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蔣士奇也有個胞妹,比岑夫人祇小一歲,若在時已有四十二歲了。幼時與岑夫人同學針黹,如親姊妹一般,極相親愛。自岑夫人出嫁後,不及一年,得病而死。岑夫人卻是知道的。如今這老婆婆見了岑夫人如見女兒一般,十分親熱,便道:「你大姊且在我房裏安歇幾時,我要與他敘敘舊話。小相公在東書房恐怕冷靜,可叫元兒在那裏伺候,要茶要水,俱可到裏邊來取。」
  蔣士奇聽母親說了,當時就叫小廝家人將行李俱搬在東書房後間,又叫小廝丫頭們在那裏安排床帳。收拾被鋪完備,遂叫元兒打著燈籠先同岑公子過書房來觀看,果然見裏邊圖書滿架,庭前花木扶疏。後面隔著一個大園子,另是三間住屋,甚是清雅,床帳桌椅件件齊備,側邊有一小門,即通著上房院子。岑秀感激不盡道:「途路難人蒙老叔大人骨肉之愛,不知將來何以為報!」蔣士奇道:「我與你母舅三世通家,情同至戚,今日到來,實是難得,以後再莫說這客話。賢侄可安心在此讀書,等讎人離任,便可回鄉,以圖青紫。」坐談之間,岑秀又問起母舅家的事故。蔣士奇遂將何生遇仙姊起,及生小梅,又另娶黃氏,以至病亡,遭何成敗壞緣由,細細說了一遍:「後來因我有事往省城去了。月餘回來,誰知他竟將你表妹騙出去賣與了個浙江過路的新科進士,聞說姓王,得了他三十兩銀子回來,次日就生了個大背疽,叫號了一日一夜,被毒氣攻心死了,也算是日前的報應·」岑秀聽了始末甚是傷慘,又問:「我這表妹,叔父自然是見過的,不知有幾歲了?」蔣士奇道:「你表妹雖祇得
  十一二歲,聰慧過人,能識人賢愚貴賤,且生得十分秀麗,可惜如今不知下落!」
  說話之間,蔣老夫人婆媳同了岑夫人從後邊轉到書房中來觀看。岑夫人道:「我記得從前沒有這三間內室的。」蔣士奇道:「正是。皆因上房邊鄰著空園不大謹慎,因此添蓋了這三間。」岑夫人見房中事事齊備,感謝不盡。又坐談了半晌,蔣士奇道:「賢母子途路辛苦,請早些安息。」吩咐元兒在書房小心伺候,又吩咐丫頭掌燈,叫大娘子送岑夫人到老母房中去了,這老婆婆原與內侄孫女同房,有兩張床鋪,如今岑夫人來了,卻好一房居住。蔣士奇前後照料已畢,然後自己回房歇息。次日清晨起來,便問岑公子所僱車價。岑公子正要自己給發,蔣士奇道:「不必如此計較,我如數給發他去便了。」當日內外設席與他母子接風洗塵,都不必細說。岑夫人夜來已聽蔣婆婆細說何家始末根由,甚是傷感不已。
  自此,岑夫人母子在蔣家居住,如同至親一般,並無半點客氣相待。岑公子朝夕誦讀,甚是適意。
  這小學生卻與岑公子有緣,偏要在書房裏與岑公子同睡,岑公子早晚教他讀書寫字,甚是聰明,自放學回來便在書房,一刻不離。蔣大娘子亦甚歡喜。裏面蘇小姐因自小沒了母親,又拜岑夫人做了乾娘,十分親愛。原來這蔣士奇父親做過一任淮安司馬,雖是書香世家,他卻中了武舉,生得八尺五六身材,熊腰虎背,闊面長鬚,河目海口,兩臂有千鈞之力,精通武藝,曉暢兵機。祇為老母年高、家務難卸,因此不思進取,日逐飛蒼走黃、馳射擊劍為樂。接待親朋,極重肝膽義氣。後來知岑公子也能騎射擊劍,氣味相投,常常講究些兵機戰策,叔侄十分敬愛。這正是:此日習成文武藝,他年貨與帝王家。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