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使用的是文言,这对于它的传播和影响有不利的一面。但它在社会上居然
广泛流传开来,突破了语言的障碍,关键在于它是成功的小说,创造出了生动感人的人物形
象,反映出了历史所提出的新问题、新动向、新趋势,从而在读者的思想感情里引起强烈的
共鸣。正因为如此,才能进一步影响到美术、戏剧、曲艺的再创造,甚至在近代还产生了专
说《聊斋》的评书名家。这又进一步间接地帮助《聊斋志异》在社会上继续扩大影响,使之
变成了家喻户晓的书,变成海外许多国家争赏的短篇名著。因此,用《聊斋志异》的文言比
古文的语言更浅近明畅的说法以解释其影响面广,是不够的。因为,它以前以后还有一些白
话小说,语言是更好懂的,但是其影响却远远赶不上《聊斋志异》,有的甚至早就被人忘记
了,可见语言的文白并没有起决定性的作用。
辩明这一问题,目的是把《聊斋志异》与“聊斋风”式的作品区别开来,后者曾长期被
看作同前者是一个流派,这是很不恰切的。
继《聊斋志异》之后,又出现了《新齐谐》、《谐铎》、《夜谭随录》等一批笔记小
说。有的仅笔法仿《聊斋》而杂记方物,既不敢触及社会问题,又写不出动人的故事和人物
形象,无愤激之情,有闲暇之致,“戏编”文字以自赏,与人民的疾苦不相干,从精神上同
《聊斋志异》是背离的,甚至是对立的,怎么能算作一个流派呢?
稍可同《聊斋志异》抗衡者,是乾嘉时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并欲取而代之。纪
晓岚是总编《四库全书》的大学者,可是一比较蒲松龄,他就现出才短了。“然才子之笔,
非著书者之笔也。……小说既述见闻,即属叙事,不比戏场关目,随意装点;……今燕昵之
词,媒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从而闻
之?又所未解也。”为什么“未解”,分不清小说和非小说的区别嘛!按照他的看法,则其
他长篇小说更不可解矣。一个不懂小说的人,要写一部书以代替盛行百年的小说,难免要落
空。所以,《聊斋志异》盛行到现在,而《阅微草堂笔记》在社会上的影响就很小了。至于
它以后的一些同类型的书,则“已不足以称小说”,更与《聊斋志异》不相类了。从这个意
义上讲,说《聊斋志异》是文言小说系统中空前绝后的一部巨著,未尝不可。
蓝翎
一九八○年十月下旬于京郊黄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