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颜摇醒我的时候,车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副导的呼声打的特别响,傅君颜掏出手机在车里照明,我听他突兀的开口说:“宝贝,把棉袄脱下来,把围巾系好。”他声音里有几分肃穆,我哦了一声,不敢多问,乖乖的的脱掉厚重的棉袄。
他对我点点头,就连忙探起身去叫坐在驾驶座的副导,副导迷迷糊糊的转头喊了声:“君颜。”
傅君颜没有应,而是抿唇问:“副导,车钥匙呢?快发动车子,把自动窗打开。”
“不能开,外面风沙太大了……”副导话还没说完,傅君颜已经伸长手,顺着他的手机,微弱的光照在挡风玻璃上,我那时恰好抬起眼,只一眼,就吓的惊叫了起来,整个车头,竟然已经有一半被埋进了沙里,我错愕的喊了一声:“流沙!”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推车门,可我怎么推也推不动,车子已经被从里到外锁住了。傅君颜见了我的动作,极快地回身拉住我的手,对我沉静的摇摇头,我看到他的嘴型,他说:“冷静。”
副导也慌了,他先是瞪着窗外发呆,然后猛地低下头,手哆哆嗦嗦的就在怀里掏,却半天也没找出车钥匙。然后,他臃肿着身子,弓着背在座位左右翻找,我看见他的身体开始本能地颤抖,整个人不停喘着粗气。傅君颜要替他找,副导却一手把他拦开。他嘴里对着傅君颜喊:“打电话啊!叫人啊!”
“这里没有信号。”傅君颜淡淡的说,望着慌神错乱的副导,他的目光沉静,脸上的疲惫还未消去,冷凝的垂眸。
或许是因为太安静,渐渐地,我可以感觉到车子缓缓下沉的声音,窗外的风呼啸着吹,四面狂风大作,刷刷的巨响着。莫名的恐惧和压抑笼罩着我,四处漆黑一片,只有傅君颜手中的手机照射出微弱的光,一切,除了诡异,还是诡异。这时候流沙已经淹没了一半车体,因为巨大的阻力,车门已经无法被推开了,细小的流沙渐渐从车缝里溜进来,只让人觉得恐惧害怕。
纵使我再愚笨也知道,现在,如果找不到车钥匙,不启动车子打开自动窗爬出去的话,我们只有两个结局,活活闷死在车里,或者,被埋进沙里闷死。
我缩着身子,无措的抬首看傅君颜,他正沉默着双手搭在前座的椅背上,面目深沉,身上的气息却平稳淡然。要是平时,我会喊他,会去抱他。可是现在,我不敢,我怕影响到他想办法。然后,他果然抬起眼,表情依然是镇定安然的,他似乎了然我的恐惧,习惯的伸出手来安抚的摸摸我的头,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我的呼吸也顺畅了起来,只觉得有他在,天塌下来也不怕。
傅君颜静默的环顾了一圈车里,最后侧过脸望向我,宁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见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拍拍自己的额头,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然后,他笃定地对我说:“宝贝,把你的高跟鞋脱下来。”
我有些发愣,却听他的话赶忙脱下鞋,傅君颜默然接过,然后,朝我招招手和我很快地换了个位置,整个身子背对着我,抓着高跟鞋跟就开始往车窗的四角上砸。
副导听见傅君颜敲车窗的声音,一直弓着身在座位底下找钥匙的手一顿,整个身子抖得更厉害,他诧异的望着傅君颜,突然就疯了一样的开口喊:“没有用的!没有用的!流沙来了,流沙来了,当年我村里的二宝就是在这里被流沙活活埋掉的!所以我才想走出去,我才想走出去啊!”
然后他开始疯狂的弯身摸索:“钥匙呢?车钥匙到哪去了?我的钥匙在哪里?”说着他更慌张,两只手几乎只是在胡乱而盲目的挥舞。他几近癫狂的状态让我害怕,我侧过脸借着傅君颜手机里微弱的光看副导,他这时已经泪流满面了…只听他又继续癫狂地哭着喊:“我怎么忘了……忘了这里会有流沙不能停车呢?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哦!不对!车钥匙在外面,在外面!我熄了火出去透气,钥匙掉在了外面!敲不开的!敲不开的!君颜啦!哥哥对不起你!敲开了也没用的!这里是死亡沙漠,我们走不出去的!徒步走不出去的……君颜,我哥在等我呢!他在等着我回去一起喝酒呢!还有餐厅,餐厅还没有开……君颜,我不想死……君颜!”
那样凄厉的喊叫,像是有人掐着副导的脖子,他的一双眼又几乎像要脱窗一般瞪着,颤抖着,佝偻着,明明是平时对我那么和气的人,我还是吓得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的往傅君颜身上靠了靠。
“闭嘴!”这是傅君颜对副导唯一的回答,他的语调特别冷,清淡而严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嘴里却慢条斯理的对我说:“宝贝,不要害怕,我们能出去。现在去对副导笑一笑,告诉他不要紧张。然后把你的另一只高跟鞋给他,让他和我一样敲窗子的四个角,坚持一下,车窗一定能破。相信我,只要流沙不淹没车窗,我们就能爬出去。”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身子探上前座,试探的推了推颤抖的副导,照着傅君颜的话安抚的朝他笑。可副导却没有理会我,也没有接我递给他的高跟鞋,而是开始发呆,并且非常诡异的,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剧烈的咳嗽。
我有些害怕,但还是努力笑着试探着说:“副导,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不要这个样子……”
傅君颜听了我的话也侧过头,语重心长的说:“副导,天助自助者,像你当年一样,一心想着走出去就能出去。”说着,手中依旧有序的一次次敲击着车窗玻璃的四角。副导听了,却突然直直的望着傅君颜,完全安静了下来。他突兀的摇摇头,缓缓的坐直身子,回首空茫的再看了我们一眼,就趴在方向盘上,不动了。我眼皮一跳,知道,这是放弃的姿态……
我又轻喊了一声:“副导?”副导却只是趴着,一动不动。
转过脸,傅君颜挺直着背挡在我面前,他没有一丝动摇,敲击车窗的动作连贯而沉稳,这里的空气因为车的下沉和沙尘的溢进而变得越发稀薄,傅君颜嘴里却不慌不乱的提醒我:“宝贝,感觉头晕的时候自己掐人中,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出去了。”我的脑袋渐渐也有些发沉,这时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清晰,甚至刺痛耳膜。终于,就在近乎绝望的边缘,哗的一声玻璃粉碎成无数个小块,许多流沙也顺势滑了进来,车子下沉的速度明显的更快了。
傅君颜见玻璃碎开了,就转过身急忙把我往前一让,他说:“宝贝,快往外爬。”然后用力把我往车窗外面推,这时可以活动的空间已经非常小,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让我脱掉棉袄。而他的力道太大,掐的我手脚生疼。不停有沙灌进我的嘴里,我被呛到咳嗽,风凄厉的吹着,我浑身打着哆嗦,其实爬出车的那一瞬很快,我却觉得似乎已经很久了。最终我迷迷糊糊摔在沙地上,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呼吸,狂风刮着我的脸生疼,我竟然也不觉得难受。
我迟钝了半秒,才趴在地上望着在车里,我只能看得见半边脸的傅君颜。我见他伸手去拉副导,却被推开。副导开始疯狂的哭笑着喊:“我娘来接我了,我爹娘来接我了……”他笑着笑着,却咳嗽的越来越厉害,手依旧怪异的掐着自己的脖子,然后猛地口里吐出白沫,整个人开始剧烈的抽搐抖动。
我清晰的看见傅君颜眼底一痛,再次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中,这时车子的下沉越来越快,我顾不了那么多,只是近乎失控地喊他的名字:“君颜!”傅君颜听见我的呼喊转过身,朝副导伸出的手缩回,毫不犹豫的从身后拿起我的棉袄就往外扔,接着又在后座抓起两个水壶扔向窗外,我看他拿水壶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果断的开始往车窗外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