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育像只蝗虫似的,每天沿着校园大道缓慢向前移动。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遗憾的是老天恐怕是跟周教育开了个玩笑,他能守望到那一天么?香樟叶被秋风吹动,像一双仙女的玉手在撩动琴弦,似乎正有成千上万只音符掉落下来罩在周教育的脑门上。临近中午时,阳光落下来,周教育像一只落魄的花斑狗,且行且停,犹豫不决。
周教育又被请进了校长室,每次他都是低着头进去,低着头出来。
“老周。”
周教育回头见吴小飞在叫他,拔腿就跑。我在前面拦住周教育:“校长没有为难你吧?”
周教育同样愤怒地拨开我,快速向教室里走去。
在坚持了几天之后,终于,周教育开始整理他的行囊,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似的,走出教室缓步向校大门走去。
我和吴小飞都很惊讶,葛长征在后面喊:“老周,你怎么走啊,你的人生理想不实现了?光宗耀祖啊,为国报效,这么高级的人才国家不能没有你!”
周教育没吭声,从眼眶里挤出两滴忧伤的眼泪来。我感受到他的伤痛和无奈。我说:“你没叫你父母来?”
周教育摇摇头。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是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周教育一步两回头,像只蜗牛似的,那份惨样儿在心里挺较劲儿的。
吴小飞和葛长征终究还是没有站出来,把事情扛起来。说实话,我挺为周教育叫屈的,他辜负了祖宗对他的期望。周教育读了这么多年的高三,血雨腥风地苦读。因为周教育的这件事,我很苦闷。
当然,事情也许并没有我所看到的那么糟,吴小飞和葛长征突然被叫进校长室,让我感到事情或许有了新的转机。此二人每次都昂首挺胸进校长室,耷拉着脑袋出校长室。情况有变,难道是有人我担心这二人会不会把我给供出来。每次吴小飞和葛长征从校长室出来,我都战战兢兢地从远处观瞧。此二人每回从我面前路过时,都不约而同地用眼睛斜视四十五度角。我不得放下自己的高傲,适度谦卑。我尽可能地不引起吴小飞和葛长征的注意,最好他们暂时忘掉这世上还有我这一号人。
相对来说葛长征从校长室出来的神态要比吴小飞好得多,他对校长那张气吞山河的嘴有免疫力,据说校长的那张好斗的嘴,在面对葛长征时,说得嘴里冒青烟,苍蝇飞进去当时就给闷熟了,葛长征纹丝不动。校长的那张好嘴在面对葛长征时也不得不刹住。葛长征逮住我的痛处,知道我不敢对他怎么样,突然说:“李安安,来给哥哥我挠挠背,校长那张嘴比皮鞭还厉害,也就我这万刀不入之体,吴小飞那脓包早就顶不住了。”说着,伸出食指来冲我打勾。
我咬牙切齿,但心里深知非常时期,别因小失大,等过了这阵子,爷爷一定掐断这孙子的脖子。我给葛长征揉背时,他说:“李安安,你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带些来安慰一下我这颗受伤的心灵。”
“屁,你吃不吃?”
葛长征感觉到气氛不对,扭过头来看着我,“李安安你什么意思,屁是人吃的么?你别不识好歹,我没把你供出去,算便宜你了,让你做出这点儿牺牲算什么呀,你早应该感恩戴德了!”
我也不答话,像变戏法一般突然从衣兜里掏出一根橡皮筋来。葛长征也不管我是用橡皮筋做什么,拔腿就跑。
一旁的吴小飞像只老母鸡趴在那儿下蛋似的,失去了往日神气,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活气儿。
我抖了抖身体,不以为然地向前扫一眼,心想:跟我斗,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