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
  陆彧首先发难,声气高昂:“禀皇上,梁州、荆楚乃至京城,都有祥瑞出现,此乃天降吉兆。自京王平定南寇以来,四海归心,万朝来和,百姓无不对京王感恩戴德,天下只知有京王,不知有陛下。论治世之才能,恕臣直言,陛下不及京王万分之一,武功更不用多言,陛下理应顺应民意,禅位于京王!”
  这一言说得极重,让皇帝坐不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臣子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逼迫自己禅位,他连忙惊呼,“你放肆!”
  “请陛下禅位于京王!”
  “请陛下禅位于京王!”
  然而殿上的群臣根本没有在乎皇帝微不足道的呵斥,纷纷跪下,阵阵高呼。
  “你们……你们!”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指着自己,红了眼眶说道,“朕,朕就算再怎么无能,也未做过欺压百姓的事,艾臻他再如何贤能,也不过是朕的一个臣子,这祖宗百年基业,怎可说让就让?”
  陆彧不服气,立刻抬首回绝:“国内屡有张思远等小人乱政,境外有南境入侵本土,陛下您做了什么?您不过是豢养了小人,为了自己的私利,任南境兵临城下,要不是京王攘外安内,陛下您现在能不能这么泰然处之地面对臣等,还未尝可知呢!”
  “是啊,陛下您要明鉴啊!”
  “是啊,陛下请禅位吧!”
  陆彧话音刚落,群臣附和之声便此起彼伏,怎奈皇帝双拳难敌四手,被逼得哑口无言。这日艾臻仍未上朝,艾殿澄见朝中众臣皆跪,自己不发一言,略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上头的着急的皇帝,微微低头,一边嘴角隐隐勾勒,仿佛是局外人一眼,全然不顾。
  群臣跪了一会,见皇帝不置可否,何忠竟命近百的虎师将殿内团团包围,凶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如虎吃兔子一般,示意着皇帝,皇帝胆小,无可奈何,只听得他“哎”了一声,摇头摆手:“罢了罢了,传就传吧。”
  听完皇帝之言,陆彧为首的群臣顿时露出笑颜,*着胡须,开心之情不言而喻。
  下朝之后,艾殿澄和平常一样,去看望了下平雅洲,回去的时候偶遇二皇子平铎,平铎和平傲不同,他好学多思且对政治**,更是对艾臻父子有深深的恨意,见艾殿澄迎面走来,不由得‘哼’了一声,艾殿澄稍稍给他行了一礼,平铎嗤之以鼻:“你们父子如此张狂,哪日这头说不定‘咚隆’一声,就滚了下来。”
  望着平铎得意的笑容,艾殿澄也只是表表谦恭,轻声细语一句:“您看得到?”
  “你?!”平铎怒不可遇,差点就要打艾殿澄。
  “呵呵。”艾殿澄一笑而过。
  捷报传给艾臻之后,艾臻淡定自如,他病好得差不多了,披着外衣的他接过艾殿澄奉的茶,喝了一口,有条不紊地对陆彧说道:“告诉皇上,我不接受他的禅位。”
  陆彧先是一愣,转而又会意,“是。”
  艾臻继续说道:“另外,尽快把我不接受禅位的消息传播至天下皆知。”
  “臣明白。”
  “你退下吧。”
  “是。”
  待到陆彧走后,艾臻问身边的艾殿澄:“你知道我为何这么做么?”
  艾殿澄回答:“显得父王之心乃是赤胆忠心,也可以彰显父王的仁义之名,反倒显得陛下是有意让位。”
  “呵。”艾臻冷冷地笑了一下,“只等你姐夫那里处置妥当,也确保万无一失了。”
  十日后,李文殷军队到达荆楚。
  简单接受当地官员参拜之后,李文殷直径来到了军营。
  “荆楚兵马总督韩冲接旨。”李文殷二话不说,直截了当地摊开圣旨,面容严肃,声音振亮。
  众官员被这一举动弄得是措手不及,还刚准备迎李文殷进账喝茶的韩冲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收回前脚,俯首跪地:“末将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荆楚兵马总帅韩冲,执掌帅印十年之久,不符朝廷礼制,今特命户部尚书兼迅林军统帅李文殷,前往荆楚,收回帅印,韩冲十年驻守,居功甚伟,朕已在故乡为尔新盖豪门一座,供尔养老……”言至此,李文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双臂颤抖的韩冲,继续读道,“荆楚所有兵马,暂且听从李文殷调遣,待人选斟酌之后,再作打算,如有违令者,李文殷可先斩后奏,钦此。”
  “末将……接旨!”没有迟疑,只是有一滴老泪被韩冲硬生生地噙回了,他的声音显得是将所有的一切一下子迸涌而出。
  荆楚自打艾臻、陆彧陆续进京为官之后,所有的一切便由韩冲打理,他是个守成之将,荆楚在他的管理之下,熠熠生辉。
  此番艾臻收回荆楚兵权,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是对韩冲的不信任,这让忠心耿耿的韩冲倍感心寒,当然,他只有遵旨的份。
  周围几个跟随韩冲的副手心中颇有不满,但是抬头看到李文殷周遭都是雄赳赳的迅林军,也看出了艾臻下的决心之重,只好都悻悻地将头低下去。
  不久,兵马完成交接,韩冲没有久留,匆匆回府收拾行李,立刻就踏上了还乡之路。
  这日下午,李文殷率队将朵珏安葬在荆楚山。
  “这里依山傍水,长公主也可以安息了。”李文殷温言轻轻,安慰着一旁触景生情的瑈君。
  瑈君泪如涌下,泣不成声,朵珏是养育了她一生的亲人,她心中早已把朵珏当作了她的生母,眼睁睁地看着朵珏安眠于黄土,瑈君满满的都是不舍。
  李文殷抱住了瑈君,帮她擦拭了眼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要伤心了,你不是还有我的吗?”
  “恩。”瑈君点头。
  深夜,驿站,韩冲在此休息,静静黑夜,给了人缓思的时间,他不禁拿起那副圣旨,感叹了一番。
  “咦?这圣旨上并没有写把兵马交给李文殷啊……”看着看着,韩冲有些奇怪。
  韩冲的儿子韩鸣凑近一瞧,嫌弃了他爹一眼,笑道:“爹你也是多心,这兵马不交给京王女婿,还能交给谁啊?您就是不服气罢了。”
  韩冲闻言,叹了一口气,将圣旨放好,“可能吧,是我老糊涂了,哎……”
  次日,自艾臻拒绝皇帝禅位之后,皇帝又一次下旨,艾臻再拒。
  宣室,皇帝对陆彧说道:“你看,京王无心于朕的皇位,一次次拒绝。”
  陆彧摇头,“陛下,京王,谦虚谨慎,是世人皆知的道理,要不然怎么会海纳百川,礼贤下士呢?依臣之见,您当再次下旨禅位。”
  “可,可是京王再次拒绝,那怎么办?”
  “事不过三,京王绝不可能再让。”
  陆彧坚定有力的回答,咄咄逼人的眼神让皇帝再无他想,唯一的希望也至此破灭,皇帝叹气再三,泪欲滴下。
  这一天,忙里偷闲,艾殿澄微服私访,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他用力呼吸着这与日常不一样的新鲜空气。
  突然间,一个小孩子跑了过来,像是看到了前方有卖好玩的东西,一个踉跄,跌倒在了艾殿澄的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艾殿澄低头一看,笑了,蹲**去,扶住小孩的肩膀,轻轻将他往上带,让他站了起来,认真地拍了拍他裤子上的灰尘,又微笑着关心他:“你没事吧?”
  小孩的笑容,异常阳光,“没事,谢谢你,大哥哥。”说完,便继续向前跑去了。
  艾殿澄拍了拍手,站起来回头看着那小孩一路奔跑的背影,唏嘘不已,“曾几何时,我也像他这样肆意地奔跑在阳光之下,无忧无虑。”
  一旁的张嵩见艾殿澄如此惆怅,不免安慰道:“您现在跑……也行啊。”
  艾殿澄看了张嵩一眼,哭笑不得,转身继续往前走,沿路的生生气息,让他心情大好,双眉舒展,仿佛在享受这一切,温暖的阳光渐渐照耀在这个少年身上,让他开始憧憬未来的一切:“人与人之间,如果都能微笑对人,那这个天下,何其美好。”
  张嵩道:“人人都微笑?那不是傻子了么?”
  艾殿澄毫不在意张嵩的不解风情,笑道:“对啊,都是傻子,都是天真的人们,这样的世界,不会有欺骗,就好比现在,人人都可以帮助有困难的人,我很喜欢现在的样子,很好,很美好。”
  月落,黑夜散发着幽幽气息,艾臻再一次孤独地困在屋子里,举杯独饮,不久刚收到了李文殷顺利将朵珏安葬的书信,朵珏这次,是真的走了,真的走了。
  艾臻放不下朵珏,却没有人可以诉说他的心事,留着给人误解的可乘之机,只有借酒消愁,靠着这些,麻痹自己的神经,不再回忆这件痛心疾首的事。
  “朵珏,你知道么,我马上就可以登基为帝了,你一死,我什么顾忌都没有了。”艾臻轻轻晃动银色的酒杯,可笑地看着杯中的自己,一饮而尽。
  “可就是这样,你也不想成为我的皇后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