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阳易实甫,仕而不达,渐简右江道,途出海上,临桂况蕙风见之,欣然道故,挟之肘腋曰:“吾抱道在躬。”归安朱强村,词流宗师,方其选三百首宋词时,辄携钞帙,过蕙风簃寒夜啜粥,相与探论。维时风雪甫定,清气盈宇,曼诵之声,直充闾巷。
  临桂王右遐于蕙风为前辈,同直薇垣,研讨词事。右遐每有所作,辄就蕙风订拍,蕙风谨严,屡作为之屡改,半塘或不耐,于稿尾大书“奉旨不改了”。
  海宁王静安,朴学大师,间作小词,亦循苏、辛一流,不肯昵昵作儿女子语。时客海上,梅子畹华方有《香南雅集》,一时名流,题咏藻绘,蕙风强静安填词,静安亦首肯,赋〈清平乐〉一章,题永观堂书。
  梅畹华演剧,一时无两,尝搬演彩楼配于上海之天蟾舞台。强村、蕙风,联袂入座,时姜妙香饰薛平贵,褴褛得彩球。强村忽口占云:“恨不将身变叫花。”蕙风应曰:“天蟾咫尺隔天涯。”转瞬成〈浣溪沙〉一解,曰:“不足为世人知之。”
  仁和邵伯褧,仪容整适,垂颐广颊,或曰:“此天官相。”
  淳安邵次公尝有所眷娉婷,残年风雨,戎马载途,乃自析津随至京师,次公欣然以造象属朋辈征题咏,曰采芳图,不逾年,娉婷他适,次公遂屏不复言。
  傅彩云以绝色负盛名,某名士嫟之,尝与蕙风同过酩酊,蕙风亦欣赏。迨其官浙东,彩云少不继,蕙风为作小笺,词意婉委,其人为致二百金慰之。
  归安朱强村暇辄行博,蕙风为赋词〈竹马子〉,以纪其事。或劝之曰:“久坐伤骨,久视伤脾。”强村曰:“不坐伤心。”
  南海谭瑑青久客京师,精治庖膳。客有北行者,以不得就一餐为恨。
  蕙风有芙蓉癖,濡染强村,微灯双枕,抵掌剧谈,往往中夜。
  安吉吴昌硕于书画篆刻负盛名,所居迩强村、蕙风,辄就夜谈。忽一日,吴姬宵遁,昌硕为之不欢。强村曰:“老人乃一往情深。”蕙风曰:“姬人一往,此老情深。”
  半塘字妾曰抱贤,蕙风就讯其义,唯唯曰:“余以贤自况而已。”
  伶女潘雪艳父事蕙风,迨蕙风殁,哭泣致赙,发引日,衣大布,随灵輀以行,途人侧目。
  嘉兴沉子培居上海,十年不涉歌场。自畹华来沪,遂往观剧,并作〈临江仙〉一解,时人以为难能。
  南海康长素傲岸自大,或于稠座请赴梨园,应曰:“余岂不畏人剽杀者耶。”
  铁岭文叔问之丧,康长素往哭之哀,即寝其书舍,午夜检叔问遗籍,丹铅几遍,弥为泫然,因辇之海上。叔问有姬字南柔,后叔问十五年卒,无以为葬。强村、蕙风约客醵资薶之虎邱,题冷红阁故姬南柔之墓,过者每为掩涕。
  南陵徐积余富藏书,尤好词籍,当选闺秀百家付剞人,裒然成集。或以元诗选故事告之曰:“行见裙钗罗列下拜。”
  或问强村翁:“晚岁何以少作词。”翁噱然曰:“理屈词穷。”以上《词林新语》三则,见《词学季刊》第一卷第三号
  番禺潘兰史先生,四十后,更字老兰,主香港华报、实报笔政。曾梓其文稿与游记、诗集,都为十四卷。而词则自《海山》、《花语》二集之后,未有继刊。有人传诵其香海别洪银屏校书云:“客里云萍情绪乱。便道欢场,说梦应肠断。莫惜深杯珍重劝。银筝醉死银灯畔。同是天涯何所恋。月识郎心,花也如侬面。东去伯劳西去燕。人生那得长相见。”右调〈蝶恋花〉。此词缠绵尽致,一往情深,置之子野、耆卿集中,不能过也。
  兰史尝游柏林,毡裘绝域,声教不同,碧眼细腰,执经问字,亦从来文人未有之奇也。所着《说剑堂集》,意幕定庵,而无其发风动气。兰史妇梁佩琼亦能诗词,其断句如“花阴一抹香如水,柳色千行冷化”,“花前怕倚回阑望,红是相思绿是愁”,皆凄婉可诵。梁卒,兰史赋《长相思词》十六章,闻者掩涕。
  兰史词已梓者,《海山词》、《花语词》、《珠江低唱》、《长相思词》四种。词笔自是一代作手,求诸近代中,于纳兰公子性德为近。并世词家,如浙江张蕴梅太史,亦嫌气促,遑论其他。
  兰史多情,尤多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