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笄之役,韩献子将斩人。鄐献子闻之,驾往救之。比至,则已斩之矣。鄐子因曰:“胡不以徇?”其仆曰:“曩不将救之乎?”鄐子曰:“吾敢不分谤乎?”
或曰:鄐子言不可不察也,非分谤也。韩子之所斩也,若罪人则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败也,法败则国乱;若非罪人则劝之以徇,劝之以徇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所以起怨者也,民怨则国危。鄐子之言非危则乱,不可不察也。且韩子之所斩若罪人,鄐子奚分焉?斩若非罪人,则已斩之矣,而鄐子乃至,是韩子之谤已成,而鄐子且后至也。夫鄐子曰“以徇”,不足以分斩人之谤,而又生徇之谤,是子言分谤也?昔者纣为炮烙,崇侯、恶来又曰“斩涉者之胫”也,奚分於纣之谤?且民之望於上也甚矣,韩子弗得,且望鄐子之得之也;今鄐子俱弗得,则民绝望於上矣。故曰:鄐子之言非分谤也,益谤也。且鄐子之往救罪也,以韩子为非也,不道其所以为非而劝之以徇,是使韩子不知其过也。夫下使民望绝於上,又使韩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鄐子之所以分谤者也。
桓公解管仲之束缚而相之。管仲曰:“臣有宠矣,然而臣卑。”公曰:“使子立高、国之上。”管仲曰:“臣贵矣,然而臣贫。”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管仲曰:“臣富矣,然而臣疏。”於是立以为仲父。霄略曰:“管仲以贱为不可以治国,故请高、国之上;以贫为不可以治富,故请三归;以疏为不可以治亲,故处仲父。管仲非贪,以便治也。”
或曰:今使臧获奉君令诏卿相,莫敢不听,非卿相卑而臧获尊也,主令所加,莫敢不从也。今使管仲之治,不缘桓公,是无君也,国无君不可以为治。若负桓公之威,下桓公之令,是臧获之所以信也,奚待高、国、仲父之尊而后行哉!当世之行事都丞之下徵令者,不辟尊贵,不就卑贱。故行之而法者,虽巷伯信乎卿相;行之而非法者,虽大吏诎乎民萌。今管仲不务尊主明法,而事增宠益爵,是非管仲贪欲富贵,必闇而不知术也。故曰:“管仲有失行,霄略有过誉。”
韩宣王问於樛留:“吾欲两用公仲、公叔,其可乎?”樛留对曰:“昔魏两用楼、翟而亡西河,楚两用昭、景而亡鄢、郢。今君两用公仲、公叔,此必将争事而外市,则国必忧矣。”
或曰:昔者齐桓公两用管仲、鲍叔,成汤两用伊尹、仲虺。夫两用臣者国之忧,则是桓公不霸,成汤不王也。湣王一用淖齿而身死乎东庙,主父一用李兑,减食而死。主有术,两用不为患;无术,两用则争事而外市,一则专制而劫弑。今留无术以规上,使其主去两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忧,则必有身死减食之患,是樛留未有善以知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