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希冷眼冷语,“瓦希达,你的真正身份真的是猛犸帝国大祭司的儿子吗?”
  瓦希达双腿“嗵”的一声跪在原本空旷寂静的大殿里久久回响,冷希和其他的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殿下,我尊重你为冷晟大帝的转世,也认同你将来会覆了这方北国天下,成为冷晟帝国未来唯一的王。在您的威严面前,我瓦希达会是个撒谎之人吗?”
  影子一手拍在瓦希达的右肩,稍加用了些力气和凝冰术,瓦希达的眉头紧皱却无丝毫畏惧之色。“那你如何做出证明?”秋藤搀扶着寒澈走到瓦希达的身前,低头俯视着他。蓝语嫣拔出锋利的剑,闪着骇人的白光。
  夜幽城今夜的黑暗持续地有些长久,瑟瑟寒风里透着翩然降临的千钧一发。飘摇的白雪浅浅亲吻阔达的茫茫野地,不安晃动的窗棂发出沙沙喑哑的嗓音。
  跪在地的瓦希达这时站起身来径直在众人面前解开了自己的裤带,秋藤立即别过头去,萧让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淡淡红晕,稍稍有些不满。蓝语嫣同为女儿身但面色丝毫没有惊异和羞怯,一身凛然。
  那裤带落地之时,里衬的洁白的布裤也随之掉落,几人齐齐张口结舌:瓦希达的双腿从脚踝至膝盖遍布金色如烈阳的长毛覆盖在干皱成棕色的皮肤上,膝盖处的筋骨呈现明显的角度甚大的弯曲,短而窄的小腿骨却迸发着独特的气力;墨绿的双脚筋骨暴起,古老的三指附肢上尖锐的勾爪冥冥泛着凶狠。
  “这就是‘兽人’—猛犸人。”瓦希达朝着冷希所在的方向头也不抬地说着,眼底似有斑斑荧光闪动。
  影子吃惊地猛地收回了自己落在瓦希达肩上的手,蓝语嫣瞪大的双眼写满惊异,而寒澈也惊吓地闭口不言,秋藤瞥到萧让诧异的神情也回头看向瓦希达,“啊!”地大声惊叫了起来。
  萧让连忙扯出自己的红色缎带遮住秋藤惊恐的双眼,在她的额间施了一个幻术使她睡了过去。
  冷希仍是一脸盛气凌人、目空一切,看来,兽人的真实的样貌并未令这位冷晟帝国未来的王有一丝一毫的吃惊。冷希淡淡地又问道,“影子,你看呢?”
  影子这时忙收回自己有失分寸的惊讶之色,走回自己的椅子处安然地坐下,“可行。”简单明了的两个字为冷希复仇计划的下一步指向了明确的道路。
  “瓦希达,你的真实身份我已经亲眼所见。那就由你到时引导我们去见你们的猛犸的王。”
  “殿下要到我们猛犸去吗?太好了!我代表猛犸帝国的人民欢迎伟大的冷希殿下的莅临。”瓦希达迅速穿好自己的衣裤,单膝跪地,双手交叉在胸前恭敬地行礼。
  萧让、寒澈和蓝语嫣互相对望,瓦希达如此敬重殿下,怎么会是猛犸人呢?椅子上的影子抖了抖自己的影袍,闪烁离去。
  夜幽城城主宫殿的主殿上,冷希孤身站在廊边旁,望着远方渐渐有些微光盈动的朝霞带着忧伤地狞笑着。冷严,冷晨,往后的日子你们能感受到的,将只剩下冰冷残忍的绝望。
  怎堪尽数容华谢后,不过一场,山河永寂。
  夜幽城的凄凄寒冷搜刮着每个人的脆弱,生生肆虐。落月城的不败花月又在幻术的飘雪中洒下汹涌的明华,咯吱作响的脚印孤单的深陷在安静沉默的皑皑之地。飞扬的风沙,你曾埋下多少繁花?
  飒飒张开的宸延敛冰袍透着压抑着的怒火和忧伤,默默无声地暗自发狂。冷希带着影子,寒澈,瓦希达及少数血月狼骑踏上了前往猛犸帝国的遥遥之路。
  到达猛犸帝国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先经过冷晟帝国,再翻越过雪鸢山脉直接到达猛犸。可是,冷希是被冷晟帝国拒绝的人,冷晟帝国的国门是不允许他的通过的。行走在朔鶭雪原的阔野边,一行人停下脚步,在一冷清的茶铺休息。
  影子和寒澈一路不语,但两人的眼神却有着相同的光芒,不约而同一起来到冷希的座位处。寒澈对望影子,先开了口。
  “殿下,我们马上就要到达冷晟帝国了。在我们还没有准备完全之前,您最好先不要在那露面……我们可以绕过冷晟的城墙到达朔鶭雪原。”
  冷希放下掌中热气腾腾的茶杯,在茶杯放下的刹那,一杯热茶转即变成结实寒冷的杯中之冰,袅袅紫气在杯壁萦绕。寒澈与影子当即跪在冷希的面前齐声道“殿下息怒。”
  美艳却冰冷的银眸掠过跪着的二人的长袍,盈盈冰晶霎时绽开在离膝盖仅一寸之隔的地面上,如怒放的凤榆花一样华美。寒澈与影子纷纷低下他们的头,暗暗叹气。
  冷希站起身向茶铺外已依稀可见的俨俨城墙绝望的眺望着,那里,是他出生的故乡,那里,是他仇恨的聚集地,那里,本该是属于他的国。但他现在,却归不得……
  “通知下去,一个时辰后我们启程,绕过冷晟。”寒澈和影子望着孤单寂寞的冷希,欣喜之时却也满眼的哀伤。
  到达冷晟的城门时,一行人已经做了伪装,换了衣袍,看起来只是打柴的农夫。影子隐了身形低低在冷希的耳边说道“殿下,我们该走了。”
  纷纷扬扬的飘雪流转着一世界的白,那耀眼夺目的绚丽落在冷希的银眸中如破碎的银镜嘶鸣着哀伤。冷希的目光里既有怨恨,又有着淡淡的愁绪。
  收回自己的情感,那与世无关的淡漠气息挥洒而至。转身朝向身后无情决绝的血月狼骑兵,手指一点指向冷晟的城边,喧腾的王者之气霸面而来。“走。”不带一丝情感的单字轻吐,身后飒飒寒风凛冽地呼啸而过。
  雪鸢山脉是启元大陆北方的唯一一座飘雪不停的山脉。它的灰色天空能遮蔽一切。再美好奇妙的幻境,再灼热刺眼的阳光,再精纯纯粹的旋风术也无法吹散它永恒的阴霾,它就像是这一方天空的霸主,让人永远只得服从,无法抗拒和挣脱它的禁锢。上百年,上千年,上万年之久。
  嘶嘶卷起的厉风顺着山脉的沟壑吹散一白一黑一蓝的衣袍,在惨淡云宁的婉婉白雪中盛开出鲜艳的花,透着冰冷的孤寂。影子望着走在最前面信手阔步的冷希,想到自己很久以前问过他的话……
  “殿下,这极北地区的飘雪透着濒濒寒气,但你为什么却从不用幻术屏蔽它?”影子倚靠在鲜红却泛着古老气息的大殿内柱望着殿前白玉阶梯上昂首挺立的冷希。
  冷希伸出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住每一片雪花,像一个孩子一样的认真,然后静静地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掌心里融化至面目全非。“云姨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这样告诉我,冷晟帝国的人死后会把自己的灵魂注入这沸沸扬扬的白雪里,化成不朽的雪灵,永恒地守护着冷晟。我的母后,也是如此……所以,我会幻想这每一片落在我身上的雪花里都有我母后的身影,她的怀抱,又怎么会冷呢?”
  说完这些话的冷希那抹从未有过的哀伤的眼神惊艳了影子的眼眸。母后的,怀抱吗?……
  影子悄悄站在冷希的身旁,撤掉了自己的幻术屏障,雪花像是调皮的精灵,跳跃在他们两人挺拔的身上和柔软的心上……
  寒澈转头拍了拍眼神呆滞的影子,影子凛凛目光直射向寒澈,不要随便碰我。寒澈惊了一跳,这个人一直活在自己和冷希的世界里,完全容不得其他人的进入啊……
  雪域疾风狼的吼叫声奏响了雪鸢山脉无声的圆舞曲,层峦叠嶂的冰峰雪崖屹立在令人绝望的山涧里,呼啸而过的怒风徘徊在这片寸草不生,似是生物生命终结的山脉低哑的嘶吼。
  当踏出雪鸢山脉的庞大领域,鲜明尖锐的倒刺围栏挥洒出笔直的一条关关之路,眺望路的尽头,庄严而沉重的巨石垒搭而成的城墙爬满盘曲折叠的墨绿长藤,高耸鼎立的城堡上随处可见的寒雪鸟低哑的叫声划破阴郁凄清的苍穹。
  瓦希达见到自己的家乡高兴的张牙舞爪,“殿下,殿下,那里就是猛犸帝国,我们就快到了!”
  冷希,寒澈,影子三人及所有的血月狼骑神情坚毅厉色,目光里是少有的严肃和沉着。猛犸帝国……冷晟帝国的宿敌。
  笨重古老的城门缓缓地呜呜打开,猛犸国的守卫在坚固冷峭的城墙上投下凶狠奸诈的目光,冷希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整座城迎面而来的愤怒。
  影子反穿着他的那件障月遮星影袍,隐蔽自己的身行和气息,默默地紧跟在冷希的身旁,指尖青色的微光淡淡地闪烁,全身戒备地盯着每一个可疑的人。
  银白宽阔的街道两侧,所有的猛犸人均怒形于色,赤裸裸的怒火似在这苍白之地熊熊燃烧,如一朵摸不到,看不见的被烈火点燃的凤榆花,虽面容狰狞却刚毅决绝。
  瓦希达走在一行人的前面,兴奋地向四周伫立的猛犸人大肆宣扬“冷晟的二殿下来啦!那个冷晟大帝的转世,真的啊!就在你们面前,就是那个身穿纯白色长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