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黄沙,日光也变得黯淡。驼铃略带低沉的声响,为这漫无边际的大漠,添了一点点生气,让这荒凉的地域,没有那么空旷的让人心慌。极目望去,入眼的只是一片片新月形的沙丘,以及矮小枯黄的荆棘。而百人的驼队就这样慢慢的行进于这片缺乏生机的地域。
  “姑娘,你说你一个女子,孤身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这漠北可不安宁呐!”老人略带低沉的声音,没有让人觉得不适,反而带着些许沉静的意味,让人莫名的安心。老人是这对驼队的领路人,有着丰富的行路经验。
  “哦?老伯,怎么个不安宁?”姝萱饶有兴味的挑挑眉。
  “现在的漠北,不比以前。贵族专权,强盗肆虐,这沙暴也越来越严重了,百年前的古城凌云就是被这沙暴湮没,还不知道以后又会消失几个绿洲,活着越来越难了。”老人微眯着眼看着远处,似是沉浸在回忆中。
  “强盗?”姝萱微微一惊,心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那伙强盗名为沙狼,在漠北横行了不少个年头了,专门抢劫过往的客商,行踪神秘。不过好在他们只抢钱财货物不伤人命,要是不幸遇见了,只要把钱财拿出也就没事了。我们此行是前往漠城,漠城没有深入沙漠,相对来说安全些。”
  姝萱没有说话,覆着面纱的脸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她戴着面纱也不是为了隐藏容貌,只是这大漠的气候实在是太差,不蒙着面纱,卷着沙尘的风会让人的眼睛都睁不来。
  “姑娘,这漠城快到了。”随着老人的声音,姝萱抬起头看着远方。远处在黄沙与天相接的地方出现点点绿色,还有高耸的灰黑色的城墙。驼队的人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欢呼,而姝萱久未露出笑颜的脸上,也挂着抹轻松的笑意。已然半月的大漠的旅程,让姝萱也倍感疲倦,一路上的风餐露宿,让荀的脾气也已经快要到爆发的临界点。自从进了沙漠以后,荀就窝在姝萱的怀里没有出来过,只有在夜晚找到背风处落脚的时候才从姝萱怀里跳下来,抖抖身上的沙子,顺便在小声抱怨几句。荀对它身上的乌黑发亮的毛,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爱干净到让人受不了,只要找到水源,必定要先洗一番。
  “漠城,漠城……”漠城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摸样,一点也没有变样,姝萱一时间有些感叹。
  这漠北共有七城,漠城,鸣沙城,庞贝城,塔克城,乌干城,金郦城,荒城鬼蜮。而这其中,漠城处于南疆与漠北的交界处,最是繁华,也最为混乱,往来商旅众多,盘根错节极是复杂。
  鸣沙城在漠城以北百里的一处绿洲内,城池较小,四周沙山环绕,大风时总是能听到“呜呜”的似鬼哭的声音,因而得名。
  鸣沙城以西靠近乌苏山山麓的则是庞贝城,虽是靠近山麓,却终年高温干旱,庞贝城的居民大多已经迁移,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愿背井离乡的为数不多的人。
  庞贝城以北是塔克城,塔克城位于南北走向的乌苏山与东西走向的漠北天山的交汇的分口处,天气严寒,常年大风肆虐。
  漠北最北处是漠北天山,漠北天山绵延漫长,共有八峰,其中圣教峰是为中心峰,天山圣教就隐藏在此,乃是整个漠北最神圣的存在,天山圣教在漠北的百姓心中的地位不亚于宣武王朝的帝王。
  而漠北天山山脚下,是金郦城,在城中,居住着众多天山教众与使徒。整个漠北最东面是一处低洼的盆地,是漠北地势最低的地方,绿洲面积也最大,乌干城就位于其中,而城墙外围,则是大片大片的沼泽湿地,终年雾气弥漫,隐藏着些许危险。
  不过要说神秘与危险,当属荒城鬼蜮,人们只是知道其在漠北中心处,却没有人知道它具体的位置,也曾有人说要去探索这个神秘的地域,可是均失踪再也没有回来,荒城鬼蜮也就更加神秘与危险,让人惧怕却也充满好奇。
  姝萱此行的第一站就是漠城,那个充满异域色彩的繁华城池。
  漠城最有名的则是一个女子,一个胆敢反抗漠城城主却安稳的活着的女子,一个嗜穿红衣,貌美倾城,作风豪爽的女子。那个女子是漠城的一个传奇,其他的女子,在十一岁的时候,尚还在学习各种礼仪抑或是琴棋书画,女戒之类的。而那个女子,十一岁便跟着她的父亲游走于漠北各地,武艺虽不算高强,但徒手对付两个壮汉却也不成问题。出身不算高贵,却在拒绝残暴嗜血的漠城城主肖默涵的求亲后还能全身而退。胆子却是出奇的大,曾与几人深入漠北最深处探寻荒城鬼蜮,最后只与一人返回,无人知晓他们经历了什么,而那一次死去的人包括她的父亲,然那时的她才不过十六岁。
  后来,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在漠城开了一家歌姬坊,漠视世俗的目光,我行我素,好不快意。现在的她二十一岁,其他女子在这个年龄孩子都有了好几个,可这个女子,对任何求亲之人都不假辞色。如今,她依旧美的倾城,她是阿蛮,是漠北双姝之一。
  而另一个女子,是漠北天山圣地的圣女,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只是比起那高高在上,如雪莲般洁白而高贵的女子,阿蛮比较没有那么神圣不可靠近。
  站在漠城城墙上,姝萱眺望着远处快落入地平线下的夕阳,残阳如血,红霞染满天际。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如这天地般广阔,抬头望天,姝萱缓缓地说着什么,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怀中的荀说着。
  “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去见见故人吧!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荀眯着眼没有理会姝萱的自语,它已然习惯姝萱经常陷入回忆。过了很久,夜幕渐渐弥漫整个空中,天气也变的寒冷,荀不由打断姝萱的沉思,虽然姝萱的怀抱还是很暖的,可眼前的大漠还是比较让它惧怕。
  “云,你不是想整晚都呆在这城墙之上吧!”荀不由出声提醒姝萱。
  姝萱陡然回神,才发现眼前的大漠变得漆黑,只有零星的灯光,指引着人们不在这黑暗中迷失自己的方向。而身后,夜晚的漠城,就像是一个由石头组成的巨大的怪物,似是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而其中通明的灯火,昭示着夜晚的漠城,是个不夜城。仅一道城墙,分割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让人有种恍然若梦之感。
  漠城处于漠北与内陆通行的扼要处,商贸往来频繁,商人多聚集于此,北方的瓷器,南方的丝绸,东海的玛瑙明珠,南疆的翡翠玉石,只要是人们知道的,都能在此见到,甚至那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天山雪莲,城主府都有一株。当然,生死人肉白骨是人们的夸大其词,不过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吊着,服下这天山雪莲,便也算是从阎王手中抢回了一条命。只是这天山雪莲极其稀少,当今天下,为人们所知的也就只有两株,一株在轩辕皇室,一株就在这漠城城主府中。
  自古以来,这漠城城主都是世袭的逍遥侯,掌管着整个漠北,只需每年给轩辕皇室进贡大量的金银珠宝充入国库。有了特权带来的自然就是极大的利益,商人要是想在漠北经商,只需有漠城发的通商证即可。因此,这漠城城主可真谓是富可敌国,而他也自是来者不拒,只要缴纳相应的财物珍宝就可。
  大漠条件极差,可是商人们还是趋之若鹜的来漠北经商,常言道,巨大的风险背后则是巨大的收益。商人们将货物带来漠北贩卖,再收购内陆没有的东西回去,一来一回所能赚取的钱财那是十分的客观,十多倍的收益,怎能不让人心动。所以稍有些胆量的商人,都不会放弃这个能赚取暴利的机会。当然,这往来的人中不乏一些穷困潦倒之人,想借着走一趟漠北便一夜暴富的。只是这些人往往只能埋骨于这荒凉的大漠,没有准备的人,怎能在这残酷的条件下存活呢?这漠北中也有许多亡命之徒,只是七城中自有其铁血手段管制着城内的秩序,这些人多也只是求有个安身之处,大多数倒也不会出来作乱。
  姝萱落脚的客栈就在那奇女子阿蛮所开的歌姬坊旁,姝萱的客房在三楼靠北面,窗口刚好对着歌姬坊,隐约能听见歌姬坊内传来的莺歌燕语。
  回来梳洗一番过后,姝萱一个人前往歌姬坊,而荀则窝在床上酣睡,没有去凑热闹。
  虽然漠北民风较为开放,对女子也无诸多限制。可是一般的女子却是不会去歌姬坊之类的地方,姝萱倒是不理会那么多,只穿着与平常差不多的素白的衣服就步入歌姬坊里,不管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与窃窃私语。
  阿蛮的歌姬坊名字就为歌姬坊,坊如其名,也算简单。这歌姬坊也不同于通常的勾栏院,坊内女子却是没有那么举止放浪,看上去赏心悦目,没有让人觉得淫靡不堪。这个歌姬坊也只是表演歌舞的地方,倒是没有人敢调戏坊中的舞娘,这其中的缘由,跟漠城那位残暴的城主肖默涵也有莫大的关系。城主亲自放话特许的歌舞坊,没有人敢来生事,除非他不想在漠城待下去。只是人们也很是奇怪,这阿蛮拒绝了城主,城主竟然没有对她怎么样,实在是奇怪。
  坊内正中是一个不算大的舞台,周围零零星星摆着些许桌椅,已经有人落座其上,一边吃着大漠特有的小吃点心,一边看着歌舞,很是惬意舒适。
  姝萱寻着最角落的地方落座,点了一壶沙棘酒,一小碟漠北特有的猪肉干就津津有味的看着台上的表演。这里的小二也算不错,虽然姝萱是女子却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略微垂着眼睑记着客人所点的酒菜,放低身姿,却又不卑躬屈膝,进退有度。这也让姝萱对那个只闻其人而未见的女子更加的好奇。
  台上有三个女子在舞着漠北特有的飞天舞,女子窈窕的身姿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身形流转之间,巧笑嫣然,举手投足间皆是轻巧舒畅,舞姿悠然。鹅黄色的轻纱绕着女子的周围波动流转,真真似仙子起舞,飞入天上的宫阙。裸着的足尖在舞台上轻点,身形交错间轻盈流畅,不见丝毫停顿,眼眸带着灵动的笑意,那笑清雅悠然,不见丝毫妩媚。随着乐声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女子们翩然的身姿也消失于重重轻纱之后。仙子飞天,天上地下皆不见。
  台下的人们也看的出神,直到第一声鼓掌声响起才回过神来,继而都为这美妙的舞姿欢呼喝彩。一舞终了,姝萱离开内堂,沿着长廊进入内院。
  姝萱踱步进入歌姬坊的内院,内院布置的很像江南水乡的风光,亭台楼阁,夹道回廊,小桥流水,假山林立,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姝萱没有想到能在这漠北看到这样的景色,一时间也有些出神。她随性的坐在小溪边的青石台上,看着人工造成的小溪中悠游的锦鲤,喝着手中拎着的方才没有喝完的沙棘酒,突然觉得有那么点不和谐。如此景色,应配上一坛上好的竹叶青才是。
  出神的姝萱没有意识到自己就那么将心中的想法喃喃而出。
  “姑娘可真真是个妙人。”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以及一声“哐当”的轻响。
  姝萱闻言回头看向身后,几步开外的凉亭里站着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腰间只是随意束着一条同色的缎带,随意而张扬。女子的皮肤不似江南女子那样白皙水嫩,而是透着蜜色,肤质到是光洁细嫩。女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眉如翠竹,齿如含贝,眼睛似新月般微微弯起,随意束起的发有一缕滑落在颊边上。五官菱角分明,眼窝微陷,鼻骨高挺,嘴唇略微丰润,笑着的时候颊上还有两个小梨涡。姝萱不由在心中感叹:“好一个貌美倾城的女子!”
  女子的手还抓着亭内桌子上的琉璃瓶瓶口,想来方才那声响就是酒坛与桌子接触而发出的吧!而琉璃瓶中还晃动着淡金色的液体。
  “姑娘手里的酒应该不是竹叶青吧!”没有太多的陌生感,姝萱表现的就像已与那女子相熟一般随意。
  “竹叶青是没有,不过这西域的葡萄美酒倒是有一瓶。”女子抓起酒瓶就走到姝萱身边与姝萱并肩而坐。
  “这葡萄美酒可是不多见,我看姑娘也像是好酒之人,一起喝?”女子也不扭捏,直言道。
  “阿蛮姑娘总是这么豁达么?连一个陌生人都敢邀请?”姝萱不由挑挑眉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阿蛮?”阿蛮挑眉,饶有兴味的看着姝萱。
  “能在这歌姬坊后院如此行事的,除了歌姬坊的主人阿蛮,应是不会有别人了吧!”姝萱没有看着阿蛮,而是看着溪中的悠游自在地游动着的锦鲤,慢悠悠的开口说着。
  “哦,你也是知道我的。既是如此,那也就不算是陌生人了。你也别叫我姑娘什么的,直接叫我阿蛮就好,你呢?你叫什么?”
  “云姝萱”姝萱淡淡的笑了,果然,不是常人。
  “那我就叫你阿萱了,对了,还是先尝尝这酒吧!你运气好,这是我最近才弄来的好酒,还没开呢。”阿蛮像个孩子似的献宝。
  姝萱莞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豪爽不拘小节的女子呢。“以前听人家说过,葡萄美酒夜光杯,就是不知阿蛮有没有这夜光杯?”
  阿蛮不由瞪大眼睛的有点发愣,“还有这一说啊!”。
  半晌,阿蛮撇撇嘴不屑道:“整那些个麻烦事做什么,喝进去还不是都一样。”
  姝萱这才真真放声笑了,这女子可真是对她的味儿,她也是一样喝酒不讲究。只求喝得自在,不管其他那许多的讲究。谁说女子不能喝酒,要守着那些礼教,她偏偏是个游离于世外的女子,只求随心所欲地活着,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