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官,武进人。美风仪而有勇力,与甘凤池同师,家贫,客燕赵。
  以事道出井陉,绕山行者十许里。日暝入谷,迷失路,四山忽合,茅店如鸡栖,门外墨书壁作客店二字,为风日剥蚀,略可识认而已。
  门掩。推入。阒无人。室中绳床不帐,竹几残蜡半枝,烬影欲灭。风吹窗纸,瑟瑟作声。
  太官连声呼曰:有人未。
  寂无应者。心大疑。瞥见门左,覆一巨缸,振振若动摇,一人自缸下掀缸探身视。倏然起,出户外,逐之则已杳。知非善地,欲去又地僻无可徙。乃枕刀寝。须臾,烛灭,淡月朦胧射纸窗上。
  太官假寐欲熟,隐约闻窗响,觉黑影一线穿窗入,瞥如飞鸟堕床前。大惊,辨之。一女子,体态苗条,手双刀齐下。已不及起抵,疾转身内向,避其刀。刀下砍入床,猝不得拔。乃急抽刀起与斗。技不敌,欲逃。睹窗外似憧憧有影,惧有伏,不敢出。由户疾上踪,手承屋梁,奋足踢梁间椽,椽折瓦飞,耸身出。
  女随之,驰逐不舍,疾如驶,崎岖数十里。晓矣,两人力不支,俱仆。女晕不醒,而太官起,挥刀欲诛女。逼视,睹女美,未忍,乃掷刀。掬水溪涧饮女,亦自饮毕,坐女傍守之。女苏,感其情,遂委身事为妇焉。太官携以归。
  太官尝夜行于道,暗中遇一僧陡撞太官肩。太官怒,诟之。僧不让。斗。僧败。询太官姓名,谓曰:十年之后,行再见也。
  后太官载舟游西湖,僧踪至。太官先期知,伪为仆人,服短褐以俟。僧至,佯言主人不在。僧先斗太官暗中,初未及辨太官面貌,信为然。曰:我俟之可尔。
  入舱坐。太官乃煮饭饭僧,取栎木为爨,掌擘之皆断,不假刀斧。取箸,绳系之,掷河鱼,必洞背腹,取为馔,不假钓竿。僧见,内怯,念其仆勇猛如许,主可知矣。毕饭,谓曰:汝主不归,予不能久待,然十年不见,不可无以为记也。
  遂跃窗出,手踞岸上石栏,倒竖足向天,作跳虎势去。视之,石陷成两掌痕,深入数分,若刻划。太官不觉悚然。
  太官性刻忌胜己。出门数载归,将及家,途见一稚儿,年不盈十岁,紧握小拳,猛击道傍人家石狮,火星爆射者数尺。太官心骇之。曰:此儿幼小如此,长大不可制矣。
  遂与之角,小儿不胜,创且死,大号曰:吾父白太官何不归,儿被人殴死矣。
  太官大惊,然创重无能救,泣负其尸而归。其妇怒诟曰:虎豹不食子,若乃过于虎耶。
  后太官卒无子。
  [钱基博曰]太官所居曰白家桥。予宗人谪星太史,亦白家桥人也。尝以书告其友周君同愈,言之如此。惟其书言一事绝诞不可信,谓太官夜过一处,见一小儿习拳术。大官傍观一良久,微议之。小儿直前拳其心,太官负痛腾足起,趯小儿于空中,坠地,折为两。俯视,石人也。太官亦踣不起死。予疑其出于附会,故不着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