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始【正文】
一曰:
天地有始,天微以成①,地塞以形②。天地合和,生之大经也③。以寒暑日月昼夜知之,以殊形殊能异宜说之④。夫物合而成,离而生。知合知成,知离知生,则天地平矣⑤。乎也者,皆当察其情,处其形⑥。
天有九野⑦,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⑧,泽有九薮⑨,风有八等,水有六川。
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北方曰玄天,其星婺女、虚、危、营室;西北曰幽天,其星东壁、奎、娄;西方曰颢天,其星胃、昴、毕;西南曰朱天,其星觜巂、参、东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舆鬼、柳、七星;东南曰阳天,其星张、翼、轸。
何谓九州?河、汉之间为豫州,周也;两河之间为冀州,晋也;河、济之间为兖州,卫也;东方为青州,齐也;泗上为徐州,鲁也;东南为扬州,越也;南方为荆州,楚也;西方为雍州,秦也;北方为幽州,燕也。
何谓九山?会稽、太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
何谓九塞?大汾、冥呃、荆阮、方城、殽、井陉、令疵、句注、居庸。
何谓九薮?吴之具区,楚之云梦,秦之阳华,晋之大陆,梁之圃田,宋之孟诸,齐之海隅,赵之钜鹿,燕之大昭。
何谓八风?东北曰炎风,东方曰滔风,东南曰熏风,南方曰巨风,西南曰凄风,西方曰扬风,西北曰厉风,北方曰寒风。
何谓六川?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
凡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水道八千里,受水者亦八千里。通谷六,名川六百,陆注三千,小水万数。
凡四极之内,东西五亿有九万七千里,南北亦五亿有九万七千里。
极星与天俱游,而天枢不移。冬至日行远道,周行四极,命曰玄明。夏至日行近道,乃参于上。当枢之下无昼夜。白民之南,建木之下,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
天地万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谓大同。众耳目鼻口也,众五谷寒暑也,此之谓众异。则万物备也。天斟万物,圣人览焉,以观其类。解在乎天地之所以形,雷电之所以生,阴阳材物之精,人民禽兽之所安平。【解说】
本篇阐述作者的自然观。
《仲夏纪·大乐》篇说:“太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阴阳变化,一上一下……离则复合,合则复离,是谓天常。”本篇可以说是这种思想的具体化。所谓“天地有始”,“天地合和,生之大经”,是论述天地万物产生过程的。文章认为,万物都生于天地,就像人由母体产生一样,这叫做“大同”;而生成的万物又“殊形殊能异宜”,这叫做“众宜”。众物各依其异而得其所,这就是“平”。文章举天地山川有九野、九州、九山、九塞等不同,都是为了说明“众异”。其中关于九野的叙述中,第一次完整地记述了二十八宿的名字,反映了当时天文学的成就。
作者所以把《有始览》放在八览之首,是因为本书以“法天地”为宗旨,把天地运行的自然之道作为人事的依据。本篇所说“天斟万物,圣人览焉,以观其类”,用意也在于此。【注释】
①微:指轻微之物。
②塞:指重浊之物。
③经:道,根本。
④说:解释。
⑤平:成,形成。
⑥处:审度辨察。
⑦九野:即九天,古代指天的中央及八方。野,星宿所在的星空区域。
⑧塞:险阻。
⑨薮(sǒu):大泽。
⑩钧天:因为距其他八野均等,所以称钧天。钧,通均。
苍天:东方属木,木色青,所以称为苍天。
变天:东北为阴气之极,阳气之始,万物将从此而生,所以称为变天。
箕: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人马座。
玄天:北方属水,水色黑,所以称为玄天。
幽天:西北即将至太阴,所以称为幽天。
颢天:西方属金,金色白,所以称为颢天。颢,白。
昴: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金牛座。
朱天:西南为少阳,所以称为朱天。朱,阳。
炎天:南方属火,火性炎上,所以称为炎天。
舆鬼:星宿名,即鬼宿,二十八宿之一,今属巨蟹座。
阳天:东南即将至太阳(东方为太阳),所以称为阳天。
张: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长蛇座。
河:黄河。汉:汉水。
两河:指清河与西河。清河在今河北境内。西河,古人称冀州西边南北流向的黄河为西河。
济:济水。
泗上:洒水之滨。
会稽:山名,在今浙江绍兴东北。
太山:即泰山。
王屋:山名。在今山西阳城县西南。
首山:即首阳山。在今山西水济县南。
太华:即华山。
羊肠:山名,在今山西晋城县南。
孟门:山名,在今陕西宜川东北。
大汾:险塞名,在晋国。
冥阨、荆阮、方城:险塞名,都在楚国。
殽:古险塞名,故址在今河南渑池西。
井陉(xíng):古险塞名,故址在今河北井陉县北。
令疵:古险塞名,在辽西。
句注:古险塞名,故址在今山西雁门关西。
具区:古泽名。即今太湖。
云梦:古泽名,故址在今湖北监利县西北。
阳华:古泽名,确址不详。
大陆:古泽名,故址在今河南汲县一带。
圃田:古泽名,故址在今河南中牟县西。
孟诸:古泽名,故址在今河南商丘东北。
海隅:古泽名,故址在今蓬莱、掖县以西,沾化、无棣以北的广大地区。
鉅鹿:古泽名,故址在今河北隆尧、巨鹿、任县之间。
大昭:古泽名,故址在今山西祁县西南。
赤水:不详。高诱说发源于昆仑山东南部。
辽水:不详。高诱说发源于砥石山,从塞北向东流,直到辽东西南部人海。
黑水:不详。高诱说发源于昆仑山西北部。
四海之内:古时认为中国四周都有海,称中国为海内。
通谷:指大河,这里指最大的河流。
陆注:疑为今之内陆河或季节河。
极星:即北极璇玑,又称“帝星”,今为“小熊座”。与天俱游:指日月星辰围绕北天极作周日运动。
天枢,指北天极。
远道:日月星辰以北天极为圆心作周日运动,太阳每年在空中划出约365个圆形轨迹,取其中七个,冬至那天划出的圆形轨迹离北天极最远,所以称作“远道”。
周行四极:地与日月星辰在一年中浮动,能达到东西南北四个极限点,各自的轨迹又是个圆形,所以叫“周行四极”。
玄明:大明。
近道:太阳绕北天极作周日运动,夏至那天所划出的圆形轨迹离北天极最近,所以称作“近道”。
参于上:意思是太阳此时正当头顶之上。参,值。
白民:古代传说中的海外国名。
建木:古代传说中的一种树名,在白民国之南。
斟:斟输。
解在乎:意思是,(对这问题的)解释体现在(……方面)。
材:裁制,生成。精:精微。这句意思是阴阳生成万物的精妙。
应同旧作名类【正文】
二曰:
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①。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螾大蝼②。黄帝曰:“土气胜③。”土气胜,故其色尚黄④,其事则土⑤。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⑥。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于水。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⑦。文王曰:“火气胜。”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水气至而不知数备⑧,将徙于土。
天为者时,而不助农于下⑨。类固相召⑩,气同则合,声比则应。鼓宫而宫动,鼓角而角动。平地注水,水流湿;均薪施火,火就燥;山云草莽,水云鱼鳞,旱云烟火,雨云水波,无不皆类其所生以示人。故以龙致雨,以形逐影。师之所处,必生棘楚。祸福之所自来,众人以为命,安知其所。
夫覆巢毁卵,则凤凰不至;刳兽食胎,则麒麟不来;干泽涸渔,则龟龙不往。物之从同,不可为记。子不遮乎亲,臣不遮乎君。同则来,异则去。故君虽尊,以白为黑,臣不能听;父虽亲,以黑为白,子不能从。
黄帝曰:“芒芒昧昧,因天之威,与元同气。”故曰同气贤于同义,同义贤于同力,同力贤于同居,同居贤于同名。帝者同气,王者同义,霸者同力,勤者同居则薄矣,亡者同名则矣。其智弥觕者,其所同弥觕;其智弥精者,其所同弥精。故凡用意不可不精。夫精,五帝三王之所以成也。成齐类同皆有合,故尧为善而众善至,桀为非而众非来。
《商箴》云:“天降灾布祥,并有其职。”以言祸福人或召之也。故国乱非独乱也,又必召寇。独乱未必亡也,召寇则无以存矣。凡兵之用也,用于利,用于义。攻乱则服,服则攻者利;攻乱则义,义则攻者荣。荣且利,中主犹且为之,况于贤主乎?故割地宝器,卑辞屈服,不足以止攻,惟治为足。治则为利者不攻矣,为名者不伐矣。凡人之攻伐也,非为利则固为名也。名实不得,国虽强大者,曷为攻矣?解在乎史墨来而辍不袭卫,赵简子可谓知动静矣!【解说】
应同,意思是事物都因同类而相应。文章列举大量的自然现象以及社会现象,阐述了“类固相召,气同则合,声比相应”的规律。文章所说的事物之间的应和,指的是事物之间的客观联系。文章从这种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指出人的吉凶福祸,国家的治乱存亡,是人们自身行为所造成的,而不是“命”决定的。文章批判了众人不知“祸福之所自来”而“以为命”的胡涂观念,主张尽人事努力以避祸求福。对君主来说,就是要致力于“治”,只有国治才足以制止他国的侵伐。
这一篇首段源于邹衍的五德终始说,作者援引这一段的目的在于借五行说鼓吹顺应形势,统一天下,代周而王。文中所谓“代火者必将水,……水气至而不知数备,将徙于士”,正是要告诫统治者不要失掉统一天下的时机。文章接着明确指出,“帝者”“与元同气”,可见作者把统一天下看作实行“法天地”的政治思想路线的结果。
本篇与《恃君览·召类》内容相近,可参看。【注释】
①见(xiàn):现,显现。祥:征兆。
②螾:同“蚓”。蚯蚓。蝼:蝼蛄。
③胜:过。这里是旺盛的意思。
④尚:崇尚。
⑤则:法,效法。
⑥杀:凋零。
⑦火赤乌:指由火幻化而成的赤色乌鸦。集:止。社:本指土神,这里指祭土神的地方。
⑧数备:气数已经具备。
⑨此句与上下文义不连贯,恐有脱文(依刘咸炘说)。
⑩固:当作“同”(依许维遹说)。
比:并,这里是“同”的意思。
鼓:敲击。宫和角都是古代五音之一。
平地:同样平的地面。
均薪:铺放均匀的柴草。就:靠近,接近。
以形逐影:凭着形体寻找影子。
棘楚:指丛生多刺的灌木。楚,荆,丛生的灌木。
刳(kū):剖开而挖空。
干泽涸渔:把池泽的水弄干来捕鱼。涸(hé),水枯竭。渔,捕鱼。
不可为记:意思是不可胜记。
遮:遏制。乎:于。
芒芒昧昧:广大纯厚的样子。
因:循,顺。威:则,法则。
元:天。
勤:劳苦。
:低劣。
弥:愈,更加。
成:疑涉上文而衍。齐类同皆有合:大意是同类事物都能相聚合。齐,等。
《商箴》:古书名,久已亡佚。
职:主。
寇:指外患。
服:指被攻之国归服。
惟治为足:这句大意是,只有国家治理得好,才足以制止敌人的攻伐。治,指国家治理得好。
曷:何。
史墨:春秋时晋国史官。辍:停止。史墨来辍不袭卫事详见《召类》篇,史墨作史默。
赵简子:晋国正卿。知动静:知道该动即动,该止即止的道理。
去尤【正文】
三曰:
世之听者,多有所尤①。多有所尤,则听必悖矣②。所以尤者多故,其要必因人所喜③,与因人所恶。东面望者不见西墙,南乡视者不睹北方④,意有所在也。
人有亡鈇者⑤,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鈇也;颜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拍其谷而得其鈇⑥,他日复见其邻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其邻之子非变也,己则变矣。变也者无他,有所尤也。
邾之故法⑦,为甲裳以帛⑧。公息忌谓邾君曰⑨:“不若以组⑩。凡甲之所以为固者,以满窍也。今窍满矣,而任力者半耳。且组则不然,窍满则尽任力矣。”邾君以为然,曰:“将何所以得组也?”公息忌对曰:“上用之,则民为之矣。”邾君曰:“善。”下令,令官为甲必以组。公息忌知说之行也,因令其家皆为组。人有伤之者曰:“公息忌之所以欲用组者,其家多为组也。”邾君不说,于是复下令,令官为甲无以组。此邾君之有所尤也。为甲以组而便,公息忌虽多为组,何伤也?以组不便,公息忌虽无为组,亦何益也?为组与不为组,不足以累公息忌之说。用组之心,不可不察也。
鲁有恶者,其父出而见商咄,反而告其邻曰:“商咄不若吾子矣。”且其子至恶也,商咄至美也。彼以至美不如至恶,尤乎爱也。故知美之恶,知恶之美,然后能知美恶矣。《庄子》曰:“以瓦殶者翔,以钩殶者战,以黄金投者殆。其祥一也,而有所殆者,必外有所重者也。外有所重者泄,盖内掘。”鲁人可谓外有重矣。解在乎齐人之欲得金也,及秦墨者之相妒也,皆有所乎尤也。
老聃则得之矣,若植木而立乎独,必不合于俗,则何可扩矣。【解说】
本篇旨在阐明认识事物要去掉思想上的局限,做到兼听并观。文章认为,人们之所以不能正确认识事物,主要是因为囿于个人爱憎。文中列举的几个事例,充分说明了这个道理。文章引用《庄子·达生》的一段论述,进一步指出“有所殆者,必外有所重”,把造成认识主观片面的根源归结为存私欲、重外物,这与本书反复倡导通晓“性命之情”是一致的。
本篇与《先识览·去宥》主旨相同,可参看。【注释】
①尤:通“囿”。蔽囿,蒙蔽,局限。
②悖:谬误。
③要:关键。
④乡:通“向”。
⑤鈇(fū):斧子。
⑥抇(hú):掘。谷:坑。
⑦邾(zhū):古国名,亦称“邾娄”,后改称“邹”。周武王封颛顼之后于邾,后为楚所灭。故城在今山东邹县东南。
⑧甲裳,战衣。帛,丝织品。
⑨公息忌:人名。
⑩组:用丝编织的绳带。
窍:孔。
且:然而。
伤:诋毀。
而:如果。便:利。
伤:妨碍。
累:这里是损害的意思。
恶:丑陋。
商咄:人名,以貌美著称。章炳麟认为即春秋时宋公子商咄。
反:返回。
引文见《庄子·达生》篇,文字略有出入。
瓦:陶器,土烧之器。殶:字书无此字,当为“”之误。,古文“投”字(参用洪颐萱说)。这里是下赌注的意思。翔:这里是安详、坦然的意思。
钩:衣带钩。战:惧,担心。
殆:迷惑。
祥:善,这里指赌技精巧。
泄:狎,亲近。
内掘:内心不安。掘,不安详。
两事详见《去宥》篇。前事言齐人欲得金而夺人之金,徒见金不见人;后者言秦墨者相妒致使秦惠王偏听偏信。两事都是“有所尤”造成的。
老聃:即老子。
植木:直立的木头。
扩:扩充,这里指由于受到外物的干扰而心神不安。听言【正文】
四曰:
听言不可不察,不察则善不善不分。善不善不分,乱莫大焉。三代分善不善,故王。今天下弥衰①,圣王之道废绝。世主多盛其欢乐②,大其钟鼓,侈其台榭苑囿③,以夺人财;轻用民死④,以行其忿。老弱冻馁,夭膌壮狡⑤,汔尽穷屈⑥,加以死虏。攻无罪之国以索地,诛不辜之民以求利,而欲宗庙之安也,社稷之不危也,不亦难乎?
今人曰:“某氏多货,其室培湿⑦,守狗死,其势可穴也⑧。”则必非之矣。曰:“某国⑨,其城郭庳⑩,其守具寡,可袭而篡之。”则不非之。乃不知类矣。
《周书》曰:“往者不可及,来者不可待,贤明其世,谓之天子。”故当今之世,有能分善不善者,其王不难矣。善不善本于利,本于爱。爱利之为道大矣。夫流于海者,行之旬月,见似人者而喜矣。及其期年也,见其所尝见物于中国者而喜矣。夫去人滋久,而思人滋深欤!乱世之民,其去圣王亦久矣。其愿见之,日夜无间。故贤王秀士之欲忧黔首者,不可不务也。
功先名,事先功,言先事。不知事,恶能听言?不知情,恶能当言?其与人谷言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
造父始习于大豆,蠭门始习于甘蝇,御大豆,射甘蝇,而不徙之,以为性者也。不徙之,所以致远追急也,所以除害禁暴也。凡人亦必有所习其心,然后能听说。不习其心,习之于学问。不学而能听说者,古今无有也。解在乎白圭之非惠子也,公孙龙之说燕昭王以偃兵及应空洛之遇也,孔穿之议公孙龙,翟翦之难惠子之法。此四士者之议,皆多故矣,不可不独论。【解说】
本篇旨在规劝君主听取议论要分辨善与不善。文章首先指出,当世的君主所以嗜好攻伐诛杀以求利索地,一个重要原因是听信不义之言。作者认为,判断言论的善与不善,标准是看它是否本于“爱利”,即爱民利民。君主能分清言论的善恶,做到择善而从,就可以统一天下了。文章最后着重说明,要做到“听言”,必须“习其心”,“习之于学问”,强调了学习的重要。【注释】
①弥:更加。
②盛其欢乐:使其欢乐盛。盛,用如使动。下文“大”“侈”用法与此同。
③苑囿:养禽兽植林木的地方。
④轻:轻易。
⑤天(jī)壮狡:使强壮有力的人夭折瘦弱。夭,早死。,通“瘠”。瘦弱。夭和膌都用如使动。狡,强壮有力。
⑥汔(qì):几,几乎。穷屈(jué):穷尽,走投无路。
⑦培:房屋的后墙。
⑧穴:用如动词,挖洞。
⑨:荒年,年成不好。
⑩城郭:城指内城,郭指外城。城郭连用泛指城墙。庳(bēi):低矮。
类:类比。
《周书》:古逸书。
及:赶上,赶得上。
贤明其世:使其世贤明。
旬月:一个月。
期(jī)年:一周年。
中国:中原之国。
去:离开。滋:益,越发。
间:间断。
秀士:杰出的人。黔首:战国及秦代对百姓的称谓。
务:勉力。
恶(wū):何。
当:合,相称。
其与人谷言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此句义不可通。当作“其与夫鷇(kòu)音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人”为“夫”字之误,“谷(繁体作‘鷇’)言”为“鷇音”之误。《庄子·齐物论》作:“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文意与此正同。全句意谓,不能听言,与不能当言,那么人言与毂音就没有区别了。鷇音,鸟初孵出时的叫声。辩,通“辨”。区别。(以上依陶鸿庆说)
造父、大豆:都是古代善于驾车的人。大豆,他书或作“泰豆”。
蠭(páng)门、甘蝇:都是古代善于射箭的人。蠭门,他书或作“蠭蒙”、“逢蒙”等。
御大豆:向大豆学习驾车。“御”后省略了介词“于”。下句“射甘蝇”指向甘蝇学习射箭。
致远迫急:指驭术之功效。下句“除害禁暴”指射术之功效。
白圭:名丹,字圭,魏人(依梁玉绳说)。惠子:惠施,宋人,仕魏。白圭非惠子之事见《不屈》篇。
公孙龙:魏人,战国时名家的代表人物。燕昭王:战国时燕国君主,公元前311年—前279年在位。偃:止息,消除。公孙龙说燕昭王以偃兵之事见《应言》篇。应空洛之遇事见《淫辞》篇,该篇作“空雄”,当为“空雒”(雒同“洛”)之误。空洛,地名。遇,盟会。
孔穿:字子高,孔子的后代。孔穿议公孙龙之事见《淫辞》篇。
翟翦:魏国人,翟黄(又作翟璜)的后代。翟翦难惠子之法事见《淫辞》篇。
故:缘故,原因。
独论:等于说熟论。
谨听【正文】
五曰:
昔者禹一沐而三捉发①,一食而三起,以礼有道之士②,通乎己之不足也。通乎己之不足,则不与物争矣。愉易平静以待之③,使夫自得之④;因然而然之⑤,使夫自言之。亡国之主反此,乃自贤而少人⑥。少人则说者持容而不极⑦,听者自多而不得⑧。虽有天下,何益焉?是乃冥之昭⑨,乱之定,毁之成,危之宁。故殷周以亡,比干以死,悖而不足以举⑩。
故人主之性,莫过乎所疑,而过于其所不疑;不过乎所不知,而过于其所以知。故虽不疑,虽已知,必察之以法,揆之以量,验之以数。若此则是非无所失,而举措无所过矣。夫尧恶得贤天下而试舜?舜恶得贤天下而试禹?断之于耳而已矣。耳之可以断也,反性命之情也。今夫惑者,非知反性命之情,其次非知观于五帝三王之所以成也,则奚自知其世之不可也?奚自知其身之不逮也?太上知之,其次知其不知。不知则问,不能则学。《周箴》曰:“夫自念斯学,德未暮。”学贤问,三代之所以昌也。不知而自以为知,百祸之宗也。
名不徒立,功不自成,国不虚存,必有贤者。贤者之道,牟而难知,妙而难见。故见贤者而不耸,则不惕于心。不惕于心,则知之不深。不深知贤者之所言,不祥莫大焉。
主贤世治,则贤者在上;主不肖世乱,则贤者在下。今周室既灭,而天子已绝。乱莫大于无天子。无天子,则强者胜弱,众者暴寡,以兵相残,不得休息。今之世当之矣。故当今之世,求有道之士,则于四海之上,山谷之中,僻远幽闲之所,若此则幸于得之矣。得之,则何欲而不得?何为而不成?太公钓于滋泉,遭纣之世也,故文王得之而王。文王,千乘也;纣,天子也。天子失之,而干乘得之,知之与不知也。诸众齐民,不待知而使,不待礼而令。若夫有道之士,必礼必知,然后其智能可尽。解在乎胜书之说周公,可谓能听矣;齐桓公之见小臣稷,魏文侯之见田子方也,皆可谓能礼士矣。【解说】
本篇承上《听言》篇,继续论述君主“听言”的问题,着重指出君主应该“通乎己之不足”、“礼有道之士”。文章通过“贤主”和“亡国之主”的比较,说明君主要做到“听言”,必须“反性命之情”,正确认识自己,了解自己的不足,而不能“自贤而少人”。文章指出,“不知而自以为知,百祸之宗也”,告诫君主“不知则问,不能则学”,强调君主应该求贤礼士,以贤者为师。【注释】
①一沐而三捉发:与下文“一食而三起”都是形容为延揽人材而操心忙碌。本篇及《淮南子·氾论》以为夏禹事,《史记·鲁世家》以为周公事。其实未必实有其事,只是极言其礼贤下士而已。沐,洗发。捉,握。
②礼:用如动词,礼遇,依礼相待。
③愉易:和悦。
④夫:彼,这里代有道之士。
⑤因然而然之:顺其自然之意。然之,使之然。
⑥少人:认为别人不好,即轻视别人。少,用如动词,轻视。
⑦持容:矜持。极:尽,指尽言。
⑧自多:自以为贤。多,用如动词。
⑨冥之昭:以冥为昭,即把昏暗当成光明。下文“乱之定”、“毁之成”、危之宁”结构与此同。
⑩不足以举:不可胜举的意思。
莫过乎所疑:不会在自己有所怀疑的地方犯错误。莫,不。
以:同“已”。
揆(kuí):揣度。
数:数术,古人关于天文、历算、占卜等方面的学问。
举措:举止。措,置。
恶:何。试:用。
反:返回,回归。
不逮:赶不上。
太上:最上等的。
《周箴》:古逸书。
斯:此。
暮:晚。
学贤问:义不可通,疑有脱误。松皋圆认为“贤”当作“且”。似是。
宗:根本。
徒:无缘无故地。
牟:大。
耸:敬。
惕:与“动”义近。
天子已绝:秦庄襄王元年(公元前249年),吕不韦率秦军灭东周,名义上的周天子已不复存在,所以说“天子已绝”。
暴:害。
休息:止息。
这里与以下几句,言混乱之世,有道之士皆隐居于山林僻远之处。
滋泉:也作“兹泉”,泉名《水经注·渭水》:“渭水之右,磻溪水注之,水出南山兹谷,乘高激流,注于溪中。溪中有泉,谓之兹泉。”
千乘(shèng):指称诸侯,古代实行车战,以拥有的兵车多少作为衡量国家大小的标准。天子万乘,诸侯千乘。
诸:众。齐民:指平民百姓。
尽:指完全发挥。
胜书说周公事见《精谕》篇。胜书以不言说周公,周公听从了,使纣无以加罪于周。
齐桓公见小臣稷事见《下贤》篇。齐桓公一日之内数次去见小臣稷,而小臣稷不见他。随行之人劝桓公不要再去,桓公不听,最后终于见到了小臣稷。
魏文侯之见田子方:当为“魏文侯之见段干木”之误,事见《下贤》篇。魏文侯去见段干木,站得疲倦了也不敢歇息。
务本【正文】
六曰:
尝试观上古记①,三王之佐,其名无不荣者②,其实无不安者,功大也。《诗》云③:“有晻凄凄④,兴云祁祁⑤。雨我公田⑥,遂及我私⑦。”三王之佐,皆能以公及其私矣。俗主之佐,其欲名实也,与三王之佐同,而其名无不辱者,其实无不危者,无公故也。皆患其身不贵于国也,而不患其主之不贵于天下也;皆患其家之不富也,而不患其国之不大也。此所以欲荣而愈辱,欲安而益危。安危荣辱之本在于主,主之本在于宗庙⑧,宗庙之本在于民,民之治乱在于有司⑨。《易》曰⑩:“复自道,何其咎,吉。”以言本无异,则动卒有喜。今处官则荒乱,临财则贪得,列近则持谏,将众则罢怯,以此厚望于主,岂不难哉!
今有人于此,修身会计则可耻,临财物资尽则为己,若此而富者,非盗则无所取。故荣富非自至也,缘功伐也。今功伐甚薄而所望厚,诬也;无功伐而求荣富,诈也。诈诬之道,君子不由。
人之议多曰:“上用我,则国必无患。”用己者未必是也,而莫若其身自贤。而己犹有患,用己于国,恶得无患乎?己,所制也;释其所制而奋乎其所不制,悖。未得治国治官可也。若夫内事亲,外交友,必可得也。苟事亲未孝,交友未笃,是所未得,恶能善之矣?故论人无以其所未得,而用其所已得,可以知其所未得矣。
古之事君者,必先服能,然后任;必反情,然后受。主虽过与,臣不徒取。《大雅》曰:“上帝临汝,无贰尔心。”以言忠臣之行也。解在郑君之问被瞻之义也,薄疑应卫嗣君以无重税。此二士者,皆近知本矣。【解说】
本篇论臣道,指出为臣者应致力于根本。作者所说的根本,包含两层意思:第一,功劳是荣富之本。臣子要求得个人的荣华富贵,必须首先致力于为国家、为君主建立功业。反之,舍公利而求私利,就会“欲荣而愈辱,欲安而益危”。第二,修身自贤又是治国治官之本。人臣要想得到国家任用而建立功名,必须从加强自身修养做起,躬行孝亲笃友等儒家之道,这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反之,舍弃自身修养而以才智自矜,就会带来祸患。【注释】
①上古记:上世古书。
②名:指声誉。下文“实”与“名”对举,指实利,包括地位、俸禄等。
③《诗》云:引诗见《诗·小雅·大田》。
④晻(yān):阴雨。今本《诗经》作“渰”。凄凄:寒凉的样子。
⑤祁祁:众多的样子。这里形容浓云密布。
⑥雨(yù):动词,降雨。公田:古代实行井田制,中间的部分属于公田。
⑦私:指私田。井田制中,公田以外的部分为私田。
⑧宗庙:祖庙。古代很重视宗庙的祭祀,所以这里说“主之本在于宗庙”。
⑨有司:古代官府分曹理事,各有专司,所以把主管某方面事务的官吏叫“有司”。这里指百官。
⑩《易》曰:引文见《周易·小畜》。
复自道,何其咎,吉:这是《小畜》初九的爻辞。复,返回。其,句中语气词。
以:此。卒:终。
列:指官位。持谏:疑为“持谀”之误(依陈昌齐说)。持谀,玩弄阿谀奉承的手段。
将众:领兵。罢:通“疲”。软弱。
会计:计量财物多少。此处含廉洁理财之义。
尽:通“赆”。财货。
无所取:无法可取。
伐:与“功”同义,功劳。
诬:欺骗。
由:沿着……走。
而:如果。
释:放弃。奋:奋力。所不制:指治国治官之事。
笃:忠诚,厚道。
服:任,用。
反情:指内省,省察自己。
受:指接受俸禄。
过与:多给。
徒取:无功受禄的意思。徒,白白地。
《大雅》曰:引诗见《诗·大雅·大明》。
临:从高处往低处看,引申为监视。
贰:用如使动,使……不专一。
解在郑君之问被瞻之义也:参见《务大》篇。郑君,指郑穆公。被瞻之义,指被瞻不死君难,不随君亡的主张。被瞻,郑大夫,事郑文公。
薄疑应卫嗣君以无重税:参见《审应览》。薄疑,疑是卫臣。卫嗣君,卫平侯之子,秦贬其称为君。
此二士者,皆近知本矣:被瞻之义意在讽谏君主听贤任贤,薄疑之说意在养民安民,民为宗庙之本,百官主民之治乱,所以说这二人都近于知道根本了。
谕大【正文】
七曰:
昔舜欲旗古今而不成①,既足以成帝矣②;禹欲帝而不成,既足以正殊俗矣③;汤欲继禹而不成,既足以服四荒矣④;武王欲及汤而不成,既足以王道矣⑤;五伯欲继三王而不成,既足以为诸侯长矣;孔丘、墨翟欲行大道于世而不成,既足以成显名矣。夫大义之不成,既有成矣已⑥。
《夏书》曰⑦:“天子之德广运⑧,乃神⑨,乃武乃文。”故务在事,事在大⑩。地大则有常祥、不庭、歧母、群抵、天翟、不周,山大则有虎、豹、熊、螇蛆,水大则有蛟、龙、鼋、鼍、鳣、鲔。《商书》曰:“五世之庙,可以观怪。万夫之长,可以生谋。”空中之无泽陂也,井中之无大鱼也,新林之无长木也。凡谋物之成也,必由广大众多长久,信也。
季子曰:“燕雀争善处于一屋之下,子母相哺也,姁姁焉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灶突决,则火上焚栋,燕雀颜色不变,是何也?乃不知祸之将及己也。”为人臣免于燕雀之智者寡矣。夫为人臣者,进其爵禄富贵,父子兄弟相与比周于一国,姁姁焉相乐也,以危其社稷。其为灶突近也,而终不知也,其与燕雀之智不异矣。故曰:“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皆乱,无有安身。”此之谓也。故小之定也必恃大,大之安也必恃小。小大贵贱,交相为恃,然后皆得其乐。定贱小在于贵大,解在乎薄疑说卫嗣君以王术,杜赫说周昭文君以安天下,及匡章之难惠子以王齐王也。【解说】
“谕大”,意思是要了解“大”的重要。本篇指出,“小大贵贱”是“交相为恃”的,而“定贱小在于贵大”。文章以舜、禹、汤等古代圣贤为例,说明任何事情的成功,都是由于所追求的目标远大。指出,即便远大目标实现不了,但必有所成,即所谓“夫大义之不成,既有成矣已”。本篇之意仍在于讨论治国之术与为臣之道。
本篇与《务大》篇内容多有重复,可参阅该篇。【注释】
①旗古今:包罗古今的意思。旗,旧校说:旗一作“裮”。作“裮”是。帽,通“冒”。覆盖,这里是包罗的意思。
②这句和以下几句都是说,要有远大志向,即便大志未能实现,但必有成就。
③殊俗:异方之俗。
④四荒:四方极远之地。
⑤既足以王道矣:此句当有脱误。《务大》篇作“既足以王通达矣”,此句当据以订正。通达:指舟车人力所能到达之处。
⑥既有成矣已:“矣”、“已”二字当衍其一(依毕沅说)。《务大》篇无“矣”字,此处“矣”字疑衍。
⑦《夏书》:古逸书。引文今见于伪古文《尚书·大禹谟》,文字略有出入。
⑧广运:广大深远。
⑨乃:助词,无义。神:玄妙神奇。
⑩务:事。事:做。
常祥、不庭、歧母、群抵、天翟、不周:都是山名,所在不详。可参阅《山海经》。
螇蛆:当是兽名。毕沅说“或是猨狙”。猨狙,猿猴。
鼋(yuán):大龟。鼍(tuó):鼍龙,鳄鱼的一种,俗称“猪婆龙”。鳣(zhān)、鲔(wěi):两种大鱼。
《商书》:古逸书。
空:通“孔”,小洞穴。陂(bēi):池。
季子:人名,生平不详。
屋:房顶。
姁姁(xǔxǔ)焉:喜悦自得的样子。
突:烟囱。决:缺,裂。
比周:结党营私。
天下:指天子统辖的范围。国:指诸侯统辖的范围。家:指大夫统辖的范围,即采邑。
小:身对于家,家对于国,国对于天下,都是小。反之为大。
薄疑说卫嗣君以王术:参见《务大》篇。薄疑以“乌获举千钧,又况一斤”为喻,以“千钧”喻王术,以“一斤”喻治国,说明掌握了王术(“大义”),治国(小事)极易。强调了贵大之意。
杜赫说周昭文君以安天下:参见《务大》篇。杜赫,周人。周昭文君,战国时东周之君。周昭文君愿学安定周国之道,杜赫用安定天下之道劝说他,其意仍在于明“务大”之旨。
匡章之难惠子以王齐王:参见《爱类》篇。匡章,齐人,曾为齐威王、齐宣王将。惠子,姓惠名施,宋人,曾为梁惠王相,庄子的朋友。本文取惠子王齐王以说明贵大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