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涉之乎無物而不由,則稱之曰道;求之乎無妙而不出,則謂之曰玄。妙出乎玄,眾由乎道,故生之畜之,不壅不塞,通物之性,道之謂也。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有德而無主,玄之德也。玄謂之深者也,道稱之大者也。名號生乎形狀,稱謂出乎涉求,名號不虛生,稱謂不虛出。故名號則大失其旨,稱謂則未盡其極,是以謂玄則玄之又玄,稱道則域中有四大也。老子之書,其幾乎可一言而蔽之。噫,崇本息末而已矣。觀其所由,尋其所歸,言不遠宗,事不失主。文雖五千,貫之者一義。雖廣贍眾則同類解,其一言而蔽之,則無幽而不識,每事各為意,則雖辯而愈惑o嘗試論之曰:夫邪之興也,豈邪者之所為乎?淫之所起也,豈淫者之所造乎?故閑邪在乎存誠,不在善察。息淫在乎去華,不在玆章。絕盜在乎去欲,不在嚴刑。止訟在乎不尚,不在善聽。故不攻其為也,使其無心於為也;不害其欲也,使其無心於欲也。謀之於未兆,為之於未始,如斯而已矣。故竭聖智以治巧偽,未若見質素以靜民欲;興仁義以敦薄俗,未若抱朴以全篤實;多巧利以興事用,未若寡私欲以息華競。故絕司察,濳聰明,去勸進,翦華譽,棄巧用,賤寶貨,唯在使民愛欲不生,不在攻其為邪也。
  故見素朴以絕聖智,寡私欲以棄巧利,皆祟本以息末之謂也。夫素朴之道不著,而好欲之美不隱,雖極聖明以察之,竭智慮以攻之,巧愈思精,偽愈多變,攻之彌甚,避之彌勤。則乃愚智相欺,六親相疑,樸散真離,事有其姦。蓋捨本而攻末,雖極聖智,愈致斯灾。况術之下此者乎?夫鎮之以素朴,則無為而自正;攻之以聖智,則民窮而巧殷。故素朴可抱,而聖智可棄。夫察司之簡,則避之亦簡,竭其聰明,則逃之亦察。簡則害朴寡,密則巧偽深矣。夫能為至察探幽之術者,匪唯聖智哉?其為害也,豈可記乎?故百倍之利,未渠多也。夫不能辯名,則不可與言理。不能定名,則不可與論實也。凡民生於形,未有形生於民者也。故有此名必有此形,有此形必有其分,仁不得謂之聖,智不得謂之仁,則各有其實矣。夫察見至微者,明之極也。探射隱伏者,慮之極也。能盡極明,匪唯聖乎?能盡極慮,匪唯智乎?校實定名以觀,絕聖可無惑矣。夫敦朴之德不著,而名行之美顯尚,則脩其所尚,而望其譽,脩其所道,而冀其利。
  望譽冀利,以勤其行,名彌美而誠愈外,利彌重而心愈競。父子兄弟,懷情失直,孝不任誠,慈不任實,蓋顯名行之所招也。患俗薄而名興,行崇仁義愈致斯偽,况術之賤此者乎?故絕仁棄義,以復孝慈,未渠弘也。夫城高則衝生,利興則求深,苟存無欲,則雖賞而不竊,私欲苟行,則巧利愈昏。故絕巧棄利,代以寡欲,盜則無有,未足美也。夫聖智才之傑也,仁義行之大者也,巧利用之善也。本苟不存,而興此三美,害猶如之,况術之有利斯以忽素朴乎?故古人有歎曰:甚矣,何物之難悟也。既知不聖為不聖,未知聖之不聖也;既知不仁為不仁,未知仁之為不仁也。故絕聖而後聖功全,棄仁而後仁德厚。夫惡強非欲不強也,為強則失強也;絕仁非欲不仁也,為仁則偽成也。有其治而乃亂,保其安而乃危。後其身而身先,身先非先身之所能也。外其身而身存,身存非存身之所為也。功不可取,美不可用,故必取其為功之母而已矣。篇云既知其子,而必復守其母,尋斯理也,何往而不暢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