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的话还在耳畔回响,但上课时,睡觉的依旧睡觉,状况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改变。葛长征睡意朦胧地看着我说:“李安安,帮我放下哨,兄弟我请你吃烤红薯。”
  我一掌摁在葛长征的脑门上,葛长征吓得一下坐起身,并没有发现任何威胁,冲我喊:“李安安,你这人真讨厌。”
  一会儿校长真出现在教室门口,大声说:“好好读书吧,就最后这么点时间了,有戏没戏,全在今天了。不为自己着想,替你们爹娘想想吧,那血汗钱挣得容易么,打了水飘还发出声响呢!”校长发现睡熟了的葛长征,冲他喊一声:“葛长征。”
  葛长征理也没理,继续气吞山河地睡。我一掌摁在他的脑袋上,葛长征奋起,喊了声:“滚!”定睛一看,校长像只雄鸡似的直挺挺落在他的面前。他结结巴巴喊出一声:“校长。”
  校长拎起葛长征的耳朵,说了声:“你这辈子没戏了!”痛心疾首。
  校长走后,周教育拎着裤子一路小跑着从厕所里出来,自打校长发表高考动员讲话之后,周教育的生活进度明显跟不上了,起得比鸡更早,睡得比狗更晚,最近又患上了拉稀,每节课刚一结束,他第一个冲出教室,上课铃响起时,他最后一个从外面赶回教室。
  周教育给我们在这所学校生存下去的勇气,无论我们在受到多么大的打击和不幸时,猛回头,能看见周教育永远都认不清形势,跌跌撞撞地跟过来,饱受摧残的心灵顿时受到莫大的鼓舞与安慰。
  周教育因为走得匆忙而与进教室的英语老师撞了个满怀,据我观察周教育确实是无心的,但这在某些别有用心人的嘴里却是周教育想占英语老师的便宜,贼心不改。无独有偶,那一天,我也因为迟到急匆匆往教室走,与英语老师撞上,我没想到我这么敏捷的身手,竟然也会发生和周教育同样的事情。等我回过神来,想要去帮英语老师捡拾掉在地上的备课笔记时,英语老师正弯着腰,欲往起站。我的脸也发起烧来。
  接下来的几天,吴小飞、葛长征,甚至连尤也不小心撞掉英语老师抱在怀里的备课笔记。突然之间男生们上英语课时再也没有了瞌睡,仔细听讲,认真做起课堂笔记。后来经葛长征分析,认为这会不会是英语老师使用的美人计,诱敌深入?但又一想不大可能,英语老师不至于牺牲色相来给学生们鼓作士气,这违背了职业道德与精神。
  但无论如何周教育又自慰反击了,浓列的气味弥漫在他的四周。女生们并不知道是什么气味,都好奇地回过身来问周教育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气味。周教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也打不起精神,一下课就又趴在那儿睡。吴小飞、葛长征等人也都失魂落魄地半睁着一双半明半寝的眼睛。
  半上午时,人走在校园大道上,太阳晒得人昏昏沉沉的。我蹲在地上盯着校长走过丢下的烟头,想捡过来放在嘴里抽一口提提神。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抽过烟了,我捡起来放进嘴里,狠抽一口,这味道说不出来,尽然带着几分苦涩。我想起校长突起的气吞山河的嘴,立刻又将烟头扔掉,并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尤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站在我面前,好多日子我都没跟尤交流过了,她的革命主义情怀还在她的胸中激荡,但似乎并没有引起我的兴趣,我离她越来越远了,我突然发现我们并不是真正志同道合的兄弟。
  “李安安,告诉你一个事儿。”
  我对尤一副很神秘的表情感到吃惊,我皱了皱眉,她似乎看淡了班里男生们的那些丑恶行径,早不与我等同流合污了,她现在心里的一些真实想法我并不清楚。我向她走过去。
  尤凑在我耳边告诉了我一件事情,然后就走了。但我并没有领她的情,冲着她的后背嚷:“你什么意思啊,这关我什么事?”
  这件事跟我无关,但却与年轻美貌的英语老师紧密相连。上英语课时,我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反复想着尤说过的话。英语老师突然问:“李安安,你在干什么,魂不守舍的?”
  我吓意识地回过神来,却发现不远处的尤在那儿窃笑。
  我经过几天反复激烈地思想斗争,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单枪匹马去闯英语老师的单身宿舍。当然,我是以我的英语跟不上进度,去向英语老师请教的。周末,校园里的操场上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在打球,几名女生在附近嬉戏,很容易让人想起“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里的情景来。我拿着英语课本,向英语老师的宿舍挺进。我觉得我不应该是日本鬼子进村啊,我停下来调整了一下姿势。
  英语老师的宿舍据说是文化革命时的司令部,墙内墙外被粉饰一新,四周绿树环抱,看起来像一座小别墅。这是富丽中学唯一的一间高级寓所,连校长也没能住上,大概看在英语老师是远道而来,同时,她的身份气质和所毕业的学校,都是让校长和众老师顶礼膜拜的。据说英语老师的家世显赫,是苏州富商的女儿,她是以千金小姐之躯来本校支教的。确实有些让人想不通,难道她是在替她父亲赎罪?她父亲赚了不该赚的钱?总之,钱多了,良心上总有些不安稳,他这也算是做善事吧,在替自己赎罪。真是没有钱不知道有钱的苦啊。
  那些高大的树木使寓所看起来有点像鸟笼,粗壮的枝丫在屋顶上像要将这只鸟笼提起来。有鸟发出悦耳的鸣叫,像是从屋子里发出来的。我停顿了片刻,这还是我头一次走近这间屋子,以前因为处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竟然没有引起过我的注意。我轻轻推开院门,没有发现人。一直都很大胆的我,此刻心却怦怦乱跳。
  “谁?”
  突然传出来的声音,我差一点就逃了。我镇定了一下,这声音同时也暴露了英语老师的具体方位。我的脸发烧起来,尤说过的话还在眼前晃荡,并且和迷人的英语老师交织在一起。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腿肚子在哆嗦。
  英语老师迈着矫捷的步伐来到门前的石阶上,在青砖黛瓦间突然站着这么一位轻柔美貌的女子,如天仙下凡一般。一时间,我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