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中,歐陽都尉挾四妓飲,事覺,逮妓急,妓分必死,大毀其貌以往。一老胥謂曰:「予我千金,能免爾死。」妓予之半。胥曰:「上位神聖,寧不知若曹之侈肆?慎不可欺,當如常貌,更加飾耳。」妓曰:「何如?」曰:「須沐浴靚潔,以脂粉香澤治面與身,令香遠徹而肌理妍艷之極。首飾衣裝,悉以金寶錦繡,雖裹服褻裾,不可以寸素間之,務窮盡妖麗,能奪目蕩心則可,弟如此,(「弟如此」,「弟」原作「等」,據明歷代小史本改。)無伺它術。問其詞曰,一味哀呼而已。」妓從之。比見上,上令自陳,妓無一言。上顧左右曰:「挪起殺了。」妓解衣就縛,自外及內,備極華爛繒綵,珍貝堆積滿地,照耀左右。至裸體,膚肉如玉,香聞遠近。上曰:「這箇小妮子,使我見也當惑了,那廝可知哩。」(「那厮可知哩」,「哩」原作「你」,據清元和祝氏本改。)即叱放之。
藍都督玉,始以常開平妻弟從征,累功至大將,所向多克捷。素狼愎不學,恃功暴橫,莊奴假子數千。嘗奪民田,民訴之御史,玉執御史,箠而逐之。征北還,私載無算。比度喜峰關,關吏以夜不即納,玉毀關而入。上聞之,怒,會有言其私元主妃,上詰責之,玉不為意。每侍上坐飲宴,容止傲慢。總兵在外,專黜陟刑罰,至違詔出師。屬征西歸,意望進爵,時已封凉國公,上命為太傅,玉攘袂曰:「我當為太師,何太傅也?」及奏事,上不從。玉退曰:「上疑我也。」遂謀反,密召故。(「故」字后脫去「部曲,令收集士卒家奴伏甲為變。將發,為錦衣衛士蔣瓛上告,捕訊伏誅。連坐者鶴慶侯張翼、普定侯陳垣(桓)、景川侯曹震、舳艫侯朱壽、東莞伯何榮、都有(督)黃路(恪)、吏部尚書詹徽、侍郎傅女文,洪武二十六年二月乙酉也。」一段,此據清元和祝氏本補錄。)
後一日,天禧寺浮圖災。(即古長于寺。)有司入奏,上命兵馬督人遙衞於外,令勿救火。寺既燼,命盡取其灰投于江,即其地鼎建大剎,(「即某地鼎建大剎」,原無「地」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立塔十三重,賜名大報恩寺,雄麗甲海內焉。
太宗皇帝一夕夢服緋七人上謁。翼日,銓曹引進士七人奏擬某官,皆如格七、八品。上以符所夢,謂冢宰曰:「五品以上服緋方面官闕幾人,速省檢以來。」尚書上其數,上即命注授七人。中有布政一,吾鄉陳公祚得河南參議。
陳僉憲祚疏勸宣廟讀大學衍義,上怒,自批其奏曰:「你道我不讀書,我是怎麼來做皇帝?」遂下獄,父母、兄弟、妻子、娣姪,凡男子悉固禁,婦女下浣衣局,凡七年。英廟踐祚,釋之。幼女出時,方七歲,不能名六畜。公剛勁絕類,後復屢諫,(「後復屢諫」,原無「後復」二字,「諫」原作「課」,皆據明歷代小史本補、改。)瀕死,詳具別籍。
宣宗召吾鄉欽院判言:「欽謙,汝江南人惺惺,朕欲用某藥,可製與我。」謙對不解。上曰:「與酒飯喫。」乃出。如是凡數次。上曰:「何其吝乎!」謙曰:「臣以醫受陛下官祿,先聖先賢醫道者,無此等書,臣實不解。」上怒,命數力士以旃席囊其頭,持去,及出朝,無一人知者。家中失謙,問之太醫院,不知,訪諸朝市,皆不知所在。諸省部大臣潛為訪之,一獄卒言知狀,扣之,曰:「今在錦衣獄,以四鐵繩縶之,加以三木,與陳祚同處極幽冷一室中。」家人不敢白,亦不敢通問,久之,釋出。
有李校尉者,口奏:宣宗爺爺詔求直言,臣不解文字,只口奏二事,其一云云,其二陳符乃奄人,爺爺賜與二宮人何所用?直言只此二事為大。上大怒,命割其舌。行刑者即它校尉也,少削其尖,不大去之。上令持去,餓七日來說。既入獄,諸校更以肉餌啖之。七日,奏李不死,上令再餓七日,校啖之如初。又七日,奏不死,上曰:「豈神仙乎?」放之。既出,人遂號「李神仙」。
宣宗幸某官第,就宴,家人供事,有女甚美,行酒左右,上悅之,然稚齒,未可進御。上謂曰:「爾要東西與我說。」又曰:「先與爾頭面。」眷戀久之而去。明日,賜金玉珠寶首飾各一秤。又數日,語近璫曰:「向見某家食器皆銅,何其貧邪!」又賜金銀飲食器甚夥,價數千緡。明年,上崩,此女竟不入宮。
正統末,京師旱,街巷小兒為土龍禱雨,拜而歌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雨若再來,還我土地。」成羣譟呼,不知所起。未幾,有監國即位之事,繼又有復辟之舉。說者謂雨帝者,與帝;城隍者,郕王;再來還土地,復辟也,以謠為有徵也。
成化某年進士放榜,有南昌龍騰霄,上曰:「龍而騰霄,是飛龍在天也。」命更名。
成化未,上病,舌澀,朝臣讀奏,答旨多以「是」字,而尤弗便。鴻臚卿施純請以「照例」二字代之,上喜,擢為大宗伯,時號「兩字尚書」。施,京師人,體貌豐偉,音吐洪亮,詞語莊整,班行中可觀。其內子亦京師人,貌甚端麗。一日,同諸命婦朝兩宮,內廷嬪御,色亦鮮儷,咸屬目焉。太后命之前,問夫人誰氏?對曰:「妾禮部尚書施純妻也。」太后賜鈔,諦視久之,顧左右寺人曰:「向者東朝選妃,何不及此人?」又顧謂曰:「夫人向後不必更入朝也。」
尚書楊公翥,厚德冠一時,鄉邦傳誦其事甚多。如鄰家搆舍,侵其桷,(「侵其桷」,「侵」原作「優」,據明歷代小史本改。)溜墜其庭,公不問,曰:「晴日多,雨日少也。」又或侵其址,公有「普天之下皆王土,再過些些也不妨」之句。又以鄰翁生兒,恐乘驢驚之,賣驢徒行等,紀載已多。又聞其先墓前碑,為數田兒戲推仆,墓人奔告,公曰:「傷兒乎?」曰:「否。」曰:「幸矣,語諸兒家善護兒,毋驚之。」
尤參議先生文度,惇厚莊介,鄉國模範,亦多紀載者。游學時,行委巷,一姝遙迎之,將獻笑,先生趨避之,更不由是塗也。
予姨夫蔣君廷貴應試,經行教坊,羣婢挾擁,蔣不一顧,妓挪揄,引其裾,蔣絕裾去,亦不怒。吳文定公在吏部時,以喪歸,適其第西偏一曲巷,(「適其第西偏一曲巷」,原無「巷」字,據清元和祝氏本補。)諸淫嫗奔避。公語騶從,彼亦貧迫不得已耳,吾既未能濟而革之,亦沮彼糊口計,命廻車迂行而東,戒勿由此。
盛寅先生嘗夜夢有寄椒於家者久矣,急欲椒,遂私發用之。寤而深自訟曰:「豈素日義心不明,以致此邪?」迄不能寐,坐以待旦。
陳檢討繼,幼孤,母節婦,守義甚堅。教公嚴篤,郡邑上其事,朝命廵按御史廉覈之。御史既得狀,復微行至其鄰家樓上潛窺之,節婦方率子灌園,節婦前行,檢討抱盎從之,步趨整肅如朝廷然。已而,同灌。少頃,節婦入內,久之,手持茶二甌來。檢討遙望見,遽擲盎趨迎至前,跪,兩手捧一甌而起,飲之。御史不覺動容稱歎,即以上奏,旌表門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