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闯到历史老师那儿,让他大吃一惊。当我进入历史老师的屋子时我也感到吃惊,屋子里生着一盆火,历史老师正在对着一个人在作画,那个面对他一丝不挂的人正是出现在他面包摊前的小男孩。我进门的声音引起了历史老师的注意,惊恐地看着我。那个小男孩也回头看着我,好像在请求我的原谅,我想他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呢。他们这是在搞艺术,没有必要感到愧疚。我有些尴尬,但却没办法再退回去了。历史老师继续埋头作画。我悄悄走过去,但我却发现被历史老师画着的不是一个小男孩,而是一个比小男孩要大得多的成熟女人。这一发现让我感到很震惊,历史老师为什么会将一个小男孩画成一个成熟的女人呢,难道他的眼睛有问题,或者在他象征主义的目光里一切皆是女人。即使他对着桌子对着门框和墙壁也能画出女人来!看着历史老师一脸的庄重神情,我没敢惊动。
  我想悄悄退出去。却听见历史老师在后面说:“你也想来一张吗?”
  “不。”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十分落魄地从历史老师那儿逃出来,我害怕刚才历史老师看我时的眼神,他的目光可以穿透一切,包括我的身体。刚才的一幕太可怕了。历史越来越像一个魔鬼,逮着谁都想把她画下来。我可不想像他一样身败名裂。
  在路上我看见尤,像幽灵一样。尤没有看见我。我感到这个世界怪怪的。
  我看见尤在校园大道上走来走去,像一只鸟欲展开翅膀起飞。
  我仍旧在第二天一早去历史老师的面包摊前,我看见昨天的那个男孩还出现在他的身边。我感到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他们所做的是有利于人类文明和进步的事,我不应该怀疑他们。为了对历史老师表示歉意,我多买了一个面包,但历史老师还是多送了一个。历史老师告诉我那个小男孩是个流浪汉,来富丽镇已经几年了。我以前只听过那些成年人才出来流浪,没想到这世界还有这么小的流浪汉。他怎么不往北京流浪,来到富丽似乎流浪进死胡同了。
  我离开历史老师的面包摊时,那小男孩竟然在我背后问我:“你愿意给老师做模特吗?”
  我恶狠狠瞪了那小男孩一眼。
  我回到学校看见尤还在昨天的地方练习,她还没能飞上天。这一次我没有吭声。尤却回过头来看着我。
  “你去哪儿?”
  “我去见过历史老师。”
  “历史老师?”
  “嗯。”
  尤继续练习步法,不达目的不罢休。
  尤回头,看见我还站在那儿又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谁?”
  “历史老师。”
  “大不如从前了。”说实话,有几次见到历史老师,他都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一样,観骨突出,两眼深陷,食不果腹。
  “他还在写诗?”
  “写。”
  “还画画?”
  “画。”
  尤今天表现出对历史老师的特别关心,以前她对历史老师是不屑的,或许是因为历史老师被校长开除的这件事,使她改变了对历史老师的某些看法。当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时,你才会感到过去的一切真的就那么过去了,那光芒再也不会为了某个人而再晃一下他,再照一下他的脸或屁股。
  尤再次回头时,我已经不在那里了,她没有四处张望,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要从她站着的地方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