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嘗自敘朱氏世德之碑,其文曰:“本宗朱氏,出自金陵之句容,地名朱巷,在通德鄉。上世以來,服勤農業。五世祖仲八公,娶陳氏,生男三人,長六二公,次十二公,其季伯六公,是為高祖考,娶胡氏,生二子,長四五公,次即曾祖考四九公,娶侯氏,生子曰初一公,初二公,初五公,初十公,凡四人。初一公配王氏,是為祖考妣,有子二人,長五一公,次即先考,諱世珍。元初籍淘金戶,金非土產,市於他方以充。先祖初一公,困於役,遂棄田廬,攜二子遷泗州盱眙縣,先伯考五一公十有二歲,先考纔八歲。先祖營家泗上,置田治產。及卒,家田消乏,由是五一公遷濠州鍾離鄉居。先伯考性淳良,(“先伯考性淳良”,“性”原作“惟”,據筆記小說大觀本改。)務本積德,于人無疾言忤意,鄉里稱為善人。先伯娶劉氏,生子四人,重一公、重二公、重三公生盱眙,重五公生鍾離。先考君娶陳氏,泗州人,長重四公,生盱眙,次重六公、重七公,生五河,某其季也,生遷鍾離後戊辰年。先伯考有孫六人,兵興以來,相繼寢沒。兄重四公,有子曰文正,今為大都督。重六、重七俱絕嗣。
曩者父母因某自幼多疾,捨身皇覺寺中。甲申歲,父母長兄俱喪,次兄守業,又次兄出贅劉氏,某托跡緇流。至正二十四年,天下大亂,諸兄皆亡,淮兵蠭起,掠入行伍,乃招集義旅,兵力漸眾,因取滁和。
龍鳳三年,帥師渡江,駐兵太平,為念先考君嘗言世為朱巷人,宗族俱存,平日每有鄉土之念,即訪求故鄉宗族之所,遂調兵取句容。明年,克金陵,而朱巷距城四十里,舉族父兄昆弟四十餘人至,始得與之敘長幼之禮,行親睦之道。但朱氏世次自仲八公之上,不復可攷,今自仲八公高曾而下,皆起家江左,歷世墓在朱巷,惟先祖葬泗州,先考葬鍾離,此我朱氏之源流也。
爰自金陵、太平駐師開府,為根本之地,實鄉郡焉。屢歲征伐,拓境開疆,吳楚甌越,方數千里,由是累膺顯爵。龍鳳九年三月十四日內降制書:曾祖考為資德大夫,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右丞,上護軍,司空,吳國公。曾祖妣吳氏,吳國夫人。先考府君開府儀同三司,錄軍國重事,平西右丞相,吳國公。先妣陳氏,吳國夫人。謹以閏月三日,祇謁先壟,焚香告祭,遵舊典也。(“遵舊典也”,原無“也”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重念報本行禮宜厚,(“重念報本行禮宜厚”,“宜”原作“儀”,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今勉建事功,匪由己能,實荷先世靈長之澤,垂衍後昆,宜得報恩,三代並為上公,以遂為子孫者之至願。書曰:『作善降之以百祥。』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先祖父積功累善,天之報使茂於厥後,凡我子孫,皆當體祖宗之心,蹈德存仁,以永厥緒於無窮,是吾之所望也。於是備書于後,以傳信將來,有所攷焉。”
淳皇帝及后族疾疫死,重四公繼之,貧薄不能具棺穿穴。太祖與仲兄謀輦葬山谷中,行未抵所而綆絕,仲返計,太祖視屍。忽風雷震電,太祖避樹下,聞空中神語云:“孰襲取我土?”髣髴有應者,具淳皇帝諱,神曰:“為若人則已。”已而,暴風揚沙折木,天轉晦。比明,往視之,土裂屍已陷人,田伯劉大秀遂歸其地而辭其價,即今鳳陽陵寢是其地也。
太祖在滁,嘗濯手於栢子潭,有五蛇擾而就之,因祝之曰:“如天命在予,汝其來附焉。”一日戰畢,羣坐籍土,蛇忽蜿蜒其側,帝乃掩以兜鍪。頃復報戰,亟戴之而往,是日手刃者甚眾。軍法戰勝必祭甲冑,眾推帝功居多,乃置其兜鍪于前,甫奠,忽霹靂大震,白龍夭矯自兜鍪中出,挾雷聲,握火光,騰空而去,諸將等自是畏服。
青田劉基伯溫,嘗攜客泛舟於西湖,抵暮,仰瞻天象而言曰:“天子氣在吳頭楚尾,後十年當興,予其輔之。”及過蘇閶門,見張士誠,曰:“貴不過封侯,何能久也。”夜登虎丘山,復曰:“天子氣尚在吳楚之間。”時郭子興據濠上,就見之,遇太祖,曰:“吾主翁也。”深自結納,曰:“後十載,主君當為天子,我其輔之。”乃拂衣而去。
太祖之初振也,將屬皆草莽粗士,人人欲更試。太傅徐相國陰奇之,乃謂諸將曰:“天子豈可更立耶?”遂止。
常遇春初附劉聚時,嘗晝寢,(“嘗晝寢”,“嘗”原作“常”,據清勝朝遺事本改。)夢一羽士語之曰:“起,起,此處非爾所宜托也,爾主至也。”既寤,(“既寤”,“寤”原作“寢”,據清勝朝遺事本改。)適太祖至,於是遂傾心焉。
王師與偽漢戰於湖中,時乘白舟,漢主以赤龍厭之。及戰,王師大捷,帝因制令以赤船載俘囚,白船給官胥之屬。
偽周主張士誠面縛見帝,俛首瞑目,踞坐甚不恭,帝叱之曰:(“帝叱之曰”,“叱”原作“吒”,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盍視我?”對曰:“天日照爾不照我,視爾何為哉?”帝以弓弦縊殺之。及見周伯琦遙伏于後,問為誰?對曰:“前元江浙行省參政周伯琦。”帝曰:“元君寄汝以心膂之責,乃資賊以為亂耶?”伯琦惶懼不能答。先筵三日,大醉,以酬其功,後戮之。司徒李伯昇先以國情虛實輸我師,帝以為佞臣,命誅之,以示士誠。
帝念劉大秀施地為陵之惠,封為義惠侯。又感汪媼之意,敕授世官、從仕郎,署令衞皇陵。(帝微時,汪媼常備禮儀送帝歸皇覺寺中。)
徐太傅追元順帝,將及之,忽傳令頒師。常遇春不知所出,大怒,馳歸告帝曰:“達反矣,追兵及順帝而已之,其謀不可逆也。”太傅度遇春歸,必有變,乃留兵鎮北平而自引軍歸,駐舟江浦,仗劍入謁。帝時方盛怒,宿戒閽吏曰:“達入,慎毋從之。”達既入。未見帝,自疑有變,乃拔劍斬閽吏,奪關而出。帝陰使人釋其罪,令內謁,達不允。於是帝出大庭往視於舟中,達因進曰:“達有異圖,肯在今日?雖曰晚矣,然吾臨江鞠旅,亦能撫有江淮,顧弗為爾。且吾之不擒元帝,亦籌之熟矣,彼雖微也,亦嘗南御中國,我執以歸,將曷治焉?天命在上,已知之矣,顧達何人,敢以自外?”帝重感悟,結誓而還,遂修好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