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不妙,这是草间云被关在衙门里的第十天。自从与南封夜分开后,就再没了他的消息,至于是不是被关在了同一个衙门,草间云都无法确定。
  这个牢房位于地下,狭小,没有窗户,四面中有三面围了厚厚的石墙,完全听不到隔壁的动静,唯有一面有个小门,还是铁制的。整间牢房密不透风,由于长年处于潮湿的黑暗之中,厚重的霉味凝在空中,无法散去。牢房外廊上的灯火会透过门缝钻进几缕,但这些微弱的光全不足以抗衡这盘踞于整片牢房中的黑暗。刚被带进来时,草间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但经过几日的黑暗,双眼倒也慢慢适应起来,隐隐约约的轮廓还是能瞧出一点。地上铺着干草,角落有张睡觉的草席,如果那也算草席的话。草间云的双手双脚分别被两条如手腕般粗细的铁链拴住,可以移动的范围很小,最远也只能勉强够得到门边。一日有三餐,只是送饭的守卫似乎又聋又哑,不管草间云说什么问什么,全当做没听见,不予理会,想要从他口中套出南封夜的下落简直难上加难。整整十日,无一人来此,牢饭虽然难以下咽,但草间云却毫不在意。这里显然是关押重犯的地方,看来多半是把她当成敌国的刺客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救出南封夜,如何赶在官府之前找到逆无尘。
  至于那个要命的无尘殿下为何也在表界,这几日,草间云想破了头也没得出半个结论。是被自己带过来的?是被人陷害推下来的?堂堂的十三皇子,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在里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把他往轮回炉里推?里界皇室历来由天定,反皇族必遭天谴。难道还是他自己跳下来的不成?也许只是表界刚好有人碰巧跟他长得一摸一样罢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最后一个理由最合情合理。但这对珠子又作何解释?草间云摸到腰际。关进来这里之前,草间云被搜去了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双莺短剑。唯有她脖子上的玉佩和这对珠子,她随身藏着,没被搜走。可以确定这是逆无尘的东西。到底是谁在背后动手脚?连他都敢害?还有为何他上了通缉令?那个跟他在一起的女人又是谁?难道是里界逆无尘身边的人?跟他一起过来了?
  想了这么多却完全没有头绪,这所有的谜团也许只有在找到逆无尘之后才能被解开。在里界的时候,她就清楚地知道,逆无尘的心智远胜过自己,他肯定对这盘迷局看得更清。腹中传来一声闷响。饥饿难耐,草间云一手捂住,向小铁门方向望了望。早已过了时辰,可送饭的守卫还未出现。似乎从昨晚开始,就没有人再来过。因为没人来送饭,加之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小牢房里,草间云也不知现在是几时,只是腹中空无一物,饿得有点难受。
  难道他们开始折磨我了?原以为这里会比里界好些,至少不会折磨犯人,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倒哪的官府都一样。再不行就真的要单闯出去了。就算没有双莺,我一样…
  铁绞锁的声音,地下牢房的总大门被人打开了,一阵脚步落在石阶上。终于来了!草间云从席上坐起身,靠住墙壁,眼睛注视着前方。感觉不对,脚步声似乎有好几个,偶尔传来金属磕碰在石壁上的声音。门缝里渐渐投进一缕抖动的光。
  “把门打开!”
  草间云一愣。
  火把的光突然射进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内,草间云单手遮住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个佩着长剑的男人率先进到屋内,他的几个手下手持火把,站在身后。火把的光刺得草间云眼睛生痛,一时只能看清那几人的轮廓。良久,没有人说话,空中凝聚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怎么?那么多人来给我送饭?”
  男人鼻中发出一声冷笑。
  “妖怪也要吃饭吗?”
  说完一抬手,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将草间云团团围住,拔剑抵住她的喉部。草间云只觉颈部凉意阵阵,抬起头,慢慢看清了,围住她的这帮人各个全副武装。其中有两人走到她身边,将她双手粗暴地反绑在背后,迅速除去她手上脚上的铁链,换上一条重重的脚镣,一切都做得干净利落,显然训练有素。
  “她要是敢动一动,立刻刺死!”
  牢房中再次响起那个男人冷冰冰的声音。
  “罩上头罩,给我带走!”
  ……
  头罩被扯下的瞬间,草间云皱紧了眉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从四面八方同时飘来,跟在南封府上闻到的气味一摸一样。草间云向四周扫了一圈,这个四四方方不过几十平米的小堂此时却站满了士兵,约莫二十来人,各个披坚执锐,将整个小堂团团围住。一道光线自小堂上方的天窗射下,正好落在草间云身上。其他人都隐在暗处,唯独她一人暴露在阳光之下,这让她完全看不清周围人的相貌。她的正前方摆了一张椅子,一个男人斜靠在上面,单手托住下巴,似乎正在打量着她。看他的身形,应该就是刚才第一个踏入牢房的人。
  好臭!草间云紧了紧鼻翼。源头太多,已经无法判断方向了。在这个房间里吗?草间云再次将头扭向一边。
  “怎么?在盘算着如何逃跑?”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先开口说话了,声音如同绸缎一般,丝滑但却阴冷。
  “劝你还是放弃吧。敢动一动,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带我来这做什么?”
  “做什么?”
  男人重复了一遍,缓缓站起身,双拳抱胸,向前行了几步,草间云这才看清对方的脸。这个男人顶多三十岁,一张清瘦、略带书生气质的脸跟他整个魁伟的身材有点不相称。一身铠甲,佩戴长剑,武将装扮。原本刚毅的眼神此刻却略带点嘲弄之色。他慢慢走到草间云背后,停住。草间云忽感背后一道凉意从上方迅速压至,身体本能地往左侧一闪,果然一道白光从眼前滑落。转头看时,那男人腰间的佩剑已被拔出,剑尖点地,正好搭在草间云原先站着的位置。如果不闪开,怕是已经被劈成两半了。
  “听说你原来自称是瞎子,似乎比正常人都要看得清吗?”
  “你准备在这里将我处决?”
  男人收起手中的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踱回草间云跟前,视线落在她的双眼上,寒气*人。不久,他从怀中掏出一圈白纸,在她面前展开。草间云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原先画着两幅人像的通缉令,现在只剩下逆无尘一人。
  “妖女,这个人现在身在何处?”
  草间云莞尔一笑,并不作答。
  男子又向前迈出半步,草间云已经可以感受到他喷在自己脸上的鼻息,那个阴冷的声音更加低沉。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这个人。就算你严刑拷问我也没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男子微微抖了下眉毛,向身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一个士兵上前,将一只短笛交到他手中。
  南封夜的笛子!草间云心往下一沉,但脸部的表情却没有改变分毫。夜影训练了多年让她明白一点:在对手面前,一旦暴露内心的弱点,就等于输了一半。
  男子开始左右把玩起那只短笛来。
  “拷问你?岂不让你太轻松了?我可没那么傻。你应该认识这只笛子吧,是你那位“兄长”的,我很喜欢,但我更喜欢他那颗脑袋!”
  说到这,男人突然停住手中的动作,用笛子的另一端顶住草间云的下巴。用力一抬,草间云的头被高高顶起。
  “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了!告诉我这个男人的行踪,我就放了你和你“兄长”,否则…”
  “他是南封展的儿子南封夜!你敢!”
  男子放声大笑起来。
  “我管他是南封展还是北封展,只不过是左辅大臣身边的一条狗,在我尚熙昭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我再说一遍,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再兜圈子试试看!”
  握力太猛,笛子被捏住的地方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随时都有可能被折断。一个士兵进到屋内,附在男人耳边小声低语了几句。
  “统统杀掉!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尚熙昭只微微动了动嘴唇,双眼始终没离开过草间云。通报的士兵离开后,草间云冷笑一声。忽然被尚熙昭如铁锨般的手一把抓住喉咙,顿感呼吸不畅。但她也不挣扎,只冷眼盯着眼前这只猛虎。
  “罪魁祸首还敢嚣张?那些人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你!”
  越抓越紧,眼看着草间云反掌就要使出冰术,“铁钳”忽地松开了。一道五指清清楚楚印在草间云白如纸的皮肤上。
  “什么意思?什么叫被我害的?”
  草间云调匀了呼吸,冷冷问道。
  “在我面前就别再装蒜了。枉你那帮妖怪乱党正在外面兴风作浪,待抓到你同伙之后,我会将你们两人一并处死!但如果你不说…”
  尚熙昭扭头看向草间云,眼中的杀意似一道寒刃,直接扎进她心窝。
  “恐怕死的人又会多出一个。当然,既然是你兄长,肯定要先让他好好享受一番,再送他上路吧。”
  草间云看着尚熙昭手中的笛子。看来是完全被他抓住把柄了。这人不可小视,跟逆无尘相比有过之而不不及。若跟他周旋,吃亏的必定是自己。原先就打算先去寻逆无尘。还好这人只当他们是妖怪,却不知他们真实的身份。原先通缉令上明明有两人,可现在他只让自己去找逆无尘,完全不提及另一个人,这又为何?他怎知我认识的是逆无尘而不是那个女子?还是说他已经找到另一个了?
  “劝你少打歪主意。你的那些心机在我面前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你不放我出去,我怎么找人?怎么去平熄我那帮“乱党”的怒火?”
  尚熙昭眯起双眼,自上而下地盯住草间云,嘴角弯出一个冷笑。
  “算你聪明。给她松绑!”
  立刻从后面上来一个士兵,解开了草间云手上的绳子,打开脚镣。草间云揉了揉手腕。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妖气,正如这个男人所说,妖物似乎在到处兴风作浪。被关进来的这10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给你三个月时间,找到你的同伙,还有跟他在一起的女人。带他们来见我!三个月后若你没有完成,你的“兄长”会被活活烧死!”
  草间云眉头一紧。他还没有抓住那个女人?那为何只给我看逆无尘的通缉令,为何如此确定我的“同党”就是逆无尘?
  尚熙昭凑到草间云面前,压低了声音。
  “当然,我也不介意你逃跑,正好给我一个理由除去南封展,我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把笛子给我!我想你留着也没用。”
  草间云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尚熙昭丝毫没有犹豫,将笛子直接放到她手中。
  “我信不过你,走之前,我要先确认一下南封夜是否安全。”
  “我不跟人谈条件。我暂时不会杀他,但我可没说会让他完好无损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你把我兴致引上来,搞不好我会剁他一根手指当今晚的下酒菜。”
  草间云紧闭双唇,牙齿在口中磨得吱吱响。一言未发,转身向小堂外走去。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忘记了?”
  尚熙昭又冲身后的人点点头,一个士兵手捧一只托盘来到堂中,托盘上静静地放着草间云的双莺短剑。
  “这双剑我研究了一晚也道不出它的质地。寒气*人,正常人手持不过一刻钟。也罢,反正我对兵器不感兴趣。你准备就这么空手去对付你的同伴吗?也许他不心甘情愿地跟你回来呢?”
  草间云一语不发,接过短剑,掉头就走。
  “大人,真的就这么放她走了吗?”
  尚熙昭抬手止住身后问话的士兵。
  “我自有打算。她是有些奇特,感觉非我类,但从她身上却感受不到半点妖气。偶尔赌一把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管怎么赌,最后赢得都是我!”
  看着草间云消失在小堂门外的身影,尚熙昭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