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曰:
  听言不可不察,不察则善不善不分。善不善不分,乱莫大焉。三代分善不善,故王。今天下弥衰①,圣王之道废绝。世主多盛其欢乐②,大其钟鼓,侈其台榭苑囿③,以夺人财;轻用民死④,以行其忿。老弱冻馁,夭膌壮狡⑤,汔尽穷屈⑥,加以死虏。攻无罪之国以索地,诛不辜之民以求利,而欲宗庙之安也,社稷之不危也,不亦难乎?
  今人曰:“某氏多货,其室培湿⑦,守狗死,其势可穴也⑧。”则必非之矣。曰:“某国⑨,其城郭庳⑩,其守具寡,可袭而篡之。”则不非之。乃不知类矣。
  《周书》曰:“往者不可及,来者不可待,贤明其世,谓之天子。”故当今之世,有能分善不善者,其王不难矣。善不善本于利,本于爱。爱利之为道大矣。夫流于海者,行之旬月,见似人者而喜矣。及其期年也,见其所尝见物于中国者而喜矣。夫去人滋久,而思人滋深欤!乱世之民,其去圣王亦久矣。其愿见之,日夜无间。故贤王秀士之欲忧黔首者,不可不务也。
  功先名,事先功,言先事。不知事,恶能听言?不知情,恶能当言?其与人谷言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
  造父始习于大豆,蠭门始习于甘蝇,御大豆,射甘蝇,而不徙之,以为性者也。不徙之,所以致远追急也,所以除害禁暴也。凡人亦必有所习其心,然后能听说。不习其心,习之于学问。不学而能听说者,古今无有也。解在乎白圭之非惠子也,公孙龙之说燕昭王以偃兵及应空洛之遇也,孔穿之议公孙龙,翟翦之难惠子之法。此四士者之议,皆多故矣,不可不独论。【解说】
  本篇旨在规劝君主听取议论要分辨善与不善。文章首先指出,当世的君主所以嗜好攻伐诛杀以求利索地,一个重要原因是听信不义之言。作者认为,判断言论的善与不善,标准是看它是否本于“爱利”,即爱民利民。君主能分清言论的善恶,做到择善而从,就可以统一天下了。文章最后着重说明,要做到“听言”,必须“习其心”,“习之于学问”,强调了学习的重要。【注释】
  ①弥:更加。
  ②盛其欢乐:使其欢乐盛。盛,用如使动。下文“大”“侈”用法与此同。
  ③苑囿:养禽兽植林木的地方。
  ④轻:轻易。
  ⑤天(jī)壮狡:使强壮有力的人夭折瘦弱。夭,早死。,通“瘠”。瘦弱。夭和膌都用如使动。狡,强壮有力。
  ⑥汔(qì):几,几乎。穷屈(jué):穷尽,走投无路。
  ⑦培:房屋的后墙。
  ⑧穴:用如动词,挖洞。
  ⑨:荒年,年成不好。
  ⑩城郭:城指内城,郭指外城。城郭连用泛指城墙。庳(bēi):低矮。
  类:类比。
  《周书》:古逸书。
  及:赶上,赶得上。
  贤明其世:使其世贤明。
  旬月:一个月。
  期(jī)年:一周年。
  中国:中原之国。
  去:离开。滋:益,越发。
  间:间断。
  秀士:杰出的人。黔首:战国及秦代对百姓的称谓。
  务:勉力。
  恶(wū):何。
  当:合,相称。
  其与人谷言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此句义不可通。当作“其与夫鷇(kòu)音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人”为“夫”字之误,“谷(繁体作‘鷇’)言”为“鷇音”之误。《庄子·齐物论》作:“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文意与此正同。全句意谓,不能听言,与不能当言,那么人言与毂音就没有区别了。鷇音,鸟初孵出时的叫声。辩,通“辨”。区别。(以上依陶鸿庆说)
  造父、大豆:都是古代善于驾车的人。大豆,他书或作“泰豆”。
  蠭(páng)门、甘蝇:都是古代善于射箭的人。蠭门,他书或作“蠭蒙”、“逢蒙”等。
  御大豆:向大豆学习驾车。“御”后省略了介词“于”。下句“射甘蝇”指向甘蝇学习射箭。
  致远迫急:指驭术之功效。下句“除害禁暴”指射术之功效。
  白圭:名丹,字圭,魏人(依梁玉绳说)。惠子:惠施,宋人,仕魏。白圭非惠子之事见《不屈》篇。
  公孙龙:魏人,战国时名家的代表人物。燕昭王:战国时燕国君主,公元前311年—前279年在位。偃:止息,消除。公孙龙说燕昭王以偃兵之事见《应言》篇。应空洛之遇事见《淫辞》篇,该篇作“空雄”,当为“空雒”(雒同“洛”)之误。空洛,地名。遇,盟会。
  孔穿:字子高,孔子的后代。孔穿议公孙龙之事见《淫辞》篇。
  翟翦:魏国人,翟黄(又作翟璜)的后代。翟翦难惠子之法事见《淫辞》篇。
  故:缘故,原因。
  独论:等于说熟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