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夫人,带玉英、玉瑞并侍女彩霞、桂子,同管家崔义,当晚一齐下船。不则一日,过了苏州,将到无锡。只因天色已暮,就在一个村内停泊。到了黄昏时候,忽闻四野喊声大举,满村男妇,俱纷纷然携老扶幼,趋出荒郊躲避。崔义大惊道:“夫人小姐,速速上岸,有强人来了。”话犹未绝,一声炮响,贼船已至。李夫人与玉英彩霞在前,玉瑞与桂子落后几步,被贼把玉瑞、桂子拿住,拖了下船。火光之下,远远望见,舱内坐着一个穿红袍的,大声喝道:“我已吩咐不许掳掠妇女,怎么故违吾令。”那贼曰:“他是个宦家女子。若拿到寨中,怕他家里不来持钱取赎。”穿红的又喝道:“既如此,放在前舱,不许罗唣。”众贼一哄上岸,俱是红布包头,手持枪斧,合村约有五千余家,沿门抢劫,直至更余,满载而去。
  原来那伙强徒,乃是宜兴巨寇,刘新部下。自常州一带,以至吴江等处,无不受其荼毒。话休絮繁,李夫人与玉英小姐,等得贼去下船,见玉瑞与桂子被贼拿去,放声大哭,彩霞亦觉感伤不已。次日饭后,方开船前进。及到了靖江县内,先着崔义上岸,问至吕衙,快入通报。那吕时芳自从吕肇章归后,悉知罗帕之故,已把姻事搁起。当日又闻崔公战败,贾似道拟他死罪,要拿他妻女入官为婢,所以李夫人同小姐避难而来,要在吕家潜迹。吕时芳心下转觉不快,便着家人回答道:“家老爷与夫人俱不在宅,我们不敢主意,烦乞官家致意奶奶,不便留住赠饭了。”崔义急忙到船回复,夫人泣然流泪道:“既是吕公托辞回却,致我进退两难,如何是好?”崔义道:“小人闻得,离县数里,有一个尼庵,十分幽僻,不若夫人小姐暂到庵内避迹几时,另为区处。”李夫人点头道:“事已至此,只得依汝。”遂算还船钱,起身上岸,一路问到尼庵门首。敲门数下,早有老尼启扉延入。献茶已毕,备问来意,李夫人就述避难借居一事。老尼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既是夫人小姐遭难而来,安有不留之理。但敝庵有一檀越,是本城乡绅江总制的公子,叫做江仲宣,不时在庵随喜,倘或见了小姐这般美貌,未免生起祸端,不若夫人再往别处去罢。”夫人沉吟半晌道:“宝庵静室,决非一间,老身与小女,自当闭户潜踪,料想无事。”
  正在谈论,忽见一个小尼走进来,连声催道:“荀相公唤茶要紧。”你道那荀相公是谁?原来就是荀绮若,自与申生别后,回到苏州,便为江总制延请,到家做了西席。只因江公子花柳情深,文章意浅,那江老夫人,又严于训子,事在两难,只得托言庵内清幽,可以肄业。其实便那江仲宣出外游玩。当下,老尼送茶出去,荀生笑道:“忽闻殿上有女菩萨的声音,不是挂幡,定来斋佛,这是老姑姑的生意人进门了。”老尼道:“相公竟猜不着,乃是崔龙图老爷的夫人、小姐,避难到此。”荀生闻说,急问道:“当真是崔小姐么?”老尼道:“岂有不真之理。只是小尼一时失口,还望相公遮隐,切不可与那江大爷说知。”荀生应诺,心下暗想:“二小姐玉瑞必然同来,我的姻事,却在此处。”便笑道:“小生向在崔衙读书,曾与二小姐会面,蒙以玉鸳鸯为订,必做夫妻。今避难而来,可谓天从人愿。烦乞姑姑,就把玉鸳鸯带去,瞒着夫人,悄悄递与小姐,约在晚间一会。好事若成,必当重谢。”老尼听了,满口应允道:“这是好事,愿当效力,怎敢望谢。”却不知二小姐可有第二个小姐,竟把玉鸳鸯送与玉英。玉英又错听了,荀生误做申生。接过玉鸳鸯,不胜欢喜道:“谁想申郎在此读书。正要与他一会,以决终身之事。”遂与彩霞商议,直等老夫人睡熟,便悄然启户趋出外厢。此时,荀生正在倚栏专等。远远望见小姐出来,走到跟前,深深一揖。玉英抬头把荀生仔细一看,觉道面容差异,吃了一惊,转身就走。唤过彩霞道:“那人素昧平生,为何冒做申欺郎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