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能使富丽中学三十年保持不败战绩,在风雨中前进,一而再、再而三受到上级嘉奖,不是嘴上说的那么轻巧,是三十年如一日的拼搏与奋斗。但他的一手遮天使许多人都对他怀恨在心,他已经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了,他为什么还不退休或主动辞职?他一退休或被免职,悬挂在富丽中学天空的那片乌云就散了。如果他在此刻死去,一定会有人拍手称快的。就连上面来视察情况的领导在面对校长的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悲催模样时,也不得不满面堆笑地表达他们的景仰之情。历久弥坚的老校长让很多人痛心疾首,却是无计可施。
  校长说:“死又怎么样?如果你不能好好读书,好好考试,不能上一所好的大学,将来一定比现在死得惨!”校长就是校长,从来不玩虚的。他老人家是从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一路走过来的,取得功名,就能获得好的物质基础,这种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几十年来,只要没有冲破他的底线,他不会放弃一名学生,让他们在富丽中学这座熔炉里浴火重生,重新投胎做人。
  以葛长征和吴小飞为首的一批差生被挑了出来,接受整编和改造。我因这一次考试成绩有所提高,被排除在这支队伍之外。我不小心乐了出来,被校长看见,大声冲我吼:“李安安,你先别得意,考场如战场,都是真枪实弹,有本事考个好成绩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报答富丽中学对你们的辛勤培育算你的本事。将来你们要是没走出富丽镇,没成为人材,那是我失职,我愧对你们父母对我的信任。我愧对你们的祖先。那时候你们也会感到我今天说的话是为你们好,而不是在害你们,折磨你们。考一个好成绩真有那么难么?比让你吃屎还难么?”
  校长左一个吃屎,右一个吃屎,是对着葛长征和吴小飞等人说的。校长将被挑出来的差生排成一排,接受训话。有几名学生已经熬不住了。但葛长征、吴小飞已经司空见惯了,视死如归地看着校长。
  “古今中外,但凡有建树者,无一不是饱学之士。?三代不读书,犹如一圈猪。?只有通过读书,才能使人变得聪颖睿智。在与时俱进的时代,我们的社会缺少的是品德兼优的人才,尤其是你们这一代人,长大后将是国家的栋梁,不要放弃你们读书的权利。我希望你们能够记住,高考只不过是一种手段,我们是要借助这个跳板来实现我们的理想。你们不应该将其视为洪水猛兽。学会享受人生这个过程,你会找到生命的广度和深度”
  我没有在这个队伍里看见尤,尤的缺席并不表示她的成绩有多好,而是她巧妙地躲过校长这次训话。
  我在尤住的地方走着,我想找出那个与她幽会的男人是不是已经来过,留下什么蛛丝蚂迹。我知道我这样怀疑尤是不道德的。尤再堕落也还不至于把一个社会闲散人员带回出租屋。同样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楚却不像她,总让人感觉有一个光环在照着楚,她的行为举止都很得体,与她的身份也很相配。我以为有钱人家的女人走出来都应该像英语老师和楚这样,绝不会世上还有尤这样的。我走到尤睡觉的床前,为了避免引起尤的怀疑,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床单已经折叠过了,屋子也已经打扫,我没有找出什么蛛丝蚂迹。
  “晚上过来吧,我请你吃大餐。”一直坐在门口的尤突然开口说话。
  “听说你父母吵架了,是真的么?”我不无担忧地问。
  “没事,都过去了。”
  “哦。”
  我对尤许诺的那顿大餐并不感兴趣,但我确实想劝劝她,别在关键时候毁掉一生。想想当初都是每天背着书包按时出发,放学准点回家吃饭,爹妈以为自个的孩子正像小树苗似的茁壮成长呢,谁知现在却都跟中了邪似的,路走歪了,再想让他临渊止步,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可以扭转乾坤了。
  我从尤租的屋子里出来,正好看见楚。楚也看见了我。我挺担心的,楚怎么会出现呢,难道她探听到了什么风声?我害怕楚将我私会尤的事上报了,直到今天我仍看不透楚,她究竟是什么人?有时候我觉得她是正义女神的化身,但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尤很守信,早早摆上了丰盛的夜餐。她很认真。反倒是我显得有些仓促。
  “坐啊。”她热情招呼我。
  我试着用筷子夹起菜准备往嘴里送时,尤突然喊了一声:“停!”
  我十分诧异。尤神秘地冲我一笑,从身后变出一样东西来。
  “酒!”我惊叹。
  “这可是好酒。”
  尤将瓶盖拧开时,我有些紧张,说:“怕不能喝酒吧。”
  “不勉强。”
  看着尤喝酒,我感到有一天她会走上犯罪道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就觉得会有那么一天在等着她。尤边饮边咳嗽,酒气喷到我脸上,挺难受的。
  我怕尤喝醉了,把无孔不入的校长给引来。我说:“别喝了,你还是学生呢。”
  “你是要怕,你先走吧,我还巴不得校长来找我呢。”
  我坚持了一会儿,最终果断离开。刚出门,就见校长像头黑驴似的往这边来了。
  学校里盛传尤的父母要离婚,尤从小到大一直受到娇纵,本来是意气用事从家里搬出来,如今却落得个有家不能回了。这个时候我最担心的是校长,校长早就看尤不顺眼了,如果不是尤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爹,早就被校长开除出富丽中学了。现在正是一个好时机。
  尤的落魄让我心里挺难受的,咱们是为了美好的未来而读书的,是什么使我们变得如此放任自流呢?
  又一天放学,尤突然拦住我,我一阵惊慌,害怕她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来。
  尤说:“李安安,你跟我来一下。”
  几乎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和尤。我抬头看见楚,她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相撞的一瞬间,我赶紧避开。我被尤拉着手一路走出教室。我想摆脱尤的手,或许是因为楚的眼神,一直不把楚放在眼里的我,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尤把我拉到教室外,找个人不多的地方站住说:“我不想回家,我讨厌他们。”
  尤的声音很大,我怯懦地回了一下头,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你,我还能向谁倾诉?”
  尤的话在今天听来那么刺耳。我的脸甚至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变得通红。尤又走上来拉住我的手,要带我出去。我奋力挣脱尤的手,并生气地说:“你想干什么?”
  尤十分惊讶地看着我,问:“怎么?你不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尤突然失落地看着我。我却有些愤怒,对自己刚才的话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