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既敗,捕其家人,訊同謀者,終不得。族已赤,獨一妾賀氏在官,問:「汝夫誰同謀?」答:「不知。」又問:「朝臣誰為汝夫門下人?」賀曰:「汝等無一人非吾夫門下人,尚孰問耶?」官愕然無言。屢易訊者,賀對皆如前,竟不得。而賀受酷楚已甚,後乃曰:「有馮先生特厚。」馮先生者,山陰馮益損之也。捕之來,馮佯不識賀,醜詬之,賀曰:「馮先生胡詬為?向事吾夫,獨與君密議,不記一夕,吾夫問:『古有宦官家為天子乎?』先生言:『曹操乃曹節家,竟成帝業。』吾夫大喜,觴先生,尚命妾侑飲,庸何諱乎?」益無語與賀對,斬于市。
或曰孫始佯與欽連謀,欽留孫帥兵,孫言馬須素乘熟者,欽令十勇士隨孫往取馬。孫入門輒鏁之重重,人戮十兵于家。從後門出,治軍襲欽。欽殺孫之子,孫遂迄成殲渠之勳。時欽遍覓大臣,惟寇遇害。及執李相賢,頻擬以刃而釋之。索王尚書翱甚急,王在一室,窘迫無計,一主事長大有力,遽負王奔去而免。(「遽負王奔去而免」,「免」原作「勉」,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王後擢此人要津,時呼為「馱官人」。
一日,上問吉祥:「南城事假當時不克,則爾輩無噍類矣,乃當如何?」對曰:「臣有姪欽,亨有姪彪,皆掌精兵在北邊,內事有變,當入救,京兵不能敵也。」上口諾而心惕然,謂彼於禁中舉事,直如此易,使欲自取何有乎?以是恒啣深疑。未幾,欽、彪繼反,上益信,故於功臣,罕終保全。且嘗有密旨:「他方有警,不得調北邊軍馬往征及入京城。」(「不得調北邊軍馬往征及入京城」,「及」原作「反」,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丁丑易儲,召襄王議,首謀迄今紛紛。(「召襄王議」,「王原作「二」,據明歷代小史本及明史卷一七0于謙傳改。)大抵易儲事,一時君臣不得逃譏,召襄則云無之,于、王不得無罪,第死不蔽法耳。既赴東市,于第言:「前日內外軍馬悉在吾掌中,天下八十萬精兵任吾用,吾不反,今日一尫秀才乃反邪?」王語尤傲倔。然王之功非于匹也。(「然王之功非于匹也」,原作「然王之罪于匹也」,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楊昌平俊、范都督廣為石亨所搆,誅,皆非其罪。二人赴市,英氣不挫。楊尤挺勁,至市,但云:「陷駕者誰?今在何?吾提軍救駕,今殺之,固宜。」俄有一婦人縞而來,乃娼也,楊故狎之。(「楊故狎之」,「狎」原作「押」,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顧謂曰:「君來何為?」娼曰:「來事公死。」因大呼曰:「天乎!忠良死矣。」觀者駭然。楊止之曰:「已矣,無益於我,更累君耳。」娼曰:「我已辦矣,公先往,妾隨至。」楊挺身呼行刑者曰:「何不快動手。」既喪元,娼慟哭,吮其頭血,以鍼線紉接着於項,顧楊氏家人曰:「收去葬之。」即自取練經於旁。
憲宗仁愛天縱,每接覆死刑奏,雖燕歡輒慘然,或當食便廢食,(「或當食便廢食」,原無「當」字,據明歷代小史本補。)或以手拒牘,謂左右:「與刑官說,少緩之何妨。」
河東驛丞王佇奏知州徐孚事,法司問妖言罪,斬。其妻李氏上疏言:「國家公法,臣復何云?獨念死者不可更生,斷者不可還續。夫死固宜,第其父母老病憊甚,不久人世,而所生惟夫。今妾欲守事翁姑,則夫在獄衣食斷絕失所,是妾能孝不能義,而夫婦之道乖;欲舍翁姑而供夫,則翁姑貧病而死,是妾能婦不能孝,而子婦之義缺矣。此於孝義不能兩全,故與苟完一時之命,不若代夫死以全孝義也。且夫既死,則其父母必痛傷以死,夫父母死,妾為未亡人,亦當偕死,是夫一人之命而三人之存亡繫焉。使妾而死,則不過一人,而夫得生養父母,享有天年,是妾一人之死,有以全三人之生,此妾死所以不足惜也。伏幸聖慈,宥夫一死,俾得歸全父子之恩,郤將妾斬首抵罪,用章國家大義。」成化十三年三月十六日奉旨:「是,都饒死罷。」
孝廟在青宮,仁孝恭儉,令聞已浹四海。比諒闇,菅麻未嘗去軆,久絕酒肉。每朝退,苫坐於靈幄側,哀擗之餘,不釋卷籍。所覽者四種書,分作日課,務在記臆,研覈旨義。有未得,即召問儒臣法吏。四籍即孝經、尚書、朱熹家禮、大明律也。
陝西都司都指揮使楊敬等奏:「據西安府鄠縣道安里軍人毛志學等狀,弘治十三年六月二十二日午時,在本里趙倫村泥河水邊澡浴,得一玉璽。臣等辯得篆文,係是『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字。背有螭紐,其色鮮白,光彩異常。厚一寸,連紐高二寸,方圍一尺四寸,四角完全,篆文明朗,刻劃奇古,純無瑕玷。廵撫右都御史熊翀會驗,此即歷代傳國璽也。除璽該熊翀差官齎進外,謹具奏聞。」
國朝太廟,至英宗九廟己備。及憲宗山陵禮畢,神主當升祔而祧一代,詔禮部集廷臣議。議者多以自德祖而下,四廟以次當祧,至太祖乃為百世不遷之祖。倪文毅公岳曰:「此固所以尊太祖,然豈太祖崇本尊親之意哉?故周既追王太王、王季,又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其意蓋出於此。國家自德祖以上莫推其世,則德祖乃周之后稷也,不可祧。懿、僖、仁三祖以次當祧,至太祖、太宗為周之文、武,百世不遷。今憲宗升附,當祧懿祖一廟。宜於太廟寢殿後別建藏祧主之所,如古夾室之制,每歲暮,則奉祧主合享,亦應古祫祭之制。」詔從之。
成化戊子,慈懿皇太后崩。上命別擇葬地,禮部、翰林院以為不可,乞集議,詔從之。羣臣議以為宜與今皇太后千秋萬歲後俱合葬裕陵,慈懿皇太后居左,皇太后居右,一體祔廟。上答詔云:「卿等言固正理,但聖母在上,事有窒礙。朕屢請命,不蒙俞允,又令內臣往返數次懇請,堅意不許。朕平日孝奉兩宮如一,若因此違逆,致有他虞,豈得為孝?今當於裕陵左右別擇吉地安葬,崇奉如禮,庶幾兩全,卿等其體朕意。」羣臣復奏,大意謂上所有者,祖宗之天下,當守祖宗之成法。祖宗成法即先皇帝與母后猶不敢違,(「祖宗成法即先皇帝與母后猶不敢違」,「猶」原作「尤」,按清元和祝氏本改。)而况陛下乎?若今日之禮稍失,則非先皇帝之心,損母后之德,皇上不得為至孝。當起敬起孝以諫,而號泣隨之可也。若母后猶堅持不從,則當用尊無二,上處親以大義之道,斷而行之。上猶未從。於是內閣復請會議,詔下羣臣再奏,其言益切,謂:「或者曰上為皇太后所出,不可薄於此而厚於彼,殊不知慈懿與皇太后他日並合裕陵,並享太廟,略無輕重小大,何謂有薄厚乎?或又曰慈懿無子,宜與恭讓皇后同,此尤不然。恭讓在宣宗時已嘗遜處別宮而立孝恭皇后矣,慈懿在當時未嘗退處他宮,未嘗別立一皇后,豈得謂之同乎?况宣宗晚年,追復恭讓徽號,悔恨莫及,自笑曰:『此朕幼年事。』蓋可知矣。又况皇上繼統承緒,即同其子,而可謂非其所出而別議乎?」後復繼以危言,上乃從之,合葬祔廟如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