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摆的都是苏沐雨喜欢吃的菜,苏沐雨看看景妈妈的表情,又瞧瞧景爸爸的神情,有些不安地坐到了景天航的身边。
景天航的手在桌子下面搭在了苏沐雨的大腿上,他轻轻拍了拍苏沐雨的腿,暗示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跟他的家人一起用餐。
苏沐雨也用手拍拍景天航的手,是说她明白了。
饭桌上的气氛从一开始就跟从前有些不同,并不是因为有苏沐雨在的关系,而是因为似乎饭桌上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事。
景爸爸稍微尴尬地打破了这个气氛,他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苏沐雨的碗里,憨笑着说:“沐雨啊,这些菜都是你景阿姨特地叫人给你买的,你多吃点!”
“谢谢叔叔!谢谢阿姨!”苏沐雨礼貌地向景爸爸和景妈妈点头,然后将碗里的红烧肉放进嘴里一口吃下去,“真好吃!阿夏婶的手艺真的很棒,如果能天天吃到阿夏婶做的菜就好了!”
苏沐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还好她看到景妈妈的反应并没有怎么样,景妈妈只是顾自己吃着饭,然后说:“阿夏婶的手艺确实很不错,沐雨如果想吃阿夏婶做的菜,可以经常来我们家哦!”
“嗯!”苏沐雨偷偷地向景天航吐了吐,又拍了怕自己的小心脏,自己差点被自己吓死呢!
景天航在桌子下偷偷地捏了苏沐雨一把,然后拿起碗筷,扒了一口饭,就对景妈妈说:“妈,其实今天我有话跟那您说!”
景妈妈只是管自己吃着饭,也没去看景天航,就这么淡淡地说:“你说吧,我听着。”
“妈,其实……您也知道,我跟沐雨已经交往四年了,所以我想……”景天航一说出这些话,景妈妈就慢慢放下了碗筷,紧紧盯着他看。
“妈,我是想……跟沐雨登记结婚!”
景天航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而坐在她身旁的苏沐雨,一下子羞得把脑袋埋在碗里,也不敢看景妈妈的表情。
可是景妈妈的表情却是并不好,她的脸虽然没有板着,却好像冷漠地覆了一层霜。
景妈妈没有说话,也不再吃饭,景天航也没有动筷子,景爸爸被气氛影响,吃饭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苏沐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脸一下子从羞涩的分红变成了失魂的白皙,她终于抬起头,看向景妈妈。
“沐雨,如果你真的喜欢阿夏婶做的菜,我们家随时欢迎你的光临。”景妈妈顿了顿,继续说,“但是如果你想要跟我家天航结婚,做我们景家的儿媳妇,你是想都不用想!”
如同一阵晴天霹雳,苏沐雨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手中的碗“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所幸的是碗里的饭并没有因此倒在外面,只是苏沐雨的魂,似乎已经被景妈妈的话打散,全部撒在了身体的外面。
景天航一下子就放下了碗,他生气地朝景妈妈喊:“妈!您为什么不答应?”
可是景妈妈就像没听见景天航的质问一样,她还是对着那个已经失魂落魄了的苏沐雨说话,她很平静地说:“我们景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巨富,但多多少少也还有点资产,天航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少爷,但将来也会继承他爸爸的公司,好歹也算是一个总裁,可是你呢?你的出身、你的低位,有哪一点配得上我们天航?我并不是嫌贫爱富,只是你要知道,天航以后是要跟有钱人、跟大客户谈生意的,要是被别人知道他的妻子竟然只是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儿,你让他怎么在生意场上的朋友面前抬得起头?生意场上,有时候就是看钱和面子谈生意,天航的脸面,不能让你给丢了!”
“妈!您在说什么?”景天航甚至都差点拍桌子,他一边安抚苏沐雨,一边跟景妈妈讲理,“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沐雨!她不但心地好,也很贤惠机智啊!而且她学的专业跟我是一样的,我跟她结婚,在管理公司方面,她也可以很好的帮到我啊!何况您难道没听说过吗?‘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而我身后的这个伟大的女人就是……”
“你的这个伟大的女人只可能是你妈!也就是我!”没等景天航说完,景妈妈就生气地打断了景天航的话,“难道你不知道我这是为你好吗?娶这样的媳妇,会影响你的前途,会耽搁你一辈子!”
景妈妈显然是相当愤怒了,只是她又忍住了怒火,耐心地对景天航说:“我之前跟你说可以考虑结婚的事情,是我已经给你找了几个适合当我们家媳妇的姑娘给你相亲。那些女孩个个都长得很漂亮,而且不是某公司总裁的女儿,就是某集团总经理的亲系,要是你跟她们其中随便一个结婚,都能让你前途无量,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跟这样的女人结婚。”
“这样的女人?您用‘这样的女人’来说沐雨吗?”景天航真的愤怒了,他竟然踢开凳子站起来,一点都不留情面地朝他妈妈吼,“我不许您这样说沐雨!”
“凭什么不能说?”景妈妈也同样站了起来,而且重重地拍响了桌子,“她现在在我的房子里!坐的是我们家掏钱买的凳子、用的是我们家掏钱买的碗筷、吃的是我们家掏钱买的菜,在我们家的一切,都比她自己家里奢华,她能享受到这些,难道不是她的荣幸?她能享受到这些,难道不是我的怜悯?我说她几句又怎么样?这个家,是谁当家做主!”
景天航“啪”一声把手掌拍在景爸爸的面前,朝景爸爸大声地说:“爸!你倒是说句话,这个家不是你当家吗?”
景爸爸被景天航吓了一跳,但只有看了景妈妈几眼,却不敢说话,景天航愤怒地喷出一口气,刚又要对景妈妈大吼,却突然发现坐在他身边的苏沐雨竟然不见了!
景天航失措地跑出餐厅,刚好一头撞上在餐厅外战战兢兢打扫卫生的阿夏婶。
“阿夏婶,你有没有看见沐雨出去?”景天航连忙问倒在地上的阿夏婶。
阿夏婶连站都没站起来,就指了指门外:“我、我刚看到沐雨小姐往门外跑了……”
景天航赶紧冲到门口,看到苏沐雨放在玄关的伞还在,连忙拿起她的伞,往门外冲去。
苏沐雨不顾一切地从景家大门跑了出来,她疯狂地跑到马路上,整个身子在瞬间被淋湿,只是她似乎已经分不清,脸上滑过的到底是她的眼泪,还是这疯狂的雨水。
秋天的雨确实很凉,凉得彻骨,一滴一滴打在苏沐雨的身上,使她的身体和她的心一样发抖。
苏沐雨本来是想冲进这场雨中大声呼喊,那时候的呼喊是快乐的,就像四年前她答应了景天航的告白,不顾一切冲出宿舍,冲到雨中、冲到景天航的怀里。那时候的雨,非但是幸福的,而且还很甜蜜。
可是现在的雨,流进苏沐雨的嘴里,似乎显得有些苦涩,苦涩到苏沐雨发出不断的咳嗽声,整个身体似乎都在咳嗽,拼命地咳嗽。
苏沐雨啊!这个名字,真的很合这个场景,只是似乎她并不是真的适合“沐雨”。
一阵一阵的晕眩感慢慢冒了出来,这样一场冰冷刺骨的雨,苏沐雨很快就受不了,她蹲下身子,将自己抱在自己的怀里,脑袋也只能埋在自己的怀里,她放声的哭着。
景天航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苏沐雨的身后,他把伞打在苏沐雨的身上,蹲在苏沐雨的身边,把手轻轻放在苏沐雨的背,心疼地喊了一声:“沐雨!”
苏沐雨抬起头,眼泪似乎比伞外的雨落得更猛,她突然又感到一阵晕眩,整个人就顿时昏厥过去,靠在景天航的身边。
景天航吓坏了,手中的伞也滑落、被风吹走,他不顾一切地抱起苏沐雨,将她一个劲往自己的怀里躲,然后疯狂地往家里跑。
雨也在瞬间打湿景天航,虽然四年前的景天航也是在雨中抱着苏沐雨,但那时候的苏沐雨是依偎在他的怀里,而现在的苏沐雨,却是昏倒在他的怀里。
苏沐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景天航的房间里,而景天航却趴在她的身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
天早已经黑了,只是依旧在下雨,所以看不到月亮和星星,唯一有的,就只是外面马路上偶尔开过的车的车灯反射出的灯光,灯光透过整片整片的大雨,巧合地闪烁在景天航的窗外。
这样的夜其实很美,静静的,还能听雨的声音,还能回忆跟雨有关的回忆、同雨有关的人,只是现在,这样的夜,苏沐雨根本没有办法将它与“美好”两个字关联起来,她本就是一个不美好的存在,她的夜,当然也不美好。
一年前,当苏沐雨以景天航女朋友的身份第一次踏入景家,景妈妈分明就是用很温柔、真的像妈妈一样的热情招待的她,可是没想到,一年后的今天,苏沐雨却见到了不一样的景妈妈,一个她完全陌生、可怕、蛮横、讨人厌的景妈妈。
苏沐雨突然又想起了景妈妈说的那句话,她只是一个穷苦的普通人,并不是哪家富人的千金,她唯一的家人就只有拖着病还依然每天坚持去菜市场摆摊,用赚取的微薄的钱来供她上大学的妈妈。那个全身上下都是病的妈妈,就是苏沐雨唯一的家人。
苏沐雨的眼眶突然又湿润起来,她小声地抽涕着,突然一阵阵的心酸涌了出来,她的妈妈再怎么差,始终都是亲手把她养大的唯一家人,就算是景妈妈,又怎么能这样这样说由她最爱的妈妈一手支撑起来的家庭?
苏沐雨的哭声渐渐响了起来,景天航猛地惊醒,连忙一把抱住苏沐雨,心疼地说:“沐雨,沐雨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太好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没事了。”苏沐雨突然就不哭了,能在景天航的怀里,她感觉一切都不重要了,似乎只要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足够了。
景天航紧紧抱着怀里的苏沐雨,好长时间才松开手,他让苏沐雨在床上躺好,给她盖上被子,然后静静地看着苏沐雨。
“沐雨,天还没亮,你再睡会吧,等天亮了,我们再去求我妈。”
苏沐雨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她闭上眼睛,再次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