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桓温旧部》晋陵太守邓遐被（桓温）免官后，前往皇陵。在那里遇见
　　桓大司马，桓问他：“为什么比过去更瘦了？”邓说，“惭愧不如孟叔达，
　　心里不能不抱怨破甑。”（按：孟敏字叔达，担甑在路，坠地皆破，不顾而
　　去。遇郭林宗，问他，他说：“甑已破，顾之何益？”这里是把破甑比做丢
　　官。）
　　七
　　太宰（司马晞和他的儿子司马综被桓温以叛逆罪）废官后，桓温仍上表
　　说：“应当割断近亲的情谊，考虑长远大计，去掉太宰父子，以免后患。”
　　简文帝亲手批答表文说：“所不忍言，况过于言？”桓又再度上表，措辞更
　　加厉害。简文帝也再次批答说：“倘若晋朝祖宗有灵，江山继续延长，您就
　　应当遵照诏书办理。如果大运已去，我请求让位。”桓读到这诏书时，手颤
　　汗流。于是中止原来的企图，只把太宰父子远远流放到新安。
　　八
　　桓玄（篡位）失败后，殷仲文回到京城，在大司马司马德文手下做咨议。
　　这时，由于他时时胡思乱想，意兴已不如以往。大司马府大厅前有一株老槐
　　树，枝叶披散凌乱，殷每值月初和大家在厅上集会时，面对槐树看了又看，
　　叹息说：“槐树象是要卧倒的样子，再没有生气了！”
　　九
　　殷仲文向来有名望，自以为必定会做宰相，主持朝政。谁知被任命做东
　　阳太守，心里愤愤不平。赴任时经过富阳，很有感慨地说：“见到这样的江
　　山形势，应当再出现一位孙伯符。”（按：孙伯符即孙策，富春人，为三国
　　东吴奠定基础。所以殷仲文触景生情，发出这种感叹。）
　　俭啬第二十九
　　节俭，本是好事。节俭而近于悭吝，就令人摇头了。
　　一
　　和峤性格最节俭，家中有滋味很好的李子，王武子向他要，仅仅给了数
　　十枚。武子等到他在朝廷值班时，带领一些年轻好事而又能吃的人，拿着斧
　　头，来到和家果园中。大家先饱吃一顿，然后把李树砍伐。装满一车树枝送
　　给和，说：“比你家的李子如何？”和知道后，唯有苦笑而已。
　　二
　　王戎为人节俭、吝啬。有个堂侄结婚，他送了一件单农作贺礼，后又向
　　侄儿讨还。
　　三
　　司徒王戎既做了大官，又很富有。房屋、僮仆、肥田、水碓等等，在洛
　　阳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他。文契、帐单堆积案几，整天忙个不停。往往和夫人
　　一道在烛光下用牙筹计算财货。
　　四
　　王戎家有好李，出卖时唯恐别人把种子留着栽植，因此常用钻子钻过李
　　核。
　　五
　　王戎的女儿嫁给裴頠，裴向王借去几万钱。女儿回娘家时，王戎脸上显
　　得很不高兴。于是，女儿赶快把钱归还。这样，王的态度才改变过来。
　　六
　　江州刺史卫展在寻阳时，有故交前来投靠，展全不照顾，仅仅送了他一
　　斤中药王不留行。这人接受后，立刻起程回家。李弘范听说这件事，说：“舅
　　舅为人刻薄，甚至于让草木为他服役。”
　　七
　　丞相王导为人节俭，住所内堆积许许多多水果，本来滋味都很鲜美，到
　　了春天，开始腐烂。管事的都督向他禀告，他命令把烂了的水果一概抛弃，
　　并说：“千万不可让大郎知道。”
　　八
　　苏峻之乱，太尉庾亮向南方逃奔，见到陶侃。陶侃对他非常器重。陶生
　　平为人节俭吝啬。有次饭席上吃到薤，庾把根部白的一段留下。陶问他：“用
　　这个干什么？”庾说：“还可以种。”于是，陶对庾更加赞赏，说：“他不
　　但风流文雅，而且办事讲究实用。”
　　九
　　郗愔一向好聚敛，家里储有钱数千万。嘉宾对此非常不满。早晚来请安，
　　依照郗家的老规矩，子弟不能坐。嘉宾站着讲了许久，偶然讲到钱财方面的
　　事，做父亲的说：“你必定是想用我的钱罢了，我可以敞开钱库一天，听你
　　取用。”他的意思是：最多不过损失几百万吧。谁知嘉宾在一天之内，把钱
　　送给亲戚朋友，差不多用光了。郗公知道后又惊又怪，不断地叹惜。
　　汰侈第三十
　　汰侈，即过度地奢侈。充分反映了当时贵族的腐朽、堕落。
　　一
　　石崇每次请客举行宴会，常常用美女劝酒。客人喝酒不尽量的，就命令
　　管理婢女的仆役轮番把美女处死。有一次丞相王导和大将军王敦同去拜访石
　　崇，丞相平日不能喝酒，这天强迫自己喝，以致喝得大醉，每次轮到大将军
　　喝，王敦故意不喝，借此观察将发生什么变故。结果已杀掉三个美人了。大
　　将军面色依然如故，还是坚持不喝。丞相责备他，他说：“他自己杀他家里
　　的人，与你有什么相干？”
　　二
　　石崇的厕所常有十几名丫鬟在那里排队侍候，而且都穿着漂亮的衣服，
　　打扮得十分妖艳。厕所内备有甲煎粉、沉香水之类，应有尽有。又有新衣，
　　供便后换穿。客人大都害羞，不好意思进厕所。大将军王敦进厕所时，脱去
　　旧衣，抉上新衣，神气显得很高傲。丫鬟们都说：“这个客人将来必定会做
　　叛贼。”
　　三
　　晋武帝曾经驾临王武子家，武子设宴招待。用的碗盏等餐具，都是琉璃
　　制成。丫鬟百多人，个个穿着绫罗丝绸，用双手高高地举着饮食。食品中有
　　一种蒸小猪肉，味道特别肥美，与平常的小猪肉全然不同。武帝感到奇怪，
　　问武子，武子回答说：“这是用人奶喂的小猪。”武帝听了，心里愤愤不平，
　　这顿饭役吃完就走了。（这种蒸小猪）连王恺、石崇两个大富翁家也不会做。
　　四
　　王恺用饴糖和着干饭擦锅子，石崇用蜡烛代替木柴烧。王恺用紫色纱布
　　做屏障，碧色绫子镶里，长十里，石崇用锦匹做屏障，长五十里，用来和王
　　恺相比。石崇又用胡椒粉和成泥浆涂墙壁，王恺就用赤石脂泥浆涂壁。
　　五
　　石崇用豆粥招待客人，顷刻之间就煮熟了。往往冬天也有韭菜、嫩蒿、
　　薤末做佐料。同时，他的牛在形状、气力方面，却比不上王恺的牛，每次同
　　游，石崇出发较迟，而人抢着进洛阳城。但是，石崇的牛走了几十步之后，
　　跑起来如同飞鸟，王他的牛拚命追赶也枉然。王恺为了以上三件事，非常抱
　　恨。于是用重金秘密地收买石崇手下的都督和车夫，追问其中缘故。都督说：
　　“豆是最难煮的，只有预先熬熟，客人来了，用白粥掺进去就行了。至于韭、
　　蒿等，是捣的韭根，掺些麦苗。”再问车夫牛为什么跑得那样快，驾车的人
　　说：“牛本来跑得不慢，只因为驾车的控制不得法。为了急急追赶，让车辕
　　偏在一边，牛就起飞地向前跑了。”王恺照着他们所说的话去做，果然可以
　　与石崇争雄。石崇后来听说其中缘由，把都督和车夫都杀了。
　　六
　　王恺有牛名“八百里駮。”他常常把这头牛的两只角、四只蹄子磨得晶
　　荤发光。王武子对他说：“我射箭不如你，今天指定以你这头牛为赌注，我
　　出钱一千万。何如？”王恺既相信自己手快可恃，且认为这牛是不可多得的
　　骏物，即使输给对方，也不至于宰掉，便答应了。就让武子先射。武子一箭
　　破的，坐在交椅上大声吆喝：“快取牛心来！”不一会，煎好的牛心已送上
　　来，他尝了一口，就扬长而去。
　　七
　　王恺曾经处罚一人，脱去他衣服，赤裸裸地关在弯弯曲曲的重阁里，不
　　让人放他出来。于是整整饿了一天，迷惑在里面找不到任何出路。后来因样
　　子快要死了，才放了出来。
　　八
　　石崇与王恺斗富。两人的衣服、车马，装饰得穷奢极丽。晋武帝是王恺
　　的外甥，常常帮助他。有一次，武帝送给王恺一棵珊瑚树，枝叶横披，简直
　　是举世无双。王恺拿给石崇看，石看毕，用铁如意打去，随手破碎。王恺一
　　方页惋惜，另一方面又以为石崇妒嫉自己的宝物，因此声色俱厉地加以指责。
　　石崇说：“用不着抱怨，还你好了。”命随从把家里所有的珊瑚树都拿来。
　　其中有三尺高的，有四尺高的，条于生长得美丽极了。光辉灿烂，绚丽夺目
　　的大约有六七株，象王恺那样的就更多。王恺见后，惘然若失。
　　九
　　王武子因享受到晋武帝的斥责，迁居到北邙山下。当时洛阳城内外，人
　　多地少，地价昂贵。武子喜欢走马射箭，须买一大片宽阔的土地，并筑短垣
　　作为地界。他把钱铺满地上围成一圈（才购进这样一块地皮）。当时的人称
　　叫“金沟。”
　　十
　　石崇每每和王敦同到学宫去玩，看见颜回、原宪的象，石叹息说：“倘
　　若和他们同升孔子堂中，未必相距很远。”王说：“其他的人我不知道，子
　　贡和你距离较近。”石严肃地说：“作为读书人，应当使生活与名誉都达到
　　美满。怎么至于用瓮牖为言来和别人说话？”（按：孔门弟子中，原宪生活
　　贫困，住宅以瓮为牖，子贡却富有。）
　　十一
　　彭城王司马权有一头行走得极快的牛，非常宝贵。有一次和太尉王夷甫
　　赌射箭，把牛输给了王。彭城王说：“如果您想自己用来驾车，可以不提；
　　如果要吃的话，我可用二十条肥牛交换。让您既可有吃的，而我又可保全所
　　喜爱的。如何。”王夷甫竟命令把牛杀来吃。
　　十二
　　王羲之年轻时，在周f那里作客，坐在最末的位置上。周割牛心给他吃，
　　从此改观。
　　忿狷第三十一
　　忿、怒也；狷、褊急也。心胸狭窄，不能宽恕，而且往往容易迁怒。
　　一
　　曹操有一歌伎，声音最为清悠，但性情特别坏。曹操想把她杀掉，又爱
　　她的伎艺超群；想留下她，又忍受不了。于是，挑选了一百个女子进行训练。
　　不久，果然有一个声音可以赶得上原来的歌伎，便把这个性情坏的杀了。
　　二
　　蓝田侯王述性情急躁，有一次曾吃鸡蛋，用筷子去挟，挟也挟不住，便
　　大发脾气，把鸡蛋扔下地。鸡蛋落地后滚个不停，他也下地用屐限去踩，又
　　没踩着，火气更大了。从地上一把将鸡蛋抓进口中，咬破后再吐出来。王羲
　　之听了这件事后，大笑说：“假使他父亲安期有这种性格，也丝毫不可取。
　　何况是他呢！”
　　三
　　司州刺史王胡之在下雪的时候，到王恬那里。由于胡之在谈话中稍为有
　　点不合他的意，脸上立刻表现不高兴。胡之察觉，便把座位移动，靠近王恬，
　　握住他的手说：“你用不着和老兄计较。”王恬拨开胡之的手说：“冷得象
　　鬼的手一样，却强行要来握别人的手臂！”
　　四
　　桓温和袁彦道赌博，袁彦道掷下骰子不如意，就满面怒容地把骰子抛去。
　　温娇说：“看见袁生迁怒的样子，才知道颜子的可贵。”（按：《论语》里
　　说：颜渊不迁怒、不贰过。）
　　五
　　谢无奕性情粗犷、刚强。因为有件事情处理不如意，亲自到王述那里，
　　对他破口大骂。王述脸色严肃地面向墙壁，不敢挪动。过了半天，谢已离开，
　　许久，他才回过头问身边的小吏说：“去了没去？”小吏回答说：“已经去
　　了。”然后他才回到座位上。当时的人叹服他性子虽然急躁，有时候却能容
　　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