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桌角挪步过去,只看了一眼这些淡黄色或紫红色的高大的瓶子,惊惧的差点呕吐出来,那些瓶子中装着的竟然是各种各样的器官,有半截的手掌、大颗的眼珠、没了半边脸的脑袋、一团看起来软乎乎的大脑、甚至还有两个完整的婴儿,其中一个微微眯着眼睛,那深黑的色眼仁仿佛整看着我,粉嫩的嘴角还挂着一抹熟睡的微笑……
我不由自主的大叫一声,却又瞬间堵住了自己的嘴巴,跌到在身后的棕色沙发里。在倒下的同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我的大叫竟然没有声音……我失去了发声的能力!我成了哑巴!
我想奔逃,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四下张望着,却看见了位置很高的窗户,窗子却很小很小。窗外的阳光似乎很好,树影斑驳的映在白色的窗帘上,总算是有些生机。可这屋子里却仿佛被精准的计算过一般,阳光正好打在窗框上,却再也不肯向屋子里前进半分,只留下这个冰窟般的存在,如同永世不见阳光的鬼怪巢穴或者深深入地下的十八层地狱,阴冷潮湿直至腐朽尘封。
一定要逃出去!
这是大脑里仅有的念头了,无论外面究竟是什么样的,都必须要离开这里,潜意识里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一种潜意识的警觉使我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墙壁,果然发现了旋转的摄像头,一种求生的本能给了我一种有生以来都不曾有的智慧,引着我匍匐到了那摄像头的正下方,利用它转动的视角盲点,不断地向外逃离。
也许不能发声也成了我的优势,顺着墙壁摸索着出了房门,竟然又看到了大池子的绿色药水浸泡着的整副成人尸体,其中几个脸向上的倒霉家伙已经有半个脸烂到骨头上了,残了的眼珠还有点牵连,就那般耷拉在眼窝外面,惊得我又呼叫又恶心。好在喊叫的没有声音,真担心惊醒了这些亡魂。
一扇虚掩着的金属大门就在眼前,我小心翼翼地拉开,见没什么动静,强忍着心中的忐忑一把拉开。就在我转身关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那里,跟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一袭白色长裙,苍白的脸上微微张开的眼睛和嘴巴,满头的长发无风自动,全部飞舞在脑后,飘飘洒洒。她伸着苍白的手臂,一只手掌对着我的方向,仿佛就要点在我的眼睛上了。这就是她——李苋!她就在这里,在这神秘的金属大门的另一边,竖着的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框架中,里面充斥着福尔马林,将她完全浸泡其中!李苋!她仿佛还活着!也仿佛永世不得超生的封印……
白青青一阵晕眩,强忍着惊恐,缓缓地拉上了沉重的金属大门,就在她拉上金属门之后,那福尔马林浸泡着的李苋嘴角微微上挑,挂上了一丝微笑……
细长的回形楼梯不断向上,一路不停地转圈,还要不时地停下倾听有什么动静。这旁无可躲的长长的楼梯,偶尔有莫名的室内穿堂风都会让我的精神接近崩溃。
终于,我看到阳光了。不知为何,我心中激动着想要拥抱这光明,可身体里却有种坚定的抗拒,仿佛一旦我进入那阳光中便会灰飞烟灭一般,这样的恐惧不知根源于何处,但对我来说却又是那么真实,真实到我真的不敢去碰触那光明。
我走到那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上,终于明白了为何之前不见阳光:那根本就是个深入地下的存在,我现在所站的回廊的窗户外才是坚实的土地。我疑惑着探出手去,渴望着接受一丝阳光的温暖,可还未将指尖探出去,立刻有一阵刺痛在心头猛然出现,疼得我神经抽搐,两只手抱住了前胸。与此同时我看到了玻璃中映着的那个影子。
那有些模糊的影子穿着一身条纹病号服,长长的头发拖在腰际,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干枯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如同风干了的木乃伊,一双惊惧的眼睛正与我对视着,仿佛不相信见到了我,也不相信被我见到了……好半晌,我才醒过神来,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她就是我。
也就是在那时,怀着巨大恐惧的我生出了另一种情绪:愤怒!我一定要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定要找出幕后的黑手,将那把我变成这般模样的家伙碎尸万段!我发誓!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也许是命运的巧合,我没有逃离这个鬼地方,反而是摸索着探寻了一番这个奇怪的建筑。我要复仇就不能离开这里,要活着就必须有吃的东西。我如愿地找到了一个小厨房,挑选了一些能吃的薯类,顺走了几袋曲奇饼干,几包真空包装的肉食,好像还有一些罐头,还顺手抽走了桌子上的一只精巧的打火机和刀架上的一柄短刀……尽量搭配些能储存时间长久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向楼上逃去。
我经过安静诡秘的二楼,看向二楼长廊时,突然觉得自己来过这里,一段记忆在心头升起:那日王晨曦就是将我安排在这个楼层里。整个走廊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每扇玻璃的死角都擦得一尘不染,一大排铁艺的架子上摆着花花草草生机盎然,别样生动。这一切都与回忆中的一模一样。我看着这里却是一阵哆嗦,那红色的花瓣让我一阵恶心,让我想到了那模糊梦境中的樱花林,遍布了腐败尸体的樱花林地。
突然,一声“吱呀”响动,二楼的某个房间里推门而出一个人影。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只能屏住了呼吸,偷眼望去,就看到一个干瘦的老头儿穿着一身白大褂走了出来,半秃的脑门两边只剩下稀疏的灰发,一道鹰钩鼻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腋下夹着蓝色的文件夹,两只手摆弄着门锁,却不想文件夹“啪”的掉在了地上,各色的纸张散落开来。这老头蹲下身去拾捡,那宽大的白大褂下摆扇动起一阵不小的风,竟然将一页纸吹向了白青青的方向。许是地板光滑,纸张动力十足,眼见那纸就蹿出了拐角,竟停在了我的斜对面。
我心急如焚,却又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那张文件,上面竟然是一张彩印的照片,照片上正是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的自己,白色的床栏,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除了漆黑的头发,一切都是白色的……
我一把堵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踮起脚尖快步上了楼梯平台,向着三楼的方向奔去。
我继续偷眼看着,紧盯着事情的发展。那老头捡起了面前的文件,正好盯上了那远处的一张纸,却发现那本已经停稳的纸张又飘动了一下。一定是我刚才逃得急而带起的一阵风……好在他只是疑惑了一下,拉了拉旁边没关紧的窗户,向着走廊方向看了两眼,便收拾了手里的文件回去锁门了。
三楼空荡荡的,不知阴面朝向的哪个窗户没有关,冷风嗖嗖地吹着,激得我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我不敢停留,继续往上走,直走到楼梯的尽头,那个高高窄窄的楼梯的尽头,一扇小小的门。我试着推了一下,门竟然开了——一间不小的阁楼,乱七八糟的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桌椅板凳还用破旧的棉衣棉被垫子褥子……一股神奇的指引将我领到了那个神奇的墙板处,仿佛有谁托起了我的手臂,用力的按压了下去,接着便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我不知道那洞口究竟通往何处,但心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我坚持着前进,我知道,这种感觉一定没有错,跟着这种感觉走,我就能知道真相,跟着这种感觉前进,我终将能发现谁将我害得如此地步,我也将会用千百倍的复仇还击给他!
这个藏身之处如此精巧,处于这栋白色建筑顶端阁楼的夹层中,可以说是密室,却不过半米高,只容得下进入的人匍匐前行,可是这夹层上方的锥形顶梁泄露了不少的天光,只要找到合适的角度,这个小空间可以看到这栋楼四面八方的所有路径,此栋楼后面的相同样式的白色公寓里,各层的窗户里面和阳台上的情景都一览无余。
不管我怎么回忆,我也想不到自己是如何找到这样一个地方,而且这里已经事先放好了一些防寒的被褥。这些被褥有着陈旧的霉味,似乎不是我拖过来的,反而像是某位前辈已经找到了这里。我怎么会找到这里的?也许,这是我永远也想不到的一个谜了吧。既然解不开,就不去想它了。
我看着不远处的二号楼上,一个没有关窗帘的房间里,巨大的落地窗户里面,一个男子正在房间里疯狂地舞动着身躯,身上的条纹睡衣变成了乱七八糟的布条,一头黑发也被抓挠得像个鸟巢一般。即便如此,他竟然还将屋内大量的桌椅沙发抵在了屋门上,透过不大的门窗玻璃,能看到外面正探着几个脑袋,仿佛激动的说着什么。那个发了疯的男子看上去颇为眼熟,我仿佛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可又无法确切的知道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