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青,你这个月的房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交啊?我告诉你,现在来找我租房子的人多着呢,还有人愿意出两倍的租金呢。你看,你花这么一点钱租了这么大一间屋子,我又不好意思给你涨房租,你也得识趣啊,可你不按时付房租不说,也不收拾收拾,把个屋子弄得这么乱,以后还让我怎么租啊,也不知道爱惜家具,关个门那么重,我在一楼都听得见……”
一开门,房东大妈的声音就像连击炮一样窜了进来,白青青本来就已经大了一圈的脑袋瞬间又开始膨胀,白青青仿佛已经听见自己大脑爆炸的声音了。
“大妈,房租的事能不能再缓缓,我这个月工资还没下来,过几天下来了头一个就给大妈你送过来。”白青青的声音轻飘飘的升起,如幽灵化成的一缕青烟,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每次你都这样说,这样拖来拖去的,我老太婆算计不过来,被你骗了少交几个月房租也说不定……”
大妈又在暴躁的反驳,却看见白青青的眼圈已经红了。噎了一阵子,大妈终于没再叫嚣似的骂,“下周一,再不交房租我可就不管你了啊……这孩子,又没什么本事又怕吃苦,哪怕出去端盘子也不至于落得这样啊……”
白青青憋了好久的泪珠滑落脸颊。她听见了大妈最后的两句话。
窗外,风已停,冷意却依然蔓延。白青青抬起哭红的眼睛,窗外,已经亮起了路灯。即使是这么难过的时候,白青青还是不能休息,她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打开电脑,老式的机器立刻发出刺刺拉拉的声音,好一会儿,惨白的鼠标指针才从睡梦中回过神来,迟钝的随着白青青的手移动,点击开了她日复一日敲打出的,只能卖出白菜价的文字。
“洛溪清澈的眼睛缓缓的闭上了,两朵红晕慢慢映入她美丽的脸颊上,小龙温厚的唇就这样贴了上来,他们接吻了……”
敲完这样一行字,白青青觉得自己都快要吐了。两年来,她一直在编造着这样的童话,相似的场景,一样的高富帅的男主角,一样的很傻很天真的女主角,一样的脑残到让人吐血的剧情,连主角的名字都是一样的,白青青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小说搞疯了。
白青青是经历过爱情的。在大学时,她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那时候的他不是小说里那样的高富帅,而是一个普通的几乎不会有人注意的男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浪漫的邂逅,也没有那么浪漫曲折的相遇过程,更没有童话般美好的幸福,但那个时候的爱情云淡风轻,纯洁的一如当年安静美丽的校园时光。大学毕业,为了各自的理想,两人就分手了。当时白青青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这样才对得起为此牺牲的爱情。
然而两年过去了,白青青依然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每天机械般的敲打出完全违背自己意愿的故事,望着飘渺的未来,蹉跎着自己的青春。
想到这,白青青心里又开始难受了。
电话刺耳的铃声再一次响起,白青青从回忆中惊醒,一看,又是爸爸的电话。白青青几乎想把电话扔掉,她仿佛看见了爸爸苍老的脸上因愤怒而挑起的花白的眉毛,“白青青,别痴心妄想了,你的成不了大作家,还是乖乖回来找个人家嫁了吧!”
白青青想把电话挂掉,却又怕爸爸担心,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接起了电话。
“青青,你还没想好吗?男方的家长又在催了。”这一次,电话里爸爸声音透出深深的无奈,“爸爸知道你想努力想成名,可是爸爸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知道现在的市场需要的是什么。不是你文笔好就可以吃得开的。现在的文学界太浮躁,像你这样没有炒作手段,又没有抓住娱乐中心的写手,想靠笔杆子吃饭比登天还难啊,再说你有没有生活经历,光靠自己想象能写出什么好作品,还不如趁年轻早点回来把婚结了,再找个靠谱的差事做几年呢……”
“爸爸,你别说了。”听着爸爸的话,白青青心都碎了。她知道爸爸的话是对的,这两年的摸爬滚打,让她早就认清了现实的残酷。可是,难道真的就这样放弃吗?
“爸爸知道你不想听这些。算了,我再给你打些钱,在外面闯,别委屈了自己。”
白青青一听,心里更加难受了,毕业这两年来,自己挣到的钱都不够塞牙缝,一直是爸爸贴补她的生活。现如今,她的未来一片渺茫,还要靠老人接济生活。她心里一直以来坚挺的理想早已坍塌成一片废墟,只是靠自己倔强的性格支撑着,摇摇欲坠。
“但是你要答应爸爸一个条件。”爸爸话锋一转,白青青心里一惊。
“什么条件?”
“爸爸再给你三个月时间,你出一本书,不管稿酬是多少,只要出版,你就放心的去走自己的路,爸爸就再也不会管你,再不提别的。但是你要没能出书,就回来吧,爸爸年纪大了,身边需要人照顾。”
爸爸后面的两句话差点让白青青眼泪掉下来。白青青想了想,咬着嘴唇答应了。
“爸爸,我就用你的笔名写一本书,要是下个月还没有出版社和我合作,那我就回家,照顾你。”
当时的白青青并不知道,在那个深秋的夜晚,就是这样一个承诺,将会改变她的一生。
天已经蒙蒙亮了,清晨的空气格外凉,玻璃窗上起了一层白白的雾气。白青青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双手已经在键盘上敲打了整整一夜,写了删删了再写,一夜的时间却连一个大纲都没有拟定出来。白青青的心轰然崩溃。爸爸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她耳边,可真的让她从此放弃梦想,回家结婚生子庸庸碌碌的活着,她心里还是有太多的不甘。但眼前又有这么多的事,她怎么能静下心来,写出一部可以出版的作品呢?
“咚咚咚……”沉重的敲门声又响起来。白青青的心一个哆嗦,她性格内向,朋友不多,特别是当了网络作者后,基本就没有什么朋友来往了,所以来敲她门的,除了收水电卫生费的人外,就只剩下房东大妈了。而这个时候,来的想必又是房东大妈了。这些天老太太为了房租一趟又一趟登门,让白青青不厌其烦。说实话,这间出租屋不仅又脏又旧,而且连卫生设施都没有,白青青每天都要到一楼的楼道里提水,上个厕所还要去离开楼道很远的地方,这在北方呵气成冰的冬天简直是一种折磨。可是就是这样的房子每个月竟然还要不菲的房租,价格远远超过它本来的价值。但在这个人满为患的城市里,能够住上这样一间屋子已经不是易事。
打开房门,白青青明白自己连这样的房子也住不上了。
门外,房东老太太换上一幅讨好的嘴脸,呲着满脸的横肉向门外的小女生介绍道:“这屋子冬暖夏凉,住一个人相当宽敞,你要考研住在这那是相当好,又安静,离学校又近,完全没有人打扰你,你去学校上辅导班还方便……”
白青青惊愕的合不拢嘴,她没想到房东大妈竟然这么不讲情面,在她还没有搬出去的时候,就带新房客来看房了。她心里一股急火直往上蹿,嘴里却还只能是唯唯诺诺的小心问道:“大妈,这是怎么回事,我说了房租我过两天一定会交的呀。”
“我们这里改规矩了,每个月交一次房租太麻烦,我们以后就半年交一次房租,还有啊,房租也要涨,你要是同意呢,我们还是先紧着你租。”
白青青恨不得把脚上的拖鞋拽下来狠狠抽到大妈脸上,而大妈却还是一副满面春光的样子,拉着旁边一看就知道是没经验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得意的介绍着屋子里的破窗烂门。那女孩一幅天然呆的样子,对于这高价钱的破屋子报以期待的眼神。
“姑娘,看的不错咱们就交钱吧,这个人很快就会搬出去,你就可以进来住了,早一天住进来,你就能多复习一天,考上的把握不就更大么……”大妈笑吟吟地拉着满意的小姑娘离开,白青青愤愤的把门关上,心,沉到了海底。
怎么办,手里只有爸爸昨天寄来的一千多块钱,根本无法一次交上半年的房租,而稿费却又遥遥无期,上个月辛辛苦苦码的几十万字只换来三百块钱稿酬,青青快要崩溃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白青青一头扎在桌子上,泪水奔涌而出,胳膊下面压着的键盘发出“吱吱”的声音。青青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压在了退格键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以欢快的姿态向后缩着,远远快过了它们被敲打出来时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