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在床头发呆的南封夜见站在窗外说话的人是草间云,赶紧站起身,来到窗前,笑开,露出一排皓齿。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减了大半,眼中爬上几丝失落。
“间云小姐为何这么快就要走了?不能再多留几日吗?”
“……”
“间云小姐,你从哪里来?又准备去往哪里?难道还不愿告诉我吗?”
面对南封夜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提问,草间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里界的人知道有表界的存在,那表界的人又知不知道里界呢?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完成了轮回任务也不会再在这里多逗留,相识的人、相识的物,终有离别的一天。自己于这个世界,只是一名过客,没想过要多插手表界的事,更没想过要与表界的人深交…
“公子,你就叫我间云好了,不用加什么小姐,我性格粗鲁,爱舞刀弄枪,这算哪门子的小姐?”
南封夜不由地笑出声来。
“间云小…间云,你可真会说笑。”
“公子,你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我从小就生得体弱多病。说来真是可笑,有好几次都是命悬一线,这次根本不算什么。”
南封夜低下头,假意摆弄腰间的玉佩。
公子身体这么差会不会是因为妖物作祟?草间云在心中揣测着,但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南封展就是一个除妖师,如果他的常年体虚真的是因妖怪而起,伯父又岂能不知,任由妖怪残害自己的儿子多年?记得紫杉林的命案始于两年前,那个妖物肯定是在两年前吞噬了寄主的灵魂,发生妖变,开始作乱…等等,一旦发生妖变,除妖师必须除去此妖。南封展会允许一个妖变的妖物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边晃荡两年吗?显然这个妖物肯定是近期才妖变的,趁着南封展不在府内的时候。那两年前开始的紫杉林妖物出没事件又是怎么回事?会是另一个妖物?
“间云,你在想什么?”
“啊,没事,只是在猜想公子你身体虚弱的原因。我刚才还在想是不是因为妖物作祟呢?”
南封夜看着草间云一脸认真的表情,不免笑出声来。
“在下的父亲是除妖师,此非虚名。不过…”
“不过什么?”
“这事说来可笑,不说也罢,说出来怕间云笑话我。”
“你…你身上还有其他异常之处?”
看看草间云仍旧一脸严肃地继续询问,南封夜无奈。
“你先答应我,不把此事告诉任何人。”
草间云点点头。
“这是我出生时发生的一件怪事,也是当年奶娘还在的时候偷偷告诉我的。我出生时发生的事,家中很少有人知道。家父原本就有严令,知情人士不可将此事告诉其他任何人,特别是我。后来她可怜我常年卧病在床,于心不忍,才私下里偷偷告诉了我。是不是真的,我也无从考证。”
南封夜顿了一顿,眼睛游离至园中一座小假山上,一边思索着一边复述起奶娘的话。
“据当时为我接生的接生婆所诉,母亲生我那时,中途气力耗尽晕了过去。接生婆试着挪了挪胎位,却发现腹中婴儿没有反应,心知大事不妙。果然,等生出来时,发现确是一死婴。我母亲在生我之前有生过好几个孩子,但都在5岁以前就夭折了。接生婆抱着早已“胎死腹中”的我,慌乱地在房内来回走动着,不知该如何向我父亲和老夫人禀报。她将我放在窗边的小桌上,走到床边,试图唤醒我母亲。不想这时空中传来一道红光,射进窗内,笼罩在当时还是婴孩的我的四周,当红光消失的时候,我便发出一声清亮的啼哭,不停向空中挥舞着四肢,“活”了过来。添了一男丁,当时全家上下很是高兴,父亲还命人大摆了酒席三天以示庆祝。事后,接生婆跟父亲老夫人禀报这事的时候,无一人愿相信她的话,给了她些钱,打发她去了别处,还勒令她不许将此事流传出去,只因她是我奶娘的好友,才会将此事告诉我的奶娘。”
南封夜低头看了一眼,原本以为定要笑话自己的草间云此时却一直盯着自己,眼中现出疑惑之色。
“你…你信了?”
“如果接生婆所说的全部属实,那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事与你多年的体虚就有很大的关联。”
听到这里,南封夜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间云,你真有意思,老夫人和家父都把这话当诳语,也只有你把它当真。本来已经死掉的婴儿,又怎么突然活过来?这种事本来就违背天理。”
“那你为什么还会站在这里?这么多年你都没想过要去调查此事吗?也许会治好你的怪病,让你身强体壮起来,难道你都不想吗?”
南封夜俯下身,双手轻轻扶住草间云的双肩。
“间云,你把我从妖怪手上救下,我很感激你,你不必为我这事劳神,你对我的种种恩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公子言重了,这些不过举手之劳。你不也救过我吗?即然你我已是朋友,在你有难之时,当然应该帮助你,何须报答?”
草间云停顿了片刻,想了一下,继续说道。
“公子,你放心!你的事,间云放在心上了。如果此次间云办事时有了关于公子的线索,我定会回来告诉你,也会想方设法查个水落石出,帮助公子你早日脱离苦海。”
南封夜松开双手,脸上又露出失落的神色。
“间云,你真得要走吗?什么事那么重要,让你非走不可?”
草间云面有难色,见她不愿说,南封夜转过话锋。
“那你…你能不能过段时间再去。等我身体好点了,说不定我…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一听这话,草间云颇有些吃惊。未想过南封夜会提这样的要求,让她不知所措。自己要去执行的可是轮回任务,不能让外人知道,更不能拖无辜的人下水。这一路上危险重重,就算是这家主人南封展跟着自己一同前去,也未必能活着回来,更别说他南封夜了。草间云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可,公子。间云说什么也不会带你去的。”
“你…你是不是嫌我没用,嫌我碍事!我既不会武功,也不会除妖术…”
“……”
“公子,其实间云来这里是为了执行一个机密任务,不可让不相关的人知道,所以恕我不便多说。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公子,这个任务相当艰险,危机四伏,连间云都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完成了活着回来。我不会让公子同我一道前去的,不能置你于危险之中。”
“即然这么危险,你还要去?”
“间云非去不可!”
“间云,我…”
“夜少爷,晚宴已经准备好了。老爷请你们过去。”
南封夜未说完的话,被玄儿一刀截成两半。
“恩,我知道了。”
南封夜的回答有些冷淡。南封夜醒来后,有人向他禀报了玄儿在大堂上指责草间云是妖女的事,没想到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贴身丫鬟会这么不明事理,颠倒是非。他也无法原谅玄儿做了这些,因此对待她的态度也变得冷漠起来,大不如前。不过草间云倒是很高兴玄儿能及时出现,截断这段令她左右为难的对话。
……
大堂之上,灯火通明,一张圆桌摆在堂中央,桌上摆满了各色山珍海味,八珍玉食,仍不断有奴仆进进出出,将一道道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往上放。南封展见草间云进到堂内,赶忙上前笑脸相迎,将她请上席位,俨然一副见到救命恩人的摸样。那个老夫人也坐在堂上,虽没有笑脸,倒也是一脸的歉意。
也罢,自己并非斤斤计较爱记仇的人,即然明日就要走了,今日不如就把结下的怨都化化开,也好安心上路。
草间云从小就不太喜欢人流汇聚的地方,总是独来独往。没事的时候不是上山采药,就是一个人关在屋内研习剑术和药术。至于酒席婚宴这种热闹场合,她也是能免则免。只不过今次实在无法推辞,虽感到有些不自在,也只好忍忍作罢。因此席间只跟南封夜和南封展简单聊过几句,其他时候都坐着默默不语。席上还有其他几位宾客,想必都是这个镇上的贵族,只不过他们从刚才一进门到现在就一直暗地里对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行为让自己有点恼火。
酒菜吃到一半,南封展忽然站起,示意大家安静,自己有话要说。
“今日的酒席是为我们南封家的贵宾,也是我夜儿的救命恩人——间云小姐所办。不过在此我还有另外一重要事要宣布,那就是我儿南封夜的婚事!”
南封展此话一出,原本吵杂的大堂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圆睁着双眼,惊讶的看着他,南封夜此时也是呆呆的望着自己的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为何突然要宣布自己的婚事,自己还完全被蒙在鼓里。南封展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不免微微一笑。
“大家想必都知道,夜儿已年届二十,是到了该为他寻一房媳妇的时候了。镇上的众位好友一直都很厚待我南封家,这几年已经很多人向我提过亲,在座之中也有不少。只可惜小儿一直不开情窍,而我也曾向内人许过诺言,只将夜儿心仪的女子婚配给他。”
说罢,便面朝草间云行了一礼。
“间云小姐,你对夜儿的大恩大德,亦是对我们整个南封家的大恩大德。夜儿是我的儿子,他心里在想什么我这个做父亲的非常清楚。”
“父…父亲…”
南封展没有理会坐在一旁的南封夜,继续说道。
“从他的一举一动我已看出夜儿他很喜欢间云小姐你。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到儿子对别的女子动情,我很高兴那个女子是间云小姐你。小儿虽然有些体虚,但也是仪表堂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我知道提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但希望你能和小儿成亲,留在南封府。”
四周鸦雀无声,草间云,南封夜,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默着。面对这样的场面,草间云不知该如何应对,怎么宴席途中突然说起婚事来?
“我…”
“间云小姐,我知道你有要事在身,必须马上去办。你放心,我南封府上家丁数百,又有私人的兵力可供调迁,你无需自己去办,一切交给我就行。当然你若是留在南封家,我们觉不会亏待你。”
一番话说道现在,南封展一直处于行礼状态,想来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一个一家之主,在这么多人面前,放下架子,为自己儿子,向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提亲,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但草间云却仍然愣在那里答不出来。却是堂上老夫人先发话。
“是啊!夜儿!你父亲说,这女子精通除妖术,以后必定能给你生下灵力高强的孩子。即然她要入我们南封家,做夜儿的媳妇,以后也就别再抛头露面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派几个家丁去做就行。当下最要紧的是早日完婚。”
这番话让南封展心里很不是滋味,直起身,面向母亲。
“母亲大人!您怎可以这么说?间云小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她若是肯下嫁给夜儿,那是夜儿的福气。你我都很清楚,原本夜儿是有点起色,但近两年来身体又开始变得每况愈下。即然夜儿喜欢上了间云小姐,我就出面帮他提个亲,给他一个希望、一个盼头,也许他会更健康地活下去。若间云小姐不肯,也只好作罢,只当夜儿没这福气,我们万不可强人所难。母亲大人,你有没有把夜儿当成是自己的孙儿一般看待?他是我的儿子,我只要看着他幸福就好,至于要不要重振南封家,我一次都没想过。如果南封家此次真的难逃大难,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不要把一切责任都推在夜儿身上!”
老夫人被说得张口结舌,完全答不上话。
“够了!都住口!”
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南封夜终于爆发了,猛地站起,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间云小姐有自己的事要做!为什么你们要几次三番地为难她?”
“夜儿,难道你不想让她留下吗?”
“我喜欢谁!想让谁留下!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们*心!”
话毕,南封夜推开身后的仆人,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坐在那发愣。草间云很是后悔答应了南封展的邀请,留下来吃饭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