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英雄片语便倾心,喜见姚动义情。
  绿林自有真豪杰,出场努力诛奸臣。
  话说伦昌自恃拳勇,将日青打开,抢步上前。天子眼明手快,出其不意,骤起蟠龙脚,向着他下部踢来,正中在伦昌肾囊之上,即时倒地乱滚叫痛,唬得几名败残家人急扑上前救起,飞奔回署去了。日青已经跳起,忙与天子跑回店中,拿了行李,店主因离得远,未知缘故,随收了食用钱,他二人出门去了。本处街邻因皆素恨伦昌,所以都不查问,各自关了铺门,不管闲事。再说新任知府伦尚志,得知儿子受了重伤,气得火上加油,一面请医用药,一面自己亲带三班衙役飞风赶来,到时已经人影都不见了,只见两面店铺各闭门户。根究街邻,齐说方才打架之后,各自奔散,不知去向。尚志无奈,带了几个附近所居之人,回衙追究此人何等服式,出赏格追缉不提。
  再谈天子与周日青,是日防人追赶,不行大路,向小路而去。连行三十里,天色已夜,只得就近村庄借宿。适遇庄主姚,乃是山西巡抚姚国清之子。乃父为官清廉,百姓叫他姚青天,天子也素来知道。今这公子亦极肯疏财仗义,交结四方英雄,所以一见倾心,彼此情投意合,与日青拜为兄弟,认天子为义叔,盛意款留。在庄耽搁数日欲行,姚公子说道:“本处中元七月十五日,有水陆盂兰胜会,大放花灯,造幽施食,以度无主孤魂,热闹非常。”力留二人在此玩赏再行未迟,仍旧在书房请二人下榻。天子见他实心相待,也就安心住下。到了这日,城厢内外,均皆建醮,兼放烟火;沿海岸边,各设花坛;僧道两教,各修法事。
  各行店铺,此三日内,连宵斗胜,陈设百戏及古玩人物景致,以夸富丽而祝平。所以金吾不禁,玉漏莫催,官民同乐,胜过佳节,说不尽那水面许多美景,海市奇观。四方之人,扶老携幼,都到郡城来看热闹,兼到寺院庵堂布施金钱,以结万人胜会。有诗为证:
  长江灯市闹喧天,月似中秋赛上元。
  千朵莲花飞水面,九层珠塔插云端。
  金鳌玉象来三宝,琼阁瑶台列八仙。
  普渡慈航逢此节,官民同乐万人欢。
  闲言表过不提。
  且说天子同日青住在姚家内,十分相投。这姚乃是一个最肯交结朋友的,今见高、周二位肝胆相照,更加亲爱,而且遇此中元节令,每日在庄与丈人王太公酒筵相待,极尽地主之谊。饮到酒浓之际,或谈诗赋,或讲经典,兵书战策、拳棒技艺,精究其理,以广见闻。说至高兴,即至庄外走马射箭,演习诸般武艺,以消永日。适逢这位天子文武全才,胸中渊博,有问必答,无所不知,各种技艺又加人一等,因此姚公子只恨相见之晚。自十三日前后,这几天都是自己陪着,在附近村庄及海旁一带看那水陆灯景。到了十五晚上,姚身子不快,不能亲自同往,天子独带了几名庄客,与日青信步游行。闻城里今夜灯市比往年更胜,即命备了两匹马,与从人一路到松江府城而来。
  时已二更左右,到了城边,果见城门大开,灯市大兴,一时得意,早把踢伦昌一事忘了。所乘之马,交与庄客看守,自与日青及从人走进城来。看各行店铺排列着许多奇异灯彩,每到寺院之前,更加热闹。醮坛之外,高架鳌山,海市蜃楼,装点得极其精妙,比别省上元灯节,另是一番气象。一路闲行,不觉已到府前,正在观玩,却被前日跟随伦昌的家人撞见,急忙回署报知。伦尚志见儿子伤重难愈,正在烦闷,忽得此报,忙传令闭城,知会武营,又亲自带了三班衙役,追上前来,顶头遇见。天子与周日青,也因这晚饮得酒多,浑身无力,一时抵挡不住,所带几个庄客已经乘乱走了,兵役又多,虽然打退几人,也不中用。二人看这光景,料敌不过,回身要走,却被两下长绳绊倒,拥入衙中。正要开堂审问,本境城隍土地及护驾神恐伤圣体,护驾神举手将伦尚志面上一掌,尚志觉一阵头痛,不能坐堂,只得吩咐权且收入,明日再审。自此每欲坐堂,便觉头痛。
  慢说诸神救护。再谈是日夜,姚府庄客躲在众人之中,混到五更,逃出城门,会同看守马匹之人,飞奔回庄报知姚。此际姚唬得惊疑不止,大骂伦尚志:“赃官!定为案情紧急,贪冒功劳,捉我世叔义弟,来塞海眼,我姚怎肯干休!”即欲带了拳师、庄丁等去索讨,倘若不允,定要动手。王太公道:“他是父母官,莫若先礼后兵,写信求情,他如不放,再做道理未迟。”随进书房,修好书信,差家人姚德飞马入城,投递知府衙中,守候回音。姚德接了,赶到府署,交与门上,请其呈进。这日伦尚志正在养病,忽接姚之信,拆开观看,书曰:
  尚志老公祖大人钧座:敬禀者,昨有舍亲高天赐、周日青二人,进城看灯游玩,不知因何起见,致被贵差送案。窃查此二人,系由家严署内回家公干,在庄一月余,并未出门。岂贵差私意或捉人搪塞,抑因案情紧急,欲以面生之人胡乱结案乎?严刑之下,何求不得。恳即推念愚父子薄面,曲赐怜释,感激高谊,非止一身受者已也。谨此保释,仰祈俯允,实为公便。治晚生姚顿首。
  伦尚志拍案大怒道:“原来是姚这狗头,仗父之势,主使高天赐、周日青二人,将吾儿打伤。幸吾将此二人拿着,他还敢写信保释,分明倚势欺压。我难道惧你不成!”越想越气,喝叫门上家人,将下书人带到面前。姚德上前叩头,伦知府将案一拍,大骂道:“你主人好生可恶!暗地使人将我公子踢伤肾囊,死活尚在未定,还敢写信来保。明欺本府奈何他不得,问他应得何罪?”喝令左右:“与我乱棍赶他出去!”将来书丢在地下。姚德拾起,早被衙役一路打出府署,只得忍着痛,奔回庄中。见了姚,把上项事情哭诉一番,气得姚暴跳如雷。到底是少年公子,不知王法厉害,一时性起,点齐合庄家丁,共有二百名,暗藏兵器,分作几起,赶进了松江府城。
  到了府署头门,也不来见知府,亲自带了三十余名家丁,闯入府署。谁不认得是姚公子,急忙闪开。姚喝问:“高、周二位,现在何处?”差役只得带他相见,随即同了二人出城回庄而去。及至伦尚志闻报,点齐差役追来,已经去得远了,只得回衙,说道:“姚畜生,如此目无王法,待我禀知上宪,再来问你!”随唤打道,正欲出门,适本县来到请安,兼问姚因何这样。知府就把始末详细说知,遂约他一同去见苏松太道朱良材,设法擒拿。随即一同上轿,到了道宪署中。参见已毕,伦知府将事详细禀明,求大人捉拿姚治罪,以警凶横。朱道台闻言,也吃了一惊,说道:“这还了得!只是若要点兵围捉,万一有伤官兵,这事就弄大了,而且姚巡抚面上也不好看。彼此官官相卫,岂不存些体面?不如用计骗他到来,将这几个一同拿了,知会他父亲,始行照办,此为正理,兼且公私两尽。”府县齐声道:“大人高见极是。只怕他不肯来,这便如何办法?”道宪云:“这姚也没什么大罪,所不合者抄闹衙署。若高、周二人斗殴,伤人致命,亦不过以一个人抵命,谅他必然肯来。”议定,随即着妥当门丁,拿道宪名帖,即往姚家庄,请姚公子明午到衙赴席,兼议要事。姚不知是计,应许明日准到。是日,各官同至道宪,专候姚。这姚公子自恃血气之勇,全无惧怕,公然乘轿进城,竟入道署赴席。当下见道宪及府县均在座中,随即上前见礼。各官因念他父亲面上,也只得先以礼待。各自礼毕,茶罢,一同入席。饮至中巡,朱道台开言问道:“昨闻贤侄亲到府署中抢回高天赐、周日青二人,其事果否?这两人原因踢伤伦昌贤侄,死活未定,所以本府将他暂收,以候伤愈,再行公办。贤侄知法犯法,如此强行,若本府通详上宪,请旨办理,这就连令尊大人也有不便之处。本道因念彼此世交,不忍贤侄遭此无辜,力为调务。即将此二人交出,自有公论;若仍恃勇不交,本道亦难徇情曲庇矣。”
  这姚拱手说道:“晚生承大人见教,敢不遵命?只是高天赐予周日青二人,自到舍下将近一月,每日不离晚生左右,未曾出门,从何打伤伦公子?讵于十五夜进城观看灯景,竟为伦府家人错认拿住。斯时晚生也曾专禀伦公祖代为辨明,不料伦知府偏信家人胡指,急于为子报仇,不容分说,将晚生家人姚德乱棍赶出。是以晚生气忿不过,亲至衙中,带回高、周二人。如果确有凭据,自当即刻交出,若无打伤伊子确切见证,只听下人自己一面之词,枉屈无辜,断难从命。”伦尚志闻言,气倒座上。道宪见姚再三不允,也就变脸,命将姚拘禁。随委知县王云到姚家庄捉高、周二人,一同候审。叮嘱:“不可乱动姚府物件,以存体面。”姚自知中计,只可耐着性子,再作道理。
  再谈本县王太爷,即来到姚家庄,下轿步入中堂,命人请贾氏姚老太君出来,把上项事情详细说知。仍安慰道:“这事原与公子无涉,不过暂行留着,恐他生事,只要交出高、周二人,便无他碍。”天子在内听得,恐怕连累姚家属,与日青挺身而出,自愿同去,别了太君,跟随去了。老太君吓得心惊肉跳,挂着儿子,坐卧不安,随请亲家王太公入城探听消息。王太公闻言,也觉十分着急,忙奔入城,花了些银子,走进县中,见了女婿,并高、周二人,大家商议脱身之计。姚托他亲到海波庄面见崔子相,请他设计。王太公即放下些银两,嘱托差役代为照应,急赶回庄,对老太君说知,并向女儿安慰一番,即日起程,望海波庄而来。
  再说这崔子相,世居海波庄,乃是水陆响马头领,家中极为富厚,专打抱不平,交结英雄好汉。生得相貌堂堂,身高七尺,力大无穷,学就武艺,拳棒件件精通。手下一班结义兄弟,都是多谋足智,武艺高强,并无打家劫舍、为害百姓等事。若打听得有赃官污吏与走私大贾,断断不肯容情,必欲得而甘心。且保护附近一带村庄、店铺、田地、圩场,坐享太平,并无别处盗贼敢来侵犯,所以各居民自愿私送粮米与他。文武官员见其如此正道,亦不来查问。姚自小与伊是同师学习武艺,结为生死之交,彼此意气相投,肝胆相照,遇有患难,互相救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要是日,崔子相正在庄中,与各家兄弟比较枪刀拳棒、各种战法,庄客报道:“姚家庄王太公见。”崔子相知是姚的外父,急忙出迎,请进庄中,见礼已毕,捧上香茶。王太公又与各好汉一一相见,彼此坐下。子相拱手问道:“不知老伯驾临,有失远迎,望祈恕罪。令婿近况何如?老伯因甚光降,请道其详。”王太公道:“岂敢。老汉特为小婿被困县中,着我赶来,恳求务望出力相助为幸!”子相大惊道:“原来贤弟受屈,不知因何起见?老伯说明,小侄当为设法。”王太公随把起事情由详细诉明。
  崔子相听了,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我处带齐众兄弟们,暗入松江府城,救出贤弟及高、周二人,也非难事。只因姚老伯现任山西巡抚,如此做法,必然带累,这便如何是好?”旁边激怒一位义弟,名唤施良方,大叫道:“事到如此,也顾不得许多。只要我们进去,并不惊动百姓与官库钱粮,只结果了伦尚志狗官父子,将姚二官等三人救了出来,到我庄居住。预先请王老伯将姚府家眷搬到此处,他就请兵来捕,我等与他对敌,就不干姚年伯之事了。”子相此时也无别法,只得叮嘱王太公:“快些回去,搬取姚府眷属、上下人等,到海波庄居住,以免受累。随后带着施良方、金标。这两个头领,是少林寺门徒,皆能飞梁起壁,如步平阳一般,拳棒武艺十分高强,也算海波庄头等好汉。
  当下与手下庄客十余名,兄弟三人,分作三起,陆续混进城中,在府署前后,赁房住下。暗约王太公搬定姚府到来知会,就着入内通信,定下计策。到了八月十五晚上,王太公买办三牲羊酒等物,着人挑进县里,说是姚公子在此,多蒙照应,因此与你们大家一醉。各役闻言,十分喜悦,接了进去,备办齐整,送至姚公子房内摆下。姚只顾劝酒,待他们欢呼畅饮,酒至半酣,暗将蒙药浸入洒中,把役灌醉。是时以及四鼓,房檐之上跳下施良方,走上前,将锁链开了。复上瓦面,接应着他三人走出门外,扒过城墙。此处埋伏几名庄客,预先在此等候,同伴出城。
  再说崔子相与金标将军器马匹,叫手下人预先带到北门外关王庙旁,僻静地方守候。他直饮至三更时候,走到衙门后花园,慢慢扒过后墙,跳将下去,走入后堂,遥见伦尚志还与爱姬饮酒。只听见伦尚志道:“你看今晚这月被云遮掩,令人扫兴。我因公子受伤,医家皆云难治,是以久不见功。今仇人虽获,尚未定实罪名,听道台意思是不肯难为姚这狗才,我真气闷不过的。兼之我前日办了几件案情,未免弄了些银子,本城的百姓传说我贪赃枉法,若被上司知道,有些不妙。想将起来,也无心饮酒,莫若早些安睡罢。”又听得有一少年女子答道:“老爷何不将此造言生事的愚民办他几个?警戒以后,就不敢乱说了。”
  伦尚志道:“也说得有理。明日就差你哥出去暗中访察,捉几名回来,办他一个毁谤官长的罪名,枷在头门,作为样子也好。”即命下人收拾杯盘,进了上房,闭上房门后睡了。直至四鼓,方各睡熟。崔子相在腰中取出火种,点着闷香,托开房门,来到床前,一刀结果伦尚志。又到伦昌房内,也就一刀,走将出来,从瓦面上跳出去,飞身上马。离了关王庙,赶到小路,大众会齐,同回海波庄而来。到得庄中,姚与高、周二人再三致谢。各英雄彼此畅谈,惟姚愁眉不展,恐父亲为官为他所累。高天赐极力安慰,说道:“京中军机刘中堂,与我有师生之谊,纵有天大事情,自有高某担挡,你不必愁闷,只管放心。只要禀知你令尊,请他毋庸害怕,我这里自有回天手段,断不累汝父子。”姚闻言大悦,进内堂安慰母亲妻子。
  且说松江城内,十五晚上,知府父子被杀,县中又走脱姚、高天赐、周日青三人。道宪连忙飞调兵差,将姚家庄团团围住。打开庄门,并不见一人,连家中什物也都搬了干干净净。明知此事必是姚私约贼人谋杀了知府,一面申详巡抚、总督,一面出列赏格,购线追缉各凶手。军民人等,有能捉获及报信者,赏给花红千两。各门张挂告示,画影图形,追拿甚严。不数日间,有人通报,探得姚家眷逃往海波庄崔子相家内。苏松太道朱大人闻报,即刻赏了探子,禀知抚院庄大人发兵调将,前来会办。登时调集属下武营各官马步兵丁,附留守府,城外共带兵马一千,飞奔海波庄而来。巡抚庄有恭接了该道请兵文书,吃了一惊,即命抚标中军高发仕统领精兵五千,浩浩荡荡,杀奔海波庄而来。
  再表是日崔子相与姚各家兄弟,正在庄中同高天赐、周日青、王太公大家谈论兵机战策、各家武艺,钦服高世叔才高识广。正讲得高兴之际,忽见庄丁飞跑到厅,禀道:“列位老爷,不好了!小的探得庄大人委高发仕统带精兵五千,从省城一路杀来。朱道台亲自带领人马一千,分水陆两路,由府城一路杀来。两处人马在即日就要到庄,请令定夺。”各人听罢,齐吃一惊,虽然招齐水陆响马,各处山寨英雄,亦有数千,可以迎敌,只是官兵势大,兵连祸结,不是好事。姚更加惊慌,各人也有不乐之意。只见高天赐哈哈笑道:“你们不用惧怕,有我在此,这些人马包管无用。看我略施小计,自然平安无事了。”
  众人听了,半信半疑,不知他有什么手段。姚公子急忙拱手说道:“世叔既有妙计,即请早日施行,莫待兵马到门就迟了。”高天赐点头道:“是。”走回自己卧房,即时暗中写下圣旨,盖下御印,外用纸封好,不与各人知道。对日青附耳说知,叫他一路迎着高发仕这支人马,见了高发仕,说有圣旨要见庄有恭,着他暗中知会朱良材,暂将两路人马分扎庄外,差官同你进省投递,不许声张。周日青会意,即刻起程。走不多远,正遇高发仕人马,随即进营,备说细情。这高参将也知近日圣驾在江南游玩,只得遵旨。一面知会朱巡道兵马,一同安下营垒;一面着手下都阃府陈邦杰,护送日青到抚辕,对巡抚说知。庄有恭连忙大开中门,排列香案,跪接之后,拆下一看,乃是御笔草书,写道:
  朕昨到松江,欲尝四鳃鲈鱼,几为伦尚志父子所害。该员性极贪鄙,鱼肉子民,朕已命姚等,于救驾出去之时,将其父子杀却。此案可即注销,毋容追究。差来海波庄人马,火速调回,知会刘墉等,不得归罪姚之父。朕日内亦将往别处游行,卿宜照常办事,不必前来见朕,以避传扬。钦此。
  庄有恭接过谕旨,供在中堂,随即请了圣安,与日青见礼,请教名姓毕。日青道:“大人只宜机密照办,不可声张。小可即刻回庄报知,以慰圣心。”抚院相送出衙,日青复命不提。再说庄巡抚即刻着调回两路兵马,将松江案注销。另委知府署理松江府印务,移文军机,毋庸议山西抚台纵子私杀命官之罪,一概委协安静如常。是时庄中崔子相、姚诸人,只见周日青带信去后,果然两路官兵,安扎庄外,卷旗息鼓,并不耀武扬威。住了数日,周日青回来,这两处人马随即退去。各人十分惊喜,私相忖度,大约高天赐世叔,必是皇亲御戚,始有这样回天手段,均各倾心敬重,极意奉承。崔子相将自己亲生四子:长子崔龙、次子崔虎、三子崔彪、四子崔豹,胞侄崔英,拜求高世叔,教习诸儿武艺。天子因见诸人都有忠义之心,这五个孩子,年虽幼小,都在成丁之岁,相貌英俊,技艺虽略知晓,未得名师指点,不能精妙,倘能学成,都是国家栋梁之器,崔子相又如此敬爱,义气深重,所以就极口应承。暂住庄内,与各英雄高谈阔论,讲究兵机,或跑马骑射,以习武勇,倒也快乐。这且不说。
  再说抚标中军高发仕,此人乃是白莲教中人,是时回省复命之后,因知天子现在海波庄,遂起了谋反之心,私下差人暗约白莲教军师朱胡吕。此时朱胡吕奉了八排白莲教洞主宾、杨二大王之命,私下游历江南,结交群贼,与各赃官入教者,相机而动,意欲谋为不轨。今得了高发仕之信,满心欢喜,连忙知会宾、杨二贼,发兵陆续到来接应;一面招集附近会中各路群贼,共有三千余人。高发仕也带了心腹亲军五百名,私出省城,暗将家属移往别处,前来助战,将海波庄前后困得水泄不通。
  此际庄内崔子相等并无防备,忽见贼兵杀到庄前,四方围困,唬得大众惊疑,不知是何缘故。再三着人探听,方知白莲教匪起兵前来劫驾谋反。幸而崔子相也是雄霸一方,这海波庄虽无城郭,也起得极其坚固,庄中连庄丁等,共有千余精壮。各头领除施良方、金标、崔家父子、姚外,另有十余名,都是武勇高强,尚堪迎敌。事到其时,天子只得据实对他们说知,面许各人奋勇退贼,各加重赏。各人连忙叩头,谢过圣恩不究失敬之罪。诸人此际雄气十倍,情愿效死,以保圣驾。崔子相忙奏道:“此事还须着人杀出重围,到省城调取救兵,内外破贼。”随有金标挺身愿往,天子即时写下圣旨一道,命其到省见了庄巡抚,叫他发兵前来。金标答应,结束停当,提枪上马,怀中藏了圣旨,一马当先,冲出贼营。不知能否杀出重围,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