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岩曰:能透徹世情,纔是真文人。亦惟真文人。方能透徹世情。如此回敘何生夫婦絮聒一段,敘黃氏改嫁一段,敘何成吞并一段,簡切中又帶細緻,腐儒如何寫得出!敘將賣小梅,先將何氏家業逐樣消脫,一節節想算到小梅身上,敘事之妙。逼真龍門。
第三回小女郎生騙別家鄉老殺才冥責填溝壑
卻說這小梅見何成這般光景,忍氣吞聲,苦楚萬狀。何成見小梅哭泣,自己覺得漸愧,因思:不如把與人家做了養媳,離了眼睛,到也清靜。又想:富戶人家是不要養媳的,若把與窮人小家,又無些指望,不若賣與大戶人家做了婢妾,倒還有些道路。主意已定,就託人打聽。適逢其會,有一個浙江王孝廉進京會試,中了進士回來,打從山東經過,因家中有,留心要買一個伶俐丫鬟服侍。這沂水縣知縣是他舉人同年至交,因便道來拜,就留在賓館中住下。
因主人有了買丫頭的口風,他跟隨的家人都已知道。這王進士意中以為山東地方雖有賣的丫頭,但恐沒有清秀人物,欲往蘇、楊州去買,以此不十分在意。這日往縣中赴席回館,天已傍晚。他老家人稟說:「有
個姓何的,他有個侄孫女,因不能度日,情願將他出賣,說道人物生得甚好。」王進士道:「明日且叫他來,我看一看再說。」家人答應,就與何成說知。這何成於路就想了個詭計,到家哄騙小梅,說道:「過兩日就是清明節了,你該收拾收拾,到你父親墳上燒張紙,也是你一點孝心。明日又是觀音庵婦女們勝會,我與你順便同去隨喜隨喜,那裏都有素齋款待的,你早些起來梳洗。」小梅道:「爹爹墳上理應去燒紙,觀音會
上我是不去的。」何成道:「你不知這觀音庵菩薩最靈,又且好個去處!燒香的婦女們不知有多少,那一個不去祈禱?真真有求必應!你也去祈禱祈禱,自身消災延壽也好。」小梅祇是不應,一宿無話。當晚,何成已想到:這妮子一去,必然相中,拼著出脫一乘轎錢,抬了他去,省得叫他走路作難。算計定了,
次日一早就去叫了一乘小轎到來,逼著小梅梳洗,又叫他穿件青布衣服,罩了舊孝衫。祇說先到墳上燒紙,騙得小梅上轎時。這轎夫已是何成與他說明白的,一直竟抬到賓館前歇下。何成便去與那老家人說知,進去通報。正值王進士在廳前閑步,見說是領丫頭來相看的,就吩咐:「著他進來。」家人傳出,這何成就叫小梅出轎。小梅看時,並不是甚麼觀音庵,倒像個大戶人家的宅第,又見何成與那管家模樣的人在那裏鬼頭賊腦的說話,心中早已知道不好,便對何成道:「這是甚麼去處?叫我到來作甚麼?」何成此際諒難再瞞,祇得實說道:「這是王老爺的客館。他家有個小姐,要你去做個陪伴的人,一生喫著不盡,省得在家忍飢
受餓。不是我忍心相棄,實是過活不來,恐怕苦壞了你,故此尋這個好去處安頓你,是我一片好心。」一面說著,一面就拉他進去。這小梅到此,竟氣得面色蠟黃,牙縫裏半個字也迸不出來。
到得廳前,王進士一見,心中甚喜,遂吩咐家人:「問他要多少身份?」何成就對他老家人道:「我也是名器人家,祇因窮苦難度超驗指超出經驗界限或整個世界之外。不同的哲學派別,不得已將他出賣。祇要老爺另眼抬舉,就是他的造化,小老也得放心。煩你老人家在老爺面前幫襯幫襯。若得五十兩銀子,也就夠我的結果了。」老家人替他回了這話,王進士笑道:「這十來歲的女子那裏就值這許多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