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逃也。壺子之心,太虛矣。太虛之體,空明妙湛,總持萬有,飾之以榮華而不留,揮之以兵刃而不傷,沃之以水而不濡,燎之以火而不焚,一以是故爾。壺子之心,弔之以死,受之而不惡,慶之以生,受之而不悅,名之不齊,受之而不爭。彼卒自失而滅,亦不以為勝而得,亦以是虛爾。莊周方論應帝王,而言此者。夫帝王應世,惟寂然不動,故能感而遂通,惟退藏於密,故能吉凶與民同患。一將出其宗,敝敝然以天下為吾患,役於萬物而非所以役萬物,使人得而相汝,可乎。此古之應帝王者,所以蕩蕩乎無能名也。
象罔得玄珠論第六
赤水之北源,含陽而不流。崑崙之丘體,安靜而不撓。以況性之自本者,南望則交物而起見,還歸則涉動而旋。復以況性之反本者,性天一開,塵境並起,既湛人偽,遂迷大道,玄珠其遺乎。然性不可因人而知,使之者又其誰耶?性不可有心而知,索之者又其誰耶?使之而非集虛也,索之非默契也。是三子者,智窮乎所欲知,目竭乎所欲見,口費乎所欲言,而道終弗得。夫何故?游塵聚塊,妙道皆存,瓦礫糠枇,至真咸在。近不問於眉睫,遠不離於象先,流出乎方寸之境,縱橫乎日用之際,追之則冥山在前而愈遠,問之則大院非遙而盡迷。以其索之不得故也。
且性本無知,而知非知也;性本無見,而見非見也;性本無言,而言非言也。即在是性以知,索知反為知迷;即見是性以見,索見反為見礙;即言是性以言,索言反為言縛。謂之象,似有而非有也。謂之罔,似無而非毋也。去智而迷者靈,去見而礙者徹,去言而縛者解,此象罔所以獨得之也。方其探入道之本,則聖如黃帝,有聖乃遺;愚如象罔,無心乃得。及其冥大道之原,則一性無性,在得非聖,一真無真,在失非凡。向也遺之,黃帝亦無一毫之虧。今也得之,象罔亦無一毫之得。一旦古亙今,而獨露真常,大惑大靈·一而咸為覺性。庸詛知三子之弗得為非,而象罔之得為是也。故雖黃帝特異之。
莊子遊濠梁論第七
物之所同者,同乎一。一之所同者,同乎道。道之所致,無所從來。生者自生,而生本無生。形者自形,而形本無形。凡流布於貌象聲色之問者,無不具此道,我於物奚擇焉?一性之分,充足無餘,一天之遊,逍遙無累,物與我咸有焉。惟契物我之知者,於此蓋有不期知而知,其妙冥契,其理默會。神者先受之,有不能逃遊其先者,此莊子所以知魚樂於濠梁之上也。夫出而揚,游而泳,無濡沫之個,無網罟之患,從容乎一水之中者,將以是為魚之樂乎。以是為樂,齊諧且知之矣,又奚待周而後知。蓋魚之所樂,在道而不在水。周之所知,在樂而不在魚。
惟魚忘於水,故其樂全。惟周忘於魚,故其知一。至樂無樂,魚不知樂其樂。真知無知,周不期知而知。然莊周以是契之於無物之表,蓋將無言。惠子嘗交於莫逆之際,蓋將無問。莊子於此非不能默,惠子於此非不能悟。以謂非問,則周之言無所託非言,則道之妙無所見。直將袂天下後世,離我與物為兩者之蔽爾。將物自有其物,則周固非魚矣,是安知我而知魚之為樂也耶。將我自有其我,則魚固非周矣,是安知我不知魚之樂也耶。知與不知,皆道之末,此周所以請循其本也。其本未嘗不知,昔人嘗言之矣。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無不同也。在我者蓋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