这一次,她却没有笑。看得出,这个决定,对这个男人来说,有多艰难,因为,这一刻,他的眼神,是忧郁的,痛苦的,这,同样说明了,他对那个女人爱的多深。
三年了,他,还没忘掉那个女人吗?一种酸楚感,突然占据了穆雪染的心。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赎,我一样会抓住他,让他,去婉儿的墓前,道歉。”他声音愈寒。
婉儿,对不起……仇恨,终究是要放下的,不是吗?为了至爱的女人,我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我想,你若得知我这样的决定,一定也会原谅我的吧。
“你肯饶爸爸不死,我已经很感激了。”她淡淡的说,望见他那副愧疚模样,更觉心酸,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忽听她脚步声,楚凌风回过神来,望见的,已是她背影。他,本该派人跟她和王巧凤一同回去,为她仔细化妆打扮的,然而,他喜欢的,本就是她清淡模样。她是什么样,他就娶什么样的她进门,他要的,是本来的她。
而,她会自己精心妆点一番吗?会穿什么样的衣服,盘什么样的发髻?他好期待明天。
院中,张灯结彩,一副喜庆气氛,楚凌风对这次婚事看的很重,从五天前就开始张罗,现在的楚院,已经大变样。
穆雪染扶着王巧凤穿过一片热闹,出了公司,脑海中却忽然浮现起楚凌风看着她的那副痴痴样子。
“染儿啊,楚凌风变了。”王巧凤突然说。
穆雪染恍惚的问,“哦,是吗?哪里变了?”
“我感觉,他是真心的要娶你,你嫁给他,会幸福的。”王巧凤笑道。
幸福?是,这个男人,不知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梦想着要嫁他,可是,他能给她幸福吗?她想要的幸福,又是什么?穆雪染忽然迷茫了。
“染儿,我看得出来,他是爱你的,你,爱他吗?”王巧凤继续说。
穆雪染更觉迷茫,“妈妈,我不知道。”
春已过去,天已有些热了,这间房子,却依旧往常一般寂静。
穆雪染和王巧凤坐在房间里的木桌前,竟是温馨。
这套陆子冥送给她的房子,她这是最后一天住在这里了吧?穆雪染倏觉伤怀,人去楼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小染,明天你就要出嫁了,去好好洗个澡吧,下午妈妈为你梳梳头发,好好打扮打扮。”王巧凤边绣着手中的丝巾边说。
“哦。”穆雪染轻轻答应一声,看着母亲手中丝巾上已经初具雏形的一对红鸳鸯,却呆呆的愣住了。
王巧凤抬起头来,微笑道,“怎么还不去呢?”
“妈妈……我想跟你说说话。”穆雪染不舍的说。
“傻孩子。”王巧凤和蔼的笑笑,将针线和轻纱放在膝盖上,伸手握住了穆雪染双手,轻轻拍打着说,“小染啊,其实妈妈有些话也很想对你说。”
“妈妈,你说吧,我听着。”穆雪染温柔的看着王巧凤的眼睛。
王巧凤眼中放出一抹奇异的光,“染儿,你变了。”
穆雪染一愕,也许,她真的是变了,人,都是会随时间在变的吧,只是,这样微妙的变化,自己是很难察觉到的,妈妈,是在说这个吗?
“染儿啊,其实三年前妈妈就看出,你变了。是我们宁家变故的原因吧,那时,你被迫留在楚院,妈妈被关押着,虽然想去劝你看开点,却无法见你。那天,你出了事,楚凌风让我去看你了,那时,你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让妈妈心疼,可是,妈妈看到你紧紧咬着牙,没有一点要放弃的样子。妈妈就知道,我的婉儿变的坚强了,不会再寻短见了。”王巧凤说着,眼睛已经潮湿了。
母亲说的,是楚凌风逼她吃下堕胎药那次吧。她还以为是幻觉,原来,那次妈妈真的去过了,三年了,那一次,她痛的最彻底,也最难忘。穆雪染的眼睛,也模糊了,握着母亲的手,说不出话来。
王巧凤接着说,“离开楚院后,我们一起生活的这三年里,妈妈也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有时我在想,是楚院中那段生活,令我的染儿变得坚强了吗?有时,我甚至想,这还是我的染儿吗?可是,妈妈知道,妈妈再也不用为你担心了,无论我的染儿外表多么柔弱,她的内心,都是坚强的。”
听到这里,穆雪染的眼泪,缓缓流了下来,“妈妈,染儿永远都是你的好女儿。”
“妈妈知道,妈妈知道……”王巧凤欣慰的笑了,伸手摸摸穆雪染娇嫩的脸,“染儿,妈妈什么都看得清楚,现在和三年前不一样了,楚凌风之所以这样对我们全家,是有原因的,外界传闻,楚凌风多么的毒辣,可是,你爸爸曾经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楚凌风是个重情重义、爱憎分明的男人,对敌人,他自然是狠辣的,对自己爱的人,他却会全心全意的去爱。这就是命吧,三年前,你爸爸无心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他也才对我们一家恨之入骨,而,现在不一样了,染儿,妈妈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好,他是爱你的。”
穆雪染听着,想着过去种种,依稀也感觉到他的变化。可是,他真的爱她吗?他未曾说过,她也一点也看不出来。面对母亲温染关切的眼神,她只好点点头,笑笑,“妈妈,你想爸爸吗?”
王巧凤面色微微一黯,“当然想了,小染,我知道,他早晚回会到我们身边的。”
“我们会和爸爸团聚的,妈妈,楚凌风已经答应不杀爸爸了。哥哥过几天就会回来了,那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穆雪染安慰道,母亲对父亲的爱意,她看得出来。
“唉……你快去洗个澡吧,明天你就是名真言顺的楚夫人了。”王巧凤叹息一声,放开穆雪染的手,催促道。
“好,妈妈。”穆雪染站起来,正要回房取洗澡用的东西,这时,却倏然听到了敲门声。
宁初婉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陌生女人。
“请问是穆雪染穆小姐吗?”女人看看王巧凤又看看穆雪染问。
穆雪染奇怪的问,“是啊,你有什么事吗?”说话间,看向王巧凤,发现她眼中也有一样的疑惑。
“有人托我送一封信给你。”女人走过来,递上一封信。
穆雪染接过来,打开,脸上登时划过一道惊喜,“妈妈,你快来看。”
王巧凤走到穆雪染身边,目光落在那封信上,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
来跃龙台见我。
——穆天。
跃龙台?城西郊那个很少有人住的荒芜地方?原来他在那里。王巧凤既惊又喜,抬起头激动的对穆雪染说,“对,是他的字迹,是他。”
“那,我们去找爸爸。”穆雪染也激动起来。
“接你们的轿车已经停在楼下了。”女人这时说道。
什么?穆雪染和王巧凤同时一惊,疑惑的看向她。
“是谁托你送的信呢?”王巧凤问。
“是一个年轻的小姐,她还让我告诉你们,请尽快赶去,不然,可能就见不到他了。”女人老实的回答。
“哦,谢谢你,这些钱你拿去。”王巧凤在口袋里拿出两百块钱,递给农妇。
农妇眼前一亮,接过钱,说,“谢谢。”
“呵呵,能告诉我们,谁安排的轿车吗?”穆雪染问。若是爸爸将轿车停在院外的,那,为什么,他不亲自来见她和妈妈,可是,妈妈说,字迹是爹的,这不会错,究竟是怎么回事?穆雪染,隐隐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我只是收了人家点钱,代她送信传话,其他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女人说道。
穆雪染和王巧凤互望一眼,默契的点点头,一起向院外走去。一辆轿车正停在院外,司机见了二人,便笑道,“是穆夫人和穆小姐吗?上车吧。”
穆雪染和王巧凤犹豫片刻,便上了轿车,轿车立刻加速而去。
楚凌风坐在窗前,喝着茶看着院外下人们张罗喜事,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轻笑。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进。”楚凌风慵的说。
“少爷,你的信件。”女仆走进来,递给楚凌风一封信件。
楚凌风疑惑撕开信封,打开了,便望见上面一行小字:
楚凌风,来跃龙台,我们做个了断吧。
穆天!楚凌风眼眸骤冷,沉浸了许久的仇恨,一瞬间被点燃了。他,应该是躲着他才对的,怎么,竟然主动想要跟他做个了断?楚凌风眸已狭长,仔细盯着那两行字看了片刻,没错,这就是他的字迹!
那,他一定是知道明天就是我和穆雪染成婚的日子了,所以,你才会选择今天出现,想要阻止他和她成婚,他,约他在跃龙台见,一定是设下了陷阱。
是!这件事,也该有个了断了,就算有天大的陷阱,他也要闯一闯!
楚凌风将字条塞进衣袋,握紧了拳头,转身出门,叫了幻影、蝶和冬霜,开车出了公司。
幻影、蝶和冬霜是他最得意的手下,都是他能干的手下,通常有重要的事情,他只要派他们一人出马就能解决,而今,他带上他们三个,就算龙潭虎穴也敢去闯。
跃龙台。
穆天正在小树林里中生火做饭,就听到了忽然而来的轿车笛声,心登时一冷,他转身便朝树林深处跑去。
“总裁,树林里有烟,好像有人在。”幻影指着不远处小林说。
“恩,去看看。”楚凌风冷声说。
四个人了车,把车停在树林外,快速向树林深处跑去,不多时,同时停在那堆还在燃烧的火旁。
“少爷,火还燃着,人应该跑不远。”蝶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说道。
冬霜则面无表情的低下头,仔细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忽然指着东边,说,“他向这个方向跑了。”
楚凌风面色阴鸷,“追!”说着,已经飞快的追去。
穆天吃力的跑着,跑着,回头一看,突然看到四个人远远的追来了。他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拼命的向前跑去。
可是,突然,他停住了,前面,竟然是一处断崖。穆天“呼呼”喘着粗气,无助的站在悬崖边,转身,看着越追越近的四个人。
跃龙台有十八处断崖,深不见底,传说,只有龙才能跃的过去,跃龙台也因此得名。
结束了,结束了,逃了三年,今天,终于还是逃不过了,穆天昏花的眼眸,更加黯淡了,望着冷冷袭来的四个人,无助的伸手说,“你们别过来,如果再靠近一步,我就……”穆天的话突然停住了,就怎么样?跳下去吗?他们就是要他死吧,他,竟用死来威胁,太可笑了。
却不想,楚凌风忽然摆手,幻影、冬霜和蝶都停了下来。
“穆天。”楚凌风忽然开了口,每个字,都透着蚀骨的恨意,“你害死婉儿,这三年,你悔恨过吗?”他咬着牙,字字如刀般,划过伤痛的心。
穆天!这三个字,给过了他多少痛,而,这张老脸,他又多少次在梦里,狠狠的撕碎!
“我,悔恨过。”穆天黯然说,自从撞死婉儿逃走后,他就没有一天不在悔恨,他不是故意,但,他却不该逃走,如果,那时他停下来,立刻送她去医院的话,她也许不会死。只是,他挂念妻子,挂念儿女,那时,抱了能躲过的侥幸心理。
“一失足成千古恨,楚凌风,害人就该偿命,你动手吧。”这三年,他日夜担惊受怕,苟且偷生,哪有什么乐趣可言?只是,贪生怕死,是人之本性,此时,既然是躲不过了,那就,这样了结了吧。穆天缓缓闭上眼睛,面色已经坦然。
楚凌风眯着狭长的眼眸看着穆天,这张老脸,这张和雪染有几分相似的脸,目光瞬息万变。
终于,他在背后取下那张弓弩,取下一支弩箭,搭在弓上,目光忧郁,“穆天,这三年的仇,我射你三箭,三箭过后,你我前仇旧恨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如果三箭过后,你还不死,我要你去婉儿的坟上为她道歉,你同意吗?”
他答应过穆雪染,不杀她爸爸,但,那仇恨,终究还是要报的,就三箭,他不会射他要害,那么,他对得起穆雪染,也算对得起婉儿。
“好,我同意。”穆天点点头,若是射中要害,只需一箭,他就会死掉了吧。
“现在,我射第一箭。”楚凌风面色冰冷,瞄准他左肩,“嗖”的一箭,射中穆天肩头。
“啊。”穆天痛叫一声,疑惑的看着楚凌风,他这样恨他,也许,他是想先让他吃够了苦头,才会杀他吧。
“现在,我第二箭。”楚凌风放上第二支箭,对准楚凌风的右肩,还没放箭,就见一支箭在一旁山头的树林中飞出来,疾速射向穆天,正射中他心口。
这一瞬间,楚凌风的脑海里,完全空白了。时间仿佛慢了许多节拍,幻影和蝶立刻向山头树林追去,穆天在他眼前缓缓的,缓缓的向后倒下去,然后,坠入山崖。
“天哥!”
“爹……”
两声绝望的嘶喊,骤然在楚凌风耳边响起。如两声巨雷一般,在楚凌风耳边炸开了,骤然,他感觉到无尽的恐惧,万念俱灰,仿佛感觉,一切,全完了。
“咚、咚、咚……”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样沉重。
“啪!”楚凌风的手颤动了,弓弩无力的落在脚边,然后,他眼睁睁看着王巧凤和穆雪染在他身边跑过去,跑向断崖边。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仿佛看到,穆雪染眼中对他无尽的恨意。
“天哥,天哥……”王巧凤哭喊着跑到悬崖边,却没有停步,猛的摔入断崖中去了。
穆雪染眼睁睁看着王巧凤摔下去,骤然失了魂,“妈……妈……”撕裂般的哭喊声,震动了整个跃龙谷。
也撕裂了他的心。
穆雪染痛彻的望着这个云雾缭绕的断崖,怎么喊,都觉无力。忽然,她眼前一黑,俯身,就向悬崖中栽下去,这时,一只有力的手,却拉住了她胳膊,向后用力,将她从悬崖边拉着后退了几步。
她颓然转身,望见楚凌风的脸,忽然抬起头,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响,楚凌风的脸,顿时红了。
“楚凌风,为什么骗我,为什么?”穆雪染嘶吼着,司机将轿车停在了山下,她和母亲找到了这里,看到的,却是穆天跌入山崖的那一幕,而,楚凌风,正用弓弩,对着穆天。
这一切,都明了了。
“雪染,你听我解释,并不是我杀的他。”楚凌风好像完全不知道痛,急切的想解释什么。
“呵呵呵……楚凌风,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想骗我什么?”她笑,眼泪如火一般烧着脸颊。她还以为,他真的变了,她还以为,她的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想不到……她恨这个男人。
“雪染,你听我说……”楚凌风完全慌了神。
“放开我!”穆雪染用力的掰着他的手,可,他就是紧紧抓着不放。
“冬霜,你说话啊,你说,杀穆天的是不是我?”楚凌风惊恐的看向冬霜。
冬霜走进了,轻声劝道,“穆小姐,少爷的为人你也知道,他做过的事一定不会不承认的,穆小姐,是有人在陷害少爷。”看着楚凌风红肿的脸,和失魂落魄的恐惧模样,她的心,很痛。
“你们是一伙的,到了这一步,你们还骗我干什么?楚凌风,我爹我妈妈都已经被你害死了,你现在大可以也杀了我,请你,别再碰我!”她用力的甩着手,想挣脱他。
楚凌风痛苦的蹙起眉,终于还是放开了手,“你,不要寻短见,这件事,会水落石出的。”
水落石出,水落石出!穆雪染忽然感到好讽刺,终于,颤抖着转身,嘶哑的声音,冷而坚决,“我不会寻短见!”她会坚强的活着,报仇!
“雪染……”楚凌风还想说什么,可是,无尽的悲伤潮水般涌来,压的他,喘息都觉困难。此情此景,他亦没有勇气再对他说一句话。她孱弱的背影,在风中越去越远,而他,无力的伸出手,想要挽留,却感觉,一切都完了。
她临走时,眼中的恨,那样浓烈,那样纯粹,令他彻底的心碎了。
“少爷,我们回去吧。”冬霜小声劝道。
楚凌风无力的摇摇头,颤抖的指着穆雪染远逝的影,“冬霜,你去保护她。”
冬霜关切的看着楚凌风,“可是,少爷你……”
“去吧。”楚凌风无神的声音,彷如叹息。
冬霜终于去了,楚凌风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竟然蓄满了水汽,缓缓的,他走到断崖边,向下望去,他,一定要去下面看看的。
三天后,楚院。
楚凌风半倚在沙发上,无神的看着房门失神。那天,冬霜回来后,告诉他,穆雪染去了赤莲,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她的消息。
她,该是去找箫千羽了吧。可是,他一直在等她,就这样,每天坐在书房中,希望他们的误会,能够尽快解除。
“叩、叩、叩……”敲门声倏然响起。
“进。”他随口说道。
“咔嚓。”门打开了,穆雪染的脸便映入他眼中。
楚凌风猛的在沙发上坐起来,眼前一亮,“雪染。”
“楚凌风。”穆雪染面无表情的说,轻步向楚凌风走近了。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雪染,我就知道,你相信我。”他情不自禁的走过去,与穆雪染面对面站着,眼中欣喜,不禁流露出来。
“是的,我当然会回来的。”穆雪染漠然说着,不动声色的,握紧了袖子里藏着的匕首。
“楚总。”穆雪染忽然抬起头,看向楚凌风。
“恩?”楚凌风低下头,疑惑的看着穆雪染的清澈的眼眸,她,还是那样沉静,难道,她已经知道真相了吗?他竟然无法在她眼中找到一点仇恨。
“恩!”剧烈的疼痛突然袭来,楚凌风的眉头狠狠的凝在一起,惊异的看着穆雪染,然后,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会回来报仇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说完,他的身子便缓缓的委顿在地,腹部,插着那把穆雪染袖中藏着的匕首,微笑看着穆雪染,眼中竟然没有一丝抱怨。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躲?”她是来杀他的,可是,没想到这样轻易就得手。听说,被刺中那个部位的人,会受尽了痛苦,然后慢慢死去,那么,她的仇,也都报了吧,可是,看到他眼中的包容与释怀,她忽然感觉,自己错了,她的眼眸,颤动了。
是,她恨他,可是,想到他即将死去,她突然好难过,好难过。一种被她封存了许久的感情,这一刻,忽然涌现出来,她俯身,第一次主动靠近他身边,眼眸,倏然潮湿了。
楚凌风勾唇轻笑,“因为,我爱你啊。”
因为,我爱你……穆雪染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原来,他真的是爱她的,原来,她一直在等他这一句,可是,为什么,他的爱,她从来看不出来?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
楚凌风,为什么,要这样压抑自己?为什么?或许,这句话,你早点说,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哽咽着问。
他伸手,轻轻捧住她的脸,目光诚挚,“三年前,就开始爱了。可是,那时候,我不能……你呢?你爱过我吗?”
穆雪染的眼泪越流越凶,终于,在嗓子里哽咽出一个字,“爱。”
也是在三年前开始吧,两个人,因为仇恨相遇,却不知不觉的爱上了对方,然而,那样的仇恨,注定了,他们不敢面对彼此的爱。现在,是时候面对了,因为,他即将死去,而她,来之前,也没有打算活着离开。
“呵呵……”他欣慰的笑了,“如果能回到三年前,我真想抛下那些仇恨,好好的疼你爱你,娶你,让你当我一辈子的妻子,不过,用我此生,换到你一句真心,也好,也好……”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了,却还是那般好听。
“也好……也好……”穆雪染流着泪喃喃重复着,这一刻,心已变得无比明了,原来,一直以来,她不肯接受陆子冥和箫千羽的爱,真正的原因,竟然是她心里,一直藏着他,这个,她恨的男人。
恨有多浓,爱便有多深。只是,爱被恨遮着,他们,都不敢正视。可如今,当她的匕首,刺入他的体内,当一切的恨,烟消云散,那浓烈的爱,便变得无比分明。
“染,那天在跃龙谷,你走后,我去了崖下,你妈妈摔进了河边的淤泥里,受了重伤,并没有死。那天,我只是想射穆天三箭,并没有打算杀他,是楚天正躲在暗中杀死了他,要陷害我……幻影和蝶,已经抓住他了……”楚凌风说着,声音已经开始断续。
“凌风,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了你,我该信你的……呜……我该信你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呜呜……”她抱住楚凌风渐渐没有温度的身子,悔恨的泪水绝了提。
她早就知道,他会说到做到,她明明知道他的为人,可是,她从来没有信过他。
“染,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恐怕……恐怕是说不清了……”他还有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遗憾,他还没有娶她过门,让她当他真正的妻子。只是,临死之前,能知道,原来她也爱着他,也是好的。
他要死了吧,被她,亲手杀死!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穆雪染眼眸一凝,下定了决心。
伸左手抚摸着楚凌风苍白的脸,穆雪染坚定说,“凌风,我陪你!”说着,右手已经在楚凌风腹部取出匕首,一刀便向心口刺下去。
“吭”,一道寒光打在匕首上,将匕首在穆雪染手中震飞出去。
白影一闪,箫千羽已站在穆雪染和楚凌风身边,淡淡的说,“其实,他的伤,还有救。”今天,穆雪染一人离开赤莲,他放心不下,暗中跟了来,以他的武功,遁入公司,也没有人察觉到。方才,他一直伏在窗外,穆雪染和楚凌风的话,他都听到了。
原来,他们是彼此相爱的。原来,他们在一起,才会幸福。我爱的雪染,那,就让我为你祝福吧,那就让我,守候你一生一世,我会继续等,等你来世。
“千羽,你救他!”穆雪染眼中骤然划过一抹欣喜,上次她受了致命的伤就是他救活的,那么,他一定也能救楚凌风的。
“嗯。”箫千羽点点头,他说过,她的任何请求,他都会答应的,只要他能做到。
楚凌风醒来时,穆雪染和王巧凤正站在床边。
“雪染……”他不禁面露惊喜,这是阴间吗?可是,周围的布置,明明就是这间房间,这间,穆雪染曾住过的房间。
“你醒了。”穆雪染浅浅的笑笑。
“恩,我是在做梦吗?”不然,怎么看到她这样对他笑?楚凌风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感觉到腹部剧烈的疼痛。
痛的真切,楚凌风蹙蹙眉,旋即惬意的笑了,这不是梦,是真的,他还活着,穆雪染也还活着。
“你先不要动,你的伤歇息几日就会好了。”穆雪染关切的伸手,抚在他肩头,轻轻将他摁在床上。
“哦。”楚凌风顺从的躺下,望见她关切神情,心里暖暖的。
王巧凤惬意的笑笑,“凌风啊,你醒了我就放心了,你和雪染单独说说话吧,我出去透透气。”
“哦,好。”楚凌风尴尬的对王巧凤笑笑,王巧凤便走出门去。
穆雪染和楚凌风四目相望,心意相通,同时撇了撇嘴。
“是箫千羽救了你。”穆雪染轻声说。
“哦。”楚凌风点点头,看着穆雪染羞赧模样,一时间,心绪如潮。她,终于不再疏远他了,在她眼中,他能明显的读到那种对他的关切,能得她如此,再死一次,也值了。
穆雪染看看楚凌风干裂的嘴唇,忽然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他猛的在床上坐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神情竟是那般惊恐。
穆雪染回过头来,笑道,“我只是去给你倒杯水,你先躺下吧。”
楚凌风这才感觉到腹部的剧痛,蹙着眉躺了下去,他只是被她吓怕了,生怕她再离他而去。
穆雪染喂他喝水,他却怔怔的看着她失神,她装作未见,心里却暖洋洋的。她再也不用怕这个男人了,因为她知道,他是爱她的,那一刻,她看着他苍白却俊美无俦的脸,默默的想,放心吧,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染,我们的婚事……”说了一半,他却顿住,璀璨眸中,骤然晃过一抹惊恐。这桩婚事,本来就不是她情愿的,他现在再问,她,是不是会拒绝她?
穆雪染双颊微红,低声说,“爸爸刚刚下葬,妈妈说,要我们过一阵子再举行婚礼。”
“好。”楚凌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抬手将穆雪染的小手紧紧握住,不再说话,却是无声胜有声。
穆雪染垂眸,心神,已荡漾了。
爸爸的尸体,穆雪染去看过了,他中了两箭,一箭在肩头,而那致命的一箭正中心房。但,两支箭却不一样,致命的那一支是楚天正射出的,现在,楚天正已经被警方逮捕了,她和妈妈去见他时,他正蓬头散发的在那间监察室里唱着歌。妈妈看着他,喃喃的说,楚天正疯了。
当时穆雪染想,其实世人都是疯子,为了自己执着的意念,可以不择手段,只是,有的人在做对的事,有的人却选错了路,就像楚天正。
妈妈说,楚天正以往和爸爸很熟,所以,那天,他仿造爸爸的字迹,给她母女二人送了那封信,将她们骗到了跃龙谷,楚凌风也是这样上了他的当,然而,他杀死爸爸后,终究没有逃掉,虽然他躲在一个很利于逃掉的位置,但还是被楚凌风的手下抓住了。
这就是真相吧,可是,穆雪染都被表象骗过了,如果那天不是箫千羽在场,楚凌风恐怕就已经被她杀死了,他们之间,也只能以悲剧收场了吧,原来,就是他们之间的不信任,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
秋分,是楚凌风和穆雪染成婚的日子。
那是冷暖适宜的一天,记者堵了道路,全市为之沸腾。
听说,就连平时和楚凌风不合的江天淳也去了,听说,楚家和穆家的恩怨已经彻底了结了,听说,楚凌风在婚礼上立誓此生永远爱她一人,听说,这次的婚礼,就花去了一亿多……
楚院外沸腾的人们,有的热闹谈论,有的窃窃私语。
柳雨晴夹在人群中,听着人们的谈论,心,越来越难受。她费尽心思的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楚凌风爱的,始终是穆雪染。爱一个人,是无法改变的,这个道理,她早就直到,直到现在却才明白。暗叹一声,她转身,出了人群,刚走几步,却猛地听到人群中一个声音传来。
“这不是柳雨晴吗?”
“是啊,是啊,听说,她曾经用下三滥的手段害过穆雪染啊,她现在正在被通缉呢!”
“一定是被楚总休掉了,嫉妒人家吧。”
“谁知道呢,楚总没有追究这件事,还是念在和她的夫妻情谊的吧。”
“和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什么情谊可言。”
一道道眼光逼向柳雨晴,鄙视、痛恨、嘲笑,令她顿失呆在原地。
“呸!”一人啐了一声,捡起一块石块向柳雨晴丢过去。
紧接着,更多的人开始低头捡石块,要丢她。
这是,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喊道,“雨晴,快跑啊。”喊声中,一个人冲出人群,拉着柳雨晴快步跑远了。
“那个人不是东旭,东大公子吗?”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来。
“是啊,他和楚总可是好朋友啊,怎么没有喝楚总的喜酒,却跟那个烂女人在一起了?”
一时间,群众哗然。
灌了沉香的粗红蜡烛,照出满屋喜色。
穆雪染坐在床上,一身红衣,盖头蒙面。
房门打开了,他轻步走进来,轻轻为她揭去盖头,缓缓坐在他身边,柔声在她耳边低语,“染儿,这一生,你休想在离开我了。”
“你也休想再赶走我。”穆雪染惬意的笑笑,抬眸间,他已勾起她下巴,温柔啄上她樱桃红唇。
这就是命吧,你一生,我一世,因恨而始,因爱而终,仇恨不可以永恒,爱,却是可以天长地久的。
夜深了,楚院中,却依旧很热闹。
悠扬的笛声,忽然,飘满了楚院的天空。清韵舒缓,柔染飘扬,又是谁的牵绊,始终如一?
这一刻,楚院中所有人都平静了下来,仿佛被一种千年不变的真情所感动。
婚房中,穆雪染枕在楚凌风的臂弯上,还未入睡,就听到那熟悉的旋律,她的心头,倏然流淌过一阵愧疚。
千羽,祝福你,祝福你……
楚院,最高的那座阁楼顶上,箫千羽缓缓放下了玉笛。静静看了一阵清澈的星空,终于缓缓的站起来,仰头对着那轮明月长吼一声,然后,化作一道无暇的白影,划过了这片热闹的天空。
雪染,只要你幸福就好,我会常来看你。
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鸭舌帽的男子静静的站在楚院外,月光映出他瘦长的身影,很是孤单。
他就是陆子冥,他早在一月前就回国了,但,一直住在山区,生怕被人认出。穆雪染和楚凌风的事,他听说了,白日里,他躲在暗处,那些热闹,他也多少沾染了一些。
楚凌风抱她下扎花轿车的一瞬,他看到了楚凌风的笑,发自内心的那种,他知道,楚凌风对她是真心的。而,穆雪染蒙着盖头,他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的喜悦。
雪染,你总算得到你的幸福了,这样,就好,就好。还记得我吗?这个,守护了你三年,爱了你三年的男人。
……
六年后,穆雪染和楚凌风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母,二龙一凤,各个古灵精怪,可爱无比,夫妻间的恩爱,人们看在眼里,羡煞了多少人。
不知何时开始,楚院中住进了一个奇怪的人,楚院的人都说那个人是楚凌风和穆雪染的朋友,但,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很少出楚院,偶尔出去,也戴着帽子,遮住脸。
据见过他的人说,他长得很像六年前死去的陆子冥,但,也只是传言罢了,六年前,陆子冥已经死了,这,没有人怀疑。
反正,这个神秘的人,在楚院中成了家,他娶了一个总裁身边一个叫冬霜的属下,听说,他们很恩爱,还经常和楚凌风夫妇一起喝茶赏景,大概,以后,他们都会住在楚院中了。
每年秋分,楚院中总会响起一首好听的笛曲,笛曲来自楚院的上空,他们说,是夫人的守护神在为她吹奏,因为,每当夫人听到那首笛曲就会在房间里拿出一支玉笛和一把宝剑,默默流泪。
楚院中人自发组织了起来,每年秋分的夜晚,都会聚集在府院的空地,设下酒茶,迎接那位守护神的到来。
那首笛曲,从此也在人家流传,人们把这支笛曲叫做《千年相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