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二十六年【原文】
二十六年春,王正月庚申,齐侯取郓。
葬宋元公,如先君,礼也。
三月,公至自齐,处于郓,言鲁地也。夏,齐侯将纳公,命无受鲁货。申丰从女贾,以币锦二两,缚一如瑱,适齐师。谓子犹之人高齿奇:“能货子犹,为高氏后,粟五千庾。”高齿奇以锦示子犹,子犹欲之。齿奇曰:“鲁人买之,百两一布,以道之不通,先入币财。”子犹受之,言于齐侯曰:“群臣不尽力于鲁君者,非不能事君也。然据有异焉。宋元公为鲁君如晋,卒于曲棘。叔孙昭子求纳其君,无疾而死。不知天之弃鲁耶,抑鲁君有罪于鬼神,故及此也?君若待于曲棘,使群臣从鲁君以卜焉。若可,师有济也。君而继之,兹无敌矣。若其无成,君无辱焉。”齐侯从之,使公子钅且帅师从公。成大夫公孙朝谓平子曰:“有都以卫国也,请我受师。”许之。请纳质,弗许,曰:“信女足矣。”告于齐师曰:“孟氏,鲁之敝室也。用成已甚,弗能忍也,请息肩于齐。”齐师围成。成人伐齐师之饮马于淄者,曰:“将以厌众。”鲁成备而后告曰:“不胜众。”师及齐师战于炊鼻。齐子渊捷从洩声子,射之,中楯瓦。繇朐汏车舟,匕入者三寸。声子射其马,斩鞅,殪。改驾,人以为鬷戾也而助之。子车曰:“齐人也。”将击子车。子车射之,殪。其御曰:“又之。”子车曰:“众可惧也,而不可怒也。”子囊带从野洩,叱之。洩曰:“军无私怒,报乃私也,将亢子。”又叱之,亦叱之。冉竖射陈武子,中手,失弓而骂。以告平子,曰:“有君子白皙,鬒须眉,甚口。”平子曰:“必子彊也,无乃亢诸?”对曰:“谓之君子,何敢亢之?”林雍羞为颜鸣右,下。苑何忌取其耳。颜鸣去之。苑子之御曰:“视下顾。”苑子刜林雍,断其足。轻金而乘于他车以归。颜鸣三入齐师,呼曰:“林雍乘。”
四月,单子如晋告急。五月戊午,刘人败王城之师于尸氏。戊辰,王城人、刘人战于施谷,刘师败绩。
秋,盟于专阝陵,谋纳公也。
七月己巳,刘子以王出。庚午,次于渠。王城人焚刘。丙子,王宿于褚氏。丁丑,王次于萑谷。庚辰,王入于胥靡。辛巳,王次于滑。晋知跞、赵鞅帅师纳王,使女宽守阙塞。
九月,楚平王卒,令尹子常欲立子西,曰:“大子壬弱,其母非適也,王子建实聘之。子西长而好善,立长则顺,建善则治。王顺国治,可不务乎?”于西怒曰:“是乱国而恶君王也。国有外援,不可渎也。王有適嗣,不可乱也。败亲速仇,乱嗣不祥,我受其名。赂吾以天下,吾滋不从也,楚国何为?必杀令尹!”令尹惧,乃立昭王。
冬十月丙申,王起师于滑。辛丑,在郊,遂次于尸。十一月辛酉,晋师克巩。召伯盈逐王子朝。王子朝及召氏之族、毛伯得、尹氏固、南宫嚚奉周之典籍以奔楚。阴忌奔莒以叛。召伯逆王于尸,及刘子、单子盟。遂军圉泽,次于隄上。癸酉,王入于成周。甲戌,盟于襄宫。晋师使成公般戍周而还。十二月癸未,王入于庄宫。
王子朝使告于诸侯曰:“昔武玉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且为后人之迷败倾覆,而溺入于难,则振救之。’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至于惠王,天不靖周,生颓祸心,施于叔带,惠、襄辟难,越去王都。则有晋、郑,咸黜不端,以绥定王家。则是兄弟之能率先王之命也。在定王六年,秦人降妖,曰:‘周其有頿王,亦克能修其职。诸侯服享,二世共职。王室其有间王位,诸侯不图,而受其乱灾。’至于灵王,生而有頿。王甚神圣,无恶于诸侯。灵王、景王,克终其世。今王室乱,单旗、刘狄,剥乱天下,壹行不若。谓先王何常之有?唯余心所命,其谁敢讨之?帅群不吊之人,以行乱于王室。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贯渎鬼神,慢弃刑法,倍奸齐盟,傲很威仪,矫诬先王。晋为不道,是摄是赞,思肆其罔极。兹不穀震荡播越,窜在荆蛮,未有攸厎。若我一二兄弟甥舅,奖顺天法,无助狡猾,以从先王之命。毋速天罚,赦图不穀,则所愿也。敢尽布其腹心,及先王之经,而诸侯实深图之!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適,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后及大子寿早夭即世,单、刘赞私立少,以间先王,亦唯伯仲叔季图之。”
闵马父闻子朝之辞,曰:“文辞以行礼也。子朝干景之命,远晋之大,以专其志,无礼甚矣。文辞何为?”
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只取诬焉。天道不讠舀,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
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釜钟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已。”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
【译文】
二十六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初五日,齐景公攻取郓地。
安葬宋元公,像安葬先君一样,这是符合礼的。
三月,昭公从齐国到达,住在郓地,这是说已经到了鲁国境内。
夏季,齐景公准备送昭公回国,命令不要接受鲁国的财礼。申丰跟着女贾,用两匹锦缎作为财礼,捆紧在一起像一块瑱,到齐军中去,对子犹的家臣高齿奇说:“如果你能收买子犹,我们让你当高氏的继承人,‘给你五千庾粮食。”高齿奇把锦给子犹看,子犹想要。高齿奇说:“鲁国人买得很多,一百匹一堆,由于道路不畅通,先把这点礼品送来。”子犹收下了礼物,对齐景公说:“臣下们对鲁国国君不肯尽力,不是不能奉行君命然而据却感到奇怪。宋元公为了鲁国国君去到晋国,死在曲棘。叔孙昭子请求让他的国君复位,无病而死。不知道是上天抛弃鲁国呢,还是鲁国同君得罪了鬼神所以才到这地步呢?君王如果在曲棘等待,派臣下们跟从鲁国国君试探向鲁作战可胜与否。如果行,军事有了成功,君王就继续前去,这就不会有抵抗的人了。如果没有成功,就不必麻烦君王了。”齐景公听从了他的话,派公子钅且带兵跟从昭公。
成大夫公孙朝对季平子说:“城市,是用来保卫国家的,请让我们来抵御齐军。”平子答应了。公孙朝请求送上人质,平子不答应,说:“相信你,这就够了。”公孙朝告诉齐军说:“孟氏,是鲁国的破落户。他们使用成地太过分了,我们不能忍受,请求降服于齐国以便休息。”齐军就包围成地。成地的军队进攻在淄水饮马的齐军,说:“这是做给大家看的。”鲁国准备充分以后告诉齐国人说:“我们拗不过大家。”
鲁军和齐军在炊鼻作战,齐国的子渊捷追赶洩声子,用箭射洩声子,射中盾脊,箭从横木穿过车辕,箭头射进盾脊三寸。洩声子用箭射子渊捷的马,射断马颈上的皮带,马倒地死去。子渊捷改乘别的战车,鲁国人误认为他是鬷戾,就上去帮他,子渊捷说:“我是齐国人。”鲁国人将要攻击子渊捷,子渊捷一箭射去,射死了鲁国人。子囊带的赶车人说:“再射。”子渊捷说:“大队人马可以让他们害怕,而不能激怒他们。”子囊带追赶声子,叱骂他。声子说:“作战的时候没有个人的愤怒,我回骂就是为私人了,我将要抵挡您一阵。”子渊捷还是叱骂声子,声子也就回骂他。冉竖用箭射陈武子,射中手,弓落到地上而大骂。冉竖报告平子,说:“有一个君子皮肤白胡子眉毛黑而密,很会骂人。”平子说:“一定是子彊,不是抵挡了他吧?”冉竖回答说:“既称他为君子,怎么敢抵挡他?”林雍不愿意做颜鸣的车右,下车,苑何忌割了他的耳朵,颜鸣要把他带走。苑何忌的赶车人说:“朝下看!”就看着林雍的脚。苑何忌砍斫林雍,砍断了他的一只脚,林雍用一只脚跳上别的战车逃回来,颜鸣三次冲进齐军,大喊说:“林雍来坐车!”
四月,单子到晋国去报告紧急情况。五月初五日,刘国人在尸氏打败了王城的军队。十五日,王城人、刘国人在施谷作战,刘军大败。
秋季,鲁昭公和齐景公、莒子、邾子、杞伯在专阝陵结盟,这是为了谋划送昭公回国。
七月十七日,刘子带了周敬王出去。十八日,住在渠地,王城的军队放火烧了刘子的城邑。二十四日,周敬王住在褚氏。二十五日,周敬王住在萑谷。二十八日,周敬王进入胥靡。二十九日,周敬王住在滑地。晋国的知跞、赵鞅领兵接纳周敬王,派女宽镇守阙塞。
九月,楚平王死去,令尹子常想要立子西,说:“太子壬年纪小,他的母亲不是正妻,而是王子建所聘的,子西年纪大而善良,立年长就顺于情理,建立善良的国家就得治。君王顺理国家太平,能不努力去做吗?”子西发怒说:“这是扰乱国家,宣扬君王的坏事,国家有外援,不能轻慢。君王有嫡出的继承人,不能混乱。败坏亲人、召来仇敌、混乱继承人,不吉利,我会蒙受恶名。即使用天下来贿赂我,我也是不能听从的,楚国有什么用?一定要杀死令尹。”令尹恐惧,就立了楚昭王。
冬季,十月十六日,周敬王在滑地起兵。二十一日,在郊地,就住在尸地。十一月十一日,晋军攻下巩地,召伯盈赶走了王子朝。王子朝和召氏的族人、毛伯得、尹氏固、南宫嚚保护着周朝的典籍逃亡楚国,阴忌逃亡莒地叛变。召伯盈在尸地迎接周敬王,和刘子、单子结盟。于是就驻扎在圉泽,住在堤上。二十三日,周敬王进入成周。二十四日,在襄王的庙里盟誓。晋军派成公般在成周戍守,就回去了。十二月初四日,周敬王进入庄宫。
王子朝派人报告诸侯说:“从前武王战胜殷朝,成王安定四方,康王与民休息,一起分封同母兄弟,以此作为周朝的屏障,还说:“我不能独自承受文王、武王的功业,而且还是为了后代,一旦荒淫败坏而陷入危难,就可以拯救他。”到了夷王,恶疾缠身,诸侯没有不遍祭境内的名山大川,为夷王的健康作祈祷。到了厉王,他的内心乖张暴虐,老百姓不能忍受,就让他住到彘地去。诸侯各自离开他们的职位,来参与王朝的政事。宣王有知识,然后把王位奉还给了他。到了幽王,上天不保佑周朝,天子昏乱不顺,因此失去王位。携王触犯天命,诸侯废弃了他,立了继承人,因此迁都到郏鄏。这就是由于兄弟们为王室出力。到了惠王,上天不使周朝安定,使颓生出祸心,波及于叔带。惠王、襄王避难,离开了国都。这时候就有晋国、郑国都来驱走不正派的人,以安定王室。这就是由于兄弟们遵先王的命令。在定王六年的时候,秦国人中降下妖孽,说:“周朝会有一个长胡子的天子,也能够完成自己的职分。使诸侯顺服而享有国家,两代谨守自己的职分,王室中有人觊觎王位,诸侯不为王室图谋,受到了动乱灾祸。”到了灵王,生下来就有胡子,他十分神奇聪明,对诸侯没有做什么恶事。灵王、景王都能善始善终。现在王室动乱,单旗、刘狄搅乱天下,专门倒行逆施,说:“先王登位根据什么常规?只要我心里想立谁,有谁敢来讨伐?”带了一些不好的人,以此在王室中制造混乱。他们侵吞没有满足,贪求没有限度,惯于亵渎鬼神,轻慢抛弃刑法,违背触犯盟约,蔑视礼制,诬蔑先王。晋国无道,对他们加以赞助,无限度放纵他们。现在我动荡流离,逃窜到荆蛮,还没有归宿。如果我们一两位兄弟甥舅顺从上天的法度,不要帮助狡猾之徒,以服从先王的命令,不要招来上天的惩罚,除去我的忧虑并为我谋划,就是我的愿望了。谨敢完全披露腹心和先王的命令,希望诸侯认真地考虑一下。从前先王的命令说:“王后没有嫡子,就选立年长的,年纪相当根据德行,德行相当根据占卜。”天子不立偏爱,公卿没有私心,这是古代的制度。穆后和太子寿早年去世,单氏、刘氏偏立了年幼的,来违犯先王的命令。请所有长于我或小于我的诸侯考虑一下。”
闵马父听到王子朝的辞令,说:“文辞是用来实行礼的。子朝违背了周景王的命令,疏远晋国这个大国,一心一意想做天子,太不讲礼了,文辞有什么用处?”
齐国出现彗星,齐景公派人祭祀消灾。晏子说:“没有益处的,只能招来欺骗。天道不可怀疑,不能使它有所差错,怎么能去祭祷?而且上天的有彗星,是用来清除污秽的。君王没有污秽的德行,又祭祷什么?如果德行污秽,祭祷又能减轻什么?《诗》说:‘这个文王,小心恭敬。隆重地事奉天帝,求取各种福禄,他的德行不违背天命,接受着四方之国。’君王没有违德的事,四方的国家将会来到,为什么怕有彗星?《诗》说:“我没有什么借鉴,要有就是夏后和商,由于政事混乱,百姓终于流亡。’如果德行违背天命而混乱,百姓将要流亡,祝史的所作所为,于事无补。”齐景公很高兴,就停止了祭祷。
齐景公和晏子在路寝里坐着,齐景公叹气说:“多么漂亮的房子啊!是谁会据有这里呢?”晏子说:“请问,这是什么意思?”齐景公说:“我认为在于有德行的人。”晏子说:“像君王所说,恐怕在于陈氏吧!陈氏虽然没有大的德行,然而对百姓有施舍。豆、区、釜、钟这几种量器的容积,从公田征税时就用小的,向百姓施舍时就用大的。您征税多,陈氏施舍多,百姓倾向于他了。《诗》说:‘虽然没有德行给予你,也应当且歌且舞。’陈氏的施舍,百姓已经为之歌舞了。您的后代如果稍稍怠惰,陈氏又如果不灭亡,他的封地就变成国家了。”齐景公说:“对啊!这可怎么办?”晏子回答说:“只有礼可以制止这个,如果符合礼,家族的施舍不能扩大到国内,百姓不迁移,农夫不变动,工人、商人不改行,士不失职,官吏不怠慢,大夫不占取公家的利益。”齐景公说:“对呀!我不能做到了。我从今以后开始知道礼能够用来治理国家了。”晏子回答说:“礼可以治理国家,由来很久了,和天地相等。国君发令,臣下恭敬,父亲慈爱,儿子孝顺,哥哥仁爱,弟弟恭敬,丈夫和蔼,妻子温柔,婆婆慈爱,媳妇顺从,这是合于礼的。国君发令而不违背礼,臣下恭敬而没有二心,父亲慈爱而教育儿子,儿子孝顺而规劝父亲,哥哥仁爱而友善,弟弟恭敬而顺服,丈夫和蔼而知义,妻子温柔而正直,婆婆慈爱而肯听从规劝,媳妇顺从而能委婉陈辞,这又是礼中的好事情。”齐景公说:“对呀!我从今以后开始听到了礼应当加以崇尚了。”晏子回答说:“先王从天地那里接受了礼以治理百姓,所以先王尊崇礼。”
昭公二十七年【原文】
二十七年春,公如齐。公至自齐,处于郓,言在外也。
吴子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掩余、公子烛庸帅师围潜。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遂聘于晋,以观诸侯。楚莠尹然、工尹麇帅师救潜。左司马沈尹戌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与吴师遇于穷。令尹子常以舟师及纳汭而还。左尹郤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潜,吴师不能退。
吴公子光曰:“此时也,弗可失也。”告鱼专设诸曰:“上国有言曰,不索何获?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鱼专设诸曰:“王可弑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光曰:“我,尔身也。”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夹之以铍。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执羞者坐行而入,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光伪足疾,入于堀室。鱼专设诸置剑于鱼中以进。抽剑刺王,铍交于胸,遂弑王。阖庐以其子为卿。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墓,复位而待。吴公子掩余奔徐,公子烛庸奔钟吾。楚师闻吴乱而还。
郤宛直而和,国人说之。鄢将师为右领,与费无极比而恶之。令尹子常贿而信谗。无极谮郤宛焉,谓子常曰:“子恶欲饮子酒。”又谓子恶:“令尹欲饮酒于子氏。”子恶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来辱,为惠已甚。吾无以酬之,若何?”无极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择焉。”取五甲五兵。曰:“置诸门,令尹至,必观之,而从以酬之。”及飨日,帷诸门左,无极谓令尹曰:“吾几祸子。子恶将为子不利,甲在门矣,子必无往。且此役也,吴可以得志,子恶取赂焉而还,又误群帅,使退其师,曰:‘乘乱不祥。’吴乘我丧,我乘其乱,不亦可乎?”令尹使视郤氏,则有甲焉。不往,召鄢将师而告之。将师退,遂令攻郤氏,且爇之。子恶闻之,遂自杀也。国人弗爇。令曰:“不爇郤氏,与之同罪。”或取一编菅焉,或取一秉秆焉,国人投之,遂弗爇也。令尹炮之。尽灭郤氏之族党,杀阳令终与其弟完及佗,与晋陈及其子弟。晋陈之族呼于国曰:“鄢氏、费氏自以为王,专祸楚国,弱寡王室,蒙王与令尹以自利也。令尹尽信之矣,国将如何?”令尹病之。
秋,会于扈,令戍周,且谋纳公也。宋、卫皆利纳公,固请之。范献子取货于季孙,谓司城子梁与北宫贞子曰:“季孙未知其罪,而君伐之,请囚,请亡,于是乎不获。君又弗克,而自出也。夫岂无备而能出君乎?季氏之复,天救之也。休公徒之怒,而启叔孙氏之心。不然,岂其伐人而说甲执冰以游?叔孙氏惧祸之滥,而自同于季氏,天之道也。鲁君守齐,三年而无成。季氏甚得其民,淮夷与之,有十年之备,有齐、楚之援,有天之赞,有民之助,有坚守之心,有列国之权,而弗敢宣也,事君如在国。故鞅以为难。二子皆图国者也,而欲纳鲁君,鞅之愿也。请从二子以围鲁,无成,死之。”二子惧,皆辞。乃辞小国,而以难复。
孟懿子、阳虎伐郓。郓人将战。子家子曰:“天命不慆久矣。使君亡者,必此众也。天既祸之,而自福也,不亦难乎?犹有鬼神,此必败也。乌呼!为无望也夫,其死于此乎!”公使子家子如晋,公徒败于且知。
楚郤宛之难,国言未已,进胙者莫不谤令尹。沈尹戌言于子常曰:“夫左尹与中厩尹莫知其罪,而子杀之,以兴谤读言,至于今不已。戌也惑之。仁者杀人以掩谤,犹弗为也。今吾子杀人以兴谤,而弗图,不亦异乎?夫无极,楚之谗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吴,出蔡侯朱,丧大子建,杀连尹奢,屏王之耳目,使不聪明。不然,平王之温惠共俭,有过成、庄,无不及焉。所以不获诸侯,迩无极也。今又杀三不辜,以兴大谤,几及子矣。子而不图,将焉用之?夫鄢将师矫子之命,以灭三族,国之良也,而不愆位。吴新有君,疆埸日骇,楚国若有大事,子其危哉!知者除谗以自安也,今子爱谗以自危也,甚矣其惑也!”子常曰:“是瓦之罪,敢不良图。”九月己未,子常杀费无极与鄢将师,尽灭其族,以说于国。谤言乃止。
冬,公如齐,齐侯请飨之。子家子曰:“朝夕立于其朝,又何飨焉?其饮酒也。”乃饮酒,使宰献,而请安。子仲之子曰重,为齐侯夫人,曰:“请使重见。”子家子乃以君出。
十二月,晋籍秦致诸侯之戍于周,鲁人辞以难。
【译文】
二十七年春季,昭公到齐国去。昭公从齐国回来,住在郓地,这是说住在国都以外。
吴王想要借楚国有丧事的机会进攻楚国,派公子掩余、公子烛庸领兵包围潜地,派延州来季子到中原各国聘问。季子到晋国聘问,以观察诸侯的态度。楚国的莠尹然、工尹麇领兵救援潜地,左司马沈尹戌率领都邑亲兵和王马的部属增援部队,和吴军在穷地相遇。令尹子常带着水军到了沙汭而回来,左尹郤宛、工尹寿领兵到达潜地,吴军不能撤退。
吴国的公子光说:“这是机会,不能失去了。”告诉鱼专设诸说:“中原的国家有话说:‘不去寻求,哪里能够得到王位。’我是王位的继承人,我就要寻求。事情如果成功,季子虽然来到,也不能废掉我。”鱼专设诸说:“君王是可以杀掉的。但是我母亲老了,儿子还小,我拿他们没有办法。”公子光说:“我,就是你。”
夏季,四月,公子光在地下室埋伏甲士而设享礼招待吴王。吴王让甲士坐在道路两旁,一直到大门口。大门、台阶、里门、坐席上,都是吴王的亲兵,手持短剑护卫在吴王两旁,端菜的人在门外先脱光衣服再换穿别的衣服,端菜的人膝行而入,持剑的人用剑夹着他,剑尖几乎碰到身上,然后才递给上菜的人。公子光假装有病,躲进地下室,鱼专设诸把剑放在鱼肚子里然后进入,抽出剑猛刺吴王,两旁亲兵的短剑也交叉刺进了鱼专设诸的胸膛,结果还是杀死了吴王。阖庐让鱼专设诸的儿子做了卿。
季子到达,说:“如果先君没有废弃祭祀,百姓没有废弃主子,土地和五谷之神有人奉献,国家和家族没有颠覆,他就是我的国君。我敢怨恨谁?哀痛死去的,事奉活着的,以等待天命。不是我发起了动乱,谁立为国君,我就服从谁,这是先代的常法。”到坟墓前哭泣复命,回到自己原来的官位上等待命令。吴国的公子掩余逃奔徐国,公子烛庸逃亡钟吾,楚军听说吴国发生动乱就收兵返回。
郤宛正直而和善,国内的人们都喜欢他。鄢将师做右领,和费无极勾结,憎恨郤宛。令尹子常贪求财物而相信诬蔑人的话,费无极就诬陷郤宛,对子常说:“郤宛要请您喝酒。”又对郤宛说:“令尹要到您家里去喝酒。”郤宛说:“我是下贱的人,不足以让令尹到这里来。令尹如果真想要前来,赐给我的恩惠就太大了。我没有东西奉献,怎么办?”费无极说:“令尹喜欢皮甲武器,您拿出来,我来挑选。”选取了五领皮甲,五种武器,说:“放在门口,令尹到来,一定要观看,就乘机献给他。”等到举行享礼的那一天,郤宛把皮甲武器放在门边的帐幔里,费无极对令尹说:“我几乎让您遭祸,郤宛打算对您不利,皮甲和武器都放在门口了。您一定不要去!况且这次潜地的战役,本来楚国可以得志于吴国,郤宛受了贿赂而回来,又贻误了将领们,让他们退兵,说‘乘人动乱而进攻,不吉祥’。吴国乘我们有丧事,我们乘他们的动乱,不也是可以的吗?”令尹让人到郁氏那里看动静,就看到有皮甲和武器在门口。令尹不去郤家了,便召见鄢将师并把情况告诉他,鄢将师退下,就下令攻打郤氏,并且放火烧了他的家。郤宛听到消息,就自杀了。国内的人们不肯放火,鄢将师下令说:“不烧郤家,和他同罪。”有人拿着一张席子,有人拿着一把稻草,国内的人们都拿去扔掉,因此没有烧着,令尹派人烧了郤家,把郤氏的族人、亲属全都消灭,杀了阳令终和他的弟弟完及佗,还杀了晋陈和他的子弟。晋陈的族人在国都里喊叫说:“鄢氏、费氏以君王自居,专权而祸乱楚国,削弱孤立王室,蒙蔽君王和令尹来为自己牟利。令尹全都相信他们了,国家将要怎么办?”令尹很担心。
秋季,晋国士鞅、宋国乐祁犁、卫国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在扈地会见,这是为了命令去成周戍守,同时商量送回昭公。宋国、卫国都认为送回昭公对自己国家有利,坚决地请求。范献子在季孙那里取得了财礼,对司城子梁和北宫贞子说:“季孙还不知道他自己的罪过,而国君攻打他,他请求囚禁、请求逃亡,在当时都得不到同意。国君又没有战胜他,就自己出国了,难道没有防备而能赶走国君吗?季氏恢复原来的职位,是上天挽救了他,止息了昭公亲兵的愤怒,启发了叔孙氏的心意。不是这样,难道那些人攻打别人反而脱下皮甲手拿箭筒在那里玩?叔孙氏害怕祸难的泛滥,因而自愿和季氏站在一边,这是上天的意志。鲁国的国君请求齐国帮助,三年没有成功。季氏很受百姓的拥护,淮夷亲附他,有打十年的准备,有齐国、楚国的支援,有上天的赞助,有百姓的帮助,有坚守的决心,有诸侯一样的权势,但没有敢把事情公开,事奉国君像在国内一样。所以鞅认为难办。您二位都是为国家考虑的人,想要送回鲁国国君,这也是鞅的愿望。请跟随您二位去包围鲁国,如果不成功,我就为此而死。”这二位害怕,都辞谢了。于是就辞退小国,而答复晋国说事情不好办。
孟懿子、阳虎进攻郓地,郓地人准备迎战。子家子说:“天命无可怀疑已经很久了,让国君逃亡的,一定就是这批人。上天已经降祸于国君,而要自己求福,不也是很困难吗?如果有鬼神,这一战必然失败。啊!没有希望了吧!恐怕要死在这里了吧!”昭公派子家子到晋国去。昭公的亲兵在且知被打败。
楚国郤宛的祸难,国内的怨言没有停止,进胙肉的人无不指责令尹,沈尹戌对令尹子常说:“左尹和中厩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罪过,而您杀了他们,招致指责,到现在没有停止。戌很怀疑:仁爱的人杀了人来掩盖指责,他还不干呢,现在您杀了人来招致指责,而不考虑补救办法,不也很奇怪吗?那个费无极,是楚国的坏人,百姓没有不知道的。去掉朝吴、赶走蔡侯朱、丧失太子建、杀害连尹伍奢,遮蔽君王的耳目,让他听不清看不明。如果不是这样,平王的温和仁慈,恭敬节俭,有超过成主、庄王而没有不及他们的地方。所以还得不到诸侯的拥戴,是由于接近了费无极。现在又杀了三个无罪的人,招致了极大的指责,几乎要牵涉到您身上了。而您不去想办法,哪里还用得着您?鄢将师假传您的命令,消灭了三个家族。这三个家族,都是国家杰出的良材,在位没有过错。吴国新近立了国君,边境一天天紧张。楚国如果发生战事,您恐怕危险了!聪明人消除诬陷来使自己安定,现在您喜欢谗人来使自己危险,您的昏庸也太过份了!”令尹子常说:“这是我的罪过,岂敢不好好想一下!”九月十六日,令尹子常杀了费无极和鄢将师,把他们的族人全部消灭了,来让国内的人们高兴,于是怨谤的言论就停止了。
冬季,昭公到齐国去,齐景公请求设享礼招待他。子家子说:“每天早晚都在他的朝廷上,又设享礼干什么?还是喝酒吧。”于是就喝酒,让宰臣向昭公敬酒,自己却请求退席。子仲的女儿名叫重,是齐景公的夫人,齐景公说:“请让重出来见您。”子家子就带着昭公出去了。
十二月,晋国的籍秦把诸侯的戍卒送到成周,鲁国人用发生祸难为理由,辞谢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