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卢循屯在丹阳城,至七月庚申,谓将士曰:“今刘裕固守石头,不与我战,其计欲劳我师,待我粮尽,退而击之,安可坐中其谋?不如兵还浔阳,别图后计。”言讫,传令起行。
  徐道覆进言曰:“今刘裕与我抗而不战者,必有密谋破吾军也。不如急去攻之,使其谋无所就,岂可退兵与其后追也。”循不听。道覆曰:“既是退兵,可与吾兵二万去攻江陵、荆州,就取其粮草,前来供给三军;不然,粮尽难以争战。”循曰:“可!”于是以兵二万、战将数员与道覆前往江陵、荆州去讫。
  自以兵徐退,以水军舳舻泊西岸屯祝
  却说刘裕坐中军,闻探马回报说,卢循退兵泊西岸,徐道覆引兵袭江陵、荆州。裕得其语,大喜曰:“道覆去远,吾计成矣!”言讫,即唤辅国将军王仲德,谓曰:“你引一千精兵,多张旌旗,后追随数里屯扎,待他退,你后追,他屯住,你亦屯住,不可与战,使彼心疑,不敢还浔阳,只屯西岸,我自有计破也。”又唤建威将军孙处至曰:“你可引五千兵,阴从海道去袭番禺,攻其家也。”处欲临行,裕诫之曰:“我这里十二月必破贼军,料卿亦足至番禺,就宜紧攻,先倾其巢窟也。使贼闻知虑主思归耳。”处领诺,领兵从海道去讫。又唤偏将军王平谓曰:“你星夜领五千兵,抄小路,去贼兵之前,砍伐近山树木,结大栅数百浮于河上,横塞河路,就准备完讫,屯西河港内,朝夕擂鼓,使贼疑不敢归。”又唤监军孟怀玉谓曰:“你可引兵二千,准备船只一千,以硫磺焰硝引火之物,装船上面;待吾进兵,贼人必来占住西岸,待他泊住西岸,你将船只浮河上流,待东北风起放火,顺下西岸,纵兵击之。”又唤诸葛长民谓曰:“你领五千兵,看河内火起为号,引兵进攻贼之旱寨,贼走放火焚之。”计排已定,传令已讫,使刘毅监太尉留府镇守,自以兵登舟,南塘屯扎,等待风起。
  却说刺史刘道规正坐厅间,忽左右报徐道覆引兵二万来攻江陵。道规即唤左右副将至,以计附耳低言说:“如此如此。”
  诸将士得计,即时准备军马,依计星夜由小路埋伏去讫。次日道规自将兵五千,前来排战。
  却说徐道覆军马至江陵,离城七十里下寨,正坐帐中,忽探马报说:“荆州刺史刘道规,引军马前来挑战。”道覆即时传令,便差渠帅韩焰先来出哨。随即全身披挂,骑雪蹄乌骓马,仗着双鞭,大驱人马,奔江陵城。在路上正遇道规,与战不上三合,道规佯输走还,道覆见他敌弱,追赶五十里之程。远远望见道规许多人马,杀奔回来。徐道覆即排开军马,先锋韩焰来与徐道覆商议曰:“正南上一队步兵,不知是何处来?”道覆曰:“休问,只管冲将过去!”韩焰引五千军马飞过前去。
  又见东南一队军来,却欲分兵;西南上又堆起一队来,旗竿招展,呐喊喧天。韩焰又引兵回来,对徐道覆曰:“南边两队军又都是晋兵旗号。”道覆曰:“这厮不出来厮杀,必有计策。”
  说犹未了,只听得北面上一声炮响,道覆曰:“此必是晋兵计策,我和你且把人马分作两处去斗。我去杀北边,你去杀南边。”正在分兵之际,只见四路又起兵来,道覆心更慌忙,四面八方,火炮掀天,金鼓雷鸣,晋兵飞围过来。道覆兵皆惶溃乱窜。
  道覆见有埋伏,急忙勒转马头,望东北大路杀来。遇着道规交战,战上二十余合,无心恋战,只得拼死,尽力杀开血路,直冲过去,望东北而逃。刘道规引得胜兵迫数十里不着方回,以牛酒赏劳三军,不再絮烦。是时徐道覆被刘道规用四面埋伏之计,杀得片甲不留,只收得几千残兵,回屯湓口。
  是年十一月,孙处从海道至番禺,悉领兵登岸,自诈为渠帅韩焰,令兵改为贼兵旗号,诈说卢循攻破建康,着他回接父亲及家属往京。因此直至城下,依计诱开城门,城中无备,直杀入城。
  却说卢循父卢嘏正坐府中,闻报晋兵诈称韩焰诱开城门,杀近府前。嘏大惊,急引家属开走后门,逾墙逃奔始兴而去。
  孙处入内,令军士搜捉卢嘏不见,将其妇女尽斩,出榜安抚,百姓惧其残杀,皆闭门不开。
  次日,孙处始令百余骑贴榜文遍告诸处及三军:如有妄杀一人者,夷其三族;妄取民间一件物者,定按军法。如此军法严明,与民秋毫无犯。次日天明,百姓家家开门,焚香迎接。
  处又传令告报,但有原任官吏,依旧录用,及在边将士家,亦照旧给俸不缺。由是番禺百姓,皆感其德,倾心归命于处。处乃屯镇其城,犒赏三军。
  十二月已卯,忽起东风,裕唤诸将人内,问前日令安排准备埋伏物件等项如何?诸将答曰:“齐备!”裕曰:“既齐,今日各个依计进兵,不可迟延。”言讫,拔寨起行,依计杀奔前来。卢循正在水寨,与诸将说:“前面有埋伏,后面有追兵,如何可退还浔阳?”正议间,闻晋兵杀来,急令水军头目引兵从方江而下,占住西岸。诸兵得令,各以船泊西岸。忽报上流有数千小船至,言未毕,其船将近水寨,只隔一里水面。忽然间,其船一齐发火,火趁风威,风助火势,船如箭发,焰烟涨天,一千只火船撞入水寨,所撞之处,尽皆钉祝隔江炮响,四下火船齐到。但见方江面上火逐风飞,一派通红,漫天彻地。
  卢循回看岸上营寨,几处火起。
  却说孟怀玉将船放火,顺流贼寨,自跳在小船中,背后数十人,驾舟百余,冒烟突火来杀卢循。
  循见势急,欲爬上岸口时,张放驾一小舟来,乃扶循下得船时,那只大船,已自着火了。张放遂呼集数百只船、万余人,保护卢循在于小船中,飞奔岸口。
  当刘裕望见穿绛红袍者下船引众船走,料是卢循,即出,脚踏在船头,手执利刃,厉声大叫曰:“妖贼休走!刘裕在此,等你多时!”循乃连声大呼众船回,与裕战,不下数合,裕乃大败而退。卢循引兵赶来,将次赶上,被张放拈弓搭箭,觑得刘裕较近,一箭射去,而裕在火光之中,那里听得见弓弦响,箭来正中肩窝,翻身下水。当有偏将急救,方得活命。
  其时满河火滚,因风水之势,在中流蹙之,天下大雨,雷声大震,水热如汤,流入龙宫。龙王大惊,急问水族:“如何水热如汤?”当时水族对说:“妖贼谋叛,刘裕以火攻焚其舟,因此水热如汤,目今刘裕反败与贼。”龙王谓水族曰:“刘裕当兴宋祚,你可引众水族以万钧神弩阴矢射妖贼,助他一阵。”
  于是水族依令,以神弩来阴助刘裕,暗射妖贼,当者无不即死,贼众方溃。
  刘裕见自军中忽然有万钧之弩,所发矢中贼,疑必天助。
  遂令众军并力攻击,所向莫不摧陷,杀得贼人大败,走下流去了。又被木栅拦住,循令偏将拒住伏兵,自挥兵尽力拆毁木栅,乃得退走还浔阳。裕以兵紧随后追,循见晋兵追至甚急,复走至豫章,令军人悉力为栅,在左里拒之。
  其时,刘裕同部将景申引大军将次来到,左右正与贼兵对阵交锋之际,裕急忙持号幡,麾兵去战,忽然幡竿折,断幡沉于水。众军将咸以为不祥,且请退兵,明日交战。刘裕笑谓诸将曰:“往时定荆之战如是,今乃复见,必破贼矣!诸将休疑,火速进兵!”众将士因此锐气百倍,悉力攻其木栅,俄而栅拆,晋兵杀入栅来。卢循见晋兵乱人,莫能挡抵,唬得心胆俱裂,鼠窜狼奔,引左右心腹,掉舟急逃,奔回番禺去讫。因此诸兵无主,俱各乱窜。
  刘裕见循去远,又传令诸将曰:“归师勿掩,穷寇勿追,宜即收兵。”自乃大叫曰:“卢兵肯降者免戮!不顺者即诛!”
  言未讫,贼兵皆倒戈卸甲,撑船来降。裕乃大喜,即传令鸣金收军。旋师屯于豫章,安抚百姓。忽报晋帝遣侍中黄门薛仁以牛酒财帛前来劳师,裕闻知,即出案接待同坐,以财帛牛酒赐诸将士,给赏三军。
  辛亥七年春正月,南凉王傉檀又欲伐北凉,护军孟恺谏曰:“蒙逊新并姑臧,凶势正盛,不可攻也。”傉檀不听,发兵五万,分五路俱进。兵至番禾、苕藋,掠五千余户而还,将军屈右曰:“今既获利,宜倍道旋师,早度险危。蒙逊若轻猝至,大敌外逼,徙户内叛,此危亡之道也;”又不退。俄而昏雾风雨,蒙逊兵至,大败而走,不敢还城。蒙逊以兵进围乐都,劫取其子染以为质。蒙逊始引兵而还,傉檀势穷,只得以其子为质降。二月,刘裕收军振旅而还京,次日入朝,拜见晋帝,奏说破卢循之功。帝大喜,改封裕为大将军,领扬州牧,裕受职谢恩而退。
  第三三○回卢循败回取番禺
  却说卢循败后,星夜走回番禺。至始兴,始知孙处先攻破番禹,及父引家属逃在始兴,心中大惊,即领诸将佐入城,见父哭说败兵之事。及问番禺如何失了,被贼所陷,父嘏说:“孙处诈称渠帅韩焰,道你攻破建康,令他前来迎接家属,因此诸隘守将信之,不提防他,直至城下叫开城门,杀了守城军吏。
  比及知时,措手不及,我只得领家属从后门逃出,奔此安身,待你回来商议。目今孙处孤军守番禺,民众不附,甚是易攻,不如收残兵再复其城,方可聚众前去报仇也。”循曰:“既然如此,可速进兵!”于是循即领诸将残兵,连更带夜杀奔番禺,直至城下屯营。
  却说孙处正坐府堂,忽有探马来报说:“卢循败回,引残兵来取番禺,目今兵屯城下。”孙处闻知其事,急唤部将至,从耳边道计:“如此如此。”诸将得计而出,便传令众军,五更造饭,平明,大小三军人马尽皆出城。城上要处虚插旌旗,遥张声势。军分三门而出,只留陈矫部一千兵守城。传令讫,诸将各个遵令而行。
  至次日,却说卢循自陈兵于番禺城外围住,当日晋兵分着三门而出。循即自上将台看时,但见城上墙边,都是虚插旌旗,无人守护。又见军士腰下各束包袱,卢循心中暗忖,晋兵必是预先准备走路。遂下将台,传令两军分为左右两翼,如前后得胜,尽力追赶,直待鸣金,方许退步。就令:“韩焰领着后军,吾亲自取城。”当日对阵,鼓声大振,孙处出马在阵前搦战,循自至门旗下,挥鞭指问:“谁人向前?”一将应声出马,乃韩焰也。与孙处交锋,战到二十余合,处乃败走。孙仁拍马向前,大呼姓名,搦卢循来战。循不出,乃使周恭出马与仁战上十余合,仁又败走,阵势大乱,后军先退,孙处、孙仁兄弟二人押后,卢循指点两翼军冲出。晋兵佯为大败而走。卢循自率大军追赶至番禺城下,晋军皆不入城,都望西北而走。韩焰、周恭引前部径赶。
  卢循见番禺城门大开,城上又无军马,指点众军抢城,数十骑当先而进,卢循在后加鞭纵马而入。到瓮城道边,城上敌楼上陈矫张见卢循亲自先入,暗暗喝彩道:“孙将军妙算!”
  言讫,打一声梆子响处,两边弓弩齐发,箭如雨下,争先入门的都跌落陷马坑去。卢循急勒马回,一弩箭正射中右臂,循乃翻身落马,晋兵即从门内杀出,来奔卢循,循却得众军将死命救出去了。城中军士突出,贼兵自相践踏,落堑填坑者无数。
  循急令鸣金收军。孙处引三路兵,杀得贼兵皆弃戈大败而走,走至一百余里,方且屯祝收其败兵,南走交州去讫。孙处亦迫百里,方归番禺屯扎。
  却说徐道覆被刘道规杀败,走屯湓口。数月,闻循败走始兴,乃引众亦来始兴见卢循,时循已去番禺,因此只在始兴屯住而已。
  却说兖州刺史刘藩闻徐道覆据始兴,乃与偏将盂怀玉部兵一万,来取始兴,兵至离城一百里下寨。次日,召孟怀玉及诸将至,密授与计,诸将依计,各自出寨准备而行。
  行不数十里,徐道覆探知其来,亦引兵至,正相遇着,两下各自排成阵势始完了,徐道覆出马,手提大刀,厉声高叫:“叛国之贼,焉敢侵吾境界!”对阵中一簇黄旗而出,旗帜分开,有一辆四轮车,车中端坐一人,头戴银盔,身披金甲,手执羽扇,用扇招道覆曰:“吾乃兖州刺史刘藩也,燕王百万之众,被吾略施小计,克复燕京,今来招安汝等,何故不早降?”
  徐道覆大笑曰:“广固鏖兵,乃刘裕之谋也,于汝何事?今来欺吾。”言罢,轮刀径杀过来。刘藩故作急回车,望阵中走。
  阵门复闭,道覆径冲过来,阵势忽分两下而走。道覆遥望中央一簇黄旗,料是刘藩,只望黄旗而追。转过山脚,黄旗扎住,忽然分开,中央不见四轮车,一员将挺矛跃马,直取道覆,大呼曰:“吾乃燕人孟怀玉,贼将休走!”道覆抡刀来迎,战不数合,气力不加,拨回马走。怀玉从后赶来,喊声大举,两下兵将复合,道覆冲出,前面一军截住去路,道覆措手不及,惊慌落马被擒。当下怀玉拿来寨中见刘藩。藩坐帐中,见推道覆至,喝令推出斩讫,将首级号令军门。领兵入城,出榜安民,拨兵守御,自引诸将,复回兖州镇守。
  更说晋自中兴以来,朝纲弛紊,权门兼并,百姓流离,则不能系其产业。桓玄颇欲厘改,竟不能行。既而刘裕作辅,大示轨则,豪强肃然,远近禁止,由是黎庶仅俱绥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