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英题毕,玉瑞接来细看,连赞其妙。又令侍儿桂子,开入荀生卧房。只见几上瓶菊数枝,色犹鲜嫩。卧床左侧,挂起一幅西子晓妆图。玉瑞道:“荀生书馆孤眠,偏挂这美人图画,不知风清月朗夜深时,亦尝动情而生愁闷乎?”玉英笑道:“荀生自己愁闷,何必妹妹代他忧虑。”调笑未毕,忽仰首看见,壁上也有诗笺一幅。玉瑞念了一遍,微微笑道:“这首诗清新藻丽,幽恨无穷。如此佳作,方可谓雕龙绣虎。”玉英道:“这诗亦平平,妹妹因何不识。况末后两句,好像那怀春女子的口气。谓之才人,我亦未信。”说罢,便走到架边,把他文章翻阅。只有玉瑞,看那壁上的诗,细细吟哦,若有所感。就向书内寻出残笺半幅,磨墨濡毫,次韵吟道:
  湖上名花次一开,赏心尽可日徘徊。
  双飞燕影何须妒,自有倾城书里来。
  玉瑞题毕,玉英看了笑道:“诗虽妙绝,忒觉爱了荀生。”玉瑞亦笑道:“岂敢云爱,聊以效颦佳什。姐姐不要错认了。”正在喧哗笑语,忽闻外边传进,说老爷回来了。玉英、玉瑞听了,心内大惊,急急锁门,同时儿转身向内,却忘记了和韵的诗笺,俱放在两边几上。
  过了旬余,申荀二生,俱在桐庐返棹。到得钱塘门外,天色薄暮。耳边只听得笙歌喧沸,急向江畔看时,只见湖边泊着楼船二只,船内美人数十,俱是浓妆艳束,美丽非常。原来是贾平章家眷游湖。二生意欲立住了脚,饱看一回,心中恐怕惹祸,只得勉强步归馆内。见了崔公,说出桐江景致。即尔吃完晚饭,怏怏不怡,各自进房就寝。只因二生年少风流,向来久旷色欲。今日见了舟中诸美,免不得心旌摇曳,春思顷牵。
  且说荀生,这一夜辗转无聊,不能睡去。次早起来,忽见桌上花笺,写有一首诗在上。荀生看了,诗意清新,字又端楷,竟不知是谁题和。也不与申生说知,藏在书匣。只见申生吃了早膳,不情不绪,掩上房门,和衣而睡。少顷,书童烹茶捧进。荀生探问道:“前日我出外去,钥匙放你处,却是什么人开进门来,把我架上书籍都翻乱了。”书童只是摇头不应。被荀生再三盘诘,便笑嘻嘻的说道:“想是我家二位小姐出来闲戏,把你的书籍都翻乱了。”
  荀生又问道:“你家小姐会写字么?”书童道:“我家小姐,诗也会吟,画也会画,如何不会写字。”荀生听了,料想这诗必是小姐题和,顿觉满怀欢喜。便把房门闭上,取出诗笺,一连念了二十余遍,慨然叹息道:“小姐小姐,多承你错爱我,教我读书中举,自有倾城,却不想等到那时,只怕要索我于枯鱼之肆了。”沉吟半晌,又想道:“不知这一首诗是二位小姐共联的也,是那一位小姐独和的?既感盛情,为何不把芳名书上,使我朝朝暮暮,也好口诵心维。”自此,荀生时时爱幕小姐,如醉如痴,眠思坐想,不能放下。虽做下词儿四首,奈无便鸿可以寄进,又不见有个侍女出来,可以访问消息,传些言语。想了数日,茶饭懒食,不免生出木边目、心上田之病了。
  忽一日,早起梳洗毕,心中闷闷,步出书房观玩景致,远远望见一个侍女,名唤桂子,年近二十,独自一个立在池畔折梅。荀生不胜欢喜,忙整衣冠,急急走到池畔,深深作下一揖,说道:“姐姐,小生叫荀文,表字绮若,未审姐姐亦曾认识否?”桂子听了这话,掩口而笑:“这也奇诧,你到我家读书已久,我如何不认得你,你今日为何又通起姓名来?”荀生道:“敢问姐姐,还是那一位小姐的侍妾?”桂子道:“我是二小姐的侍妾,你问我怎么?”荀生又作一揖道:“姐姐,小生有句衷肠的话告诉姐姐,就要烦姐姐传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