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周日青到了华家,见天子,将龚温如的话,说了一遍。天子又把洪福前来救驾的话告知。日青见洪福果是英雄气概,两人谈论一番,彼此皆甚投机。次日,天子与日青仍要到金华游玩,就顺道回京。当日晚间,就与鲍龙、郭礼文等说明,备预明早动身。郭礼文上前说道:“恩公为小人费了如此心,理应等事平之后酬谢一番,方是道理,为何就急急要去?且此间捉拿甚紧,小人的家小还恐难居此地,拟想到别方躲避。恩公此时就走,小人仍是没命。”说着,流下泪来。天子见他如此忠厚,乃道:“你不必愁虑,我已经将你的前案注销,明日包有府、县官前来寻我谢罪,请你进城,复行开店。我怕牵留难走,所以明早动身,免得耽搁。我实对你说,现在军机大臣陈宏谋,乃是某的老师。浙江巡抚龚温如,某亦与他同年。他哪里已经有了公事下来,叫嘉兴府捉拿讼棍,代你伸冤,你也不必搬往别处,明早就可进城的。”郭礼文一听,方转悲为喜,乃道:“原来是位大老爷,小人有眼无珠,多多得罪。”天子道:“汝等不知,何罪之有?”鲍龙听见是个京官,格外欢喜,道:“在下失敬了。既是你老明日要去,我等也不敢强留。但是萍水相逢,竟蒙拔刀相助,此恩此德,没世难忘。但不知此后可能再睹尊颜否?”说着,英雄眼内也早流下几点泪来,大有好汉惜好汉的意思。天子见他如此,乃道:“鲍兄既不忍与某相别,我便写封书与你进京投递,博一个大小功名罢。”鲍龙感激不已。洪福在旁听见鲍龙如此,也是高声说道:“若高老爷能荐人进京,我洪福也求一荐,好让我与鲍龙一同前去。”天子见他两人皆如此说,乃道:“既然如此,我今晚就写信一封,你两人先可到浙江巡抚衙投递,哪里自会招呼。虽你两人盘川不足,他也可帮助你们的。”说着,鲍龙与洪福欢喜无限。
  天子见众人睡觉之后,在灯下写了两道旨意,一着龚温如打发公差,一同带他两人进京,路上较有照应;一道是把陈宏谋,着他知会兵部,将洪福用为都司之职,鲍龙着赏给巴图鲁勇号,记名总兵,遇缺即补。两道旨意写毕。次日一早起来,就将这两道旨意封好,交与鲍龙,说道:“你等嘉兴府县来后,将你表弟仍搬至城里,照旧生意。然后与洪福赶赴杭城,到抚辕投递,自可上进。”说毕,两人纳头便拜,称谢不已。郭礼文知款留不住,只得领着妻小前来磕头叩谢。华琪也摆了一桌酒席送行,稍尽地主之情。天子与日青见众人如此实心,也就用了几杯酒,然后别了众人,与日青向金华而去。
  这里嘉兴府杨长祺,自被天子与鲍龙等人打伤众差役,逃奔出城之后,次日早间,派差添兵出城寻获。只因那些兵丁未经过大敌,又因个个皆有身家,明知郭礼文家小住在华琪庄上,却不敢去捉拿。所以一连数日,庄上一点没事。这日杨长祺又要比差勒限缉获,忽见外面有人进来,禀道:“抚台大人派了中军,有要紧的公事前来与大老爷商议。”杨长祺一听,甚为诧异,赶忙请进。到了花厅,彼此见礼已毕,问道:“抚宪有何要事,烦老兄前来?”那中军说道:“请将尊管暂退一步,方好谈心。”杨长祺疑有机密事,随即屏退众人,问道:“抚宪有何见谕?请道其详。”中军道:“并非抚宪己事。因贵府人类不齐,嘉兴县又听断糊涂,圣上有旨意到抚宪处,属令赶速派人前来。”说着,将圣旨并龚温如文书一并取出,与杨长祺看。杨长祺接了过来,前后看毕,只吓得面如土色,说道:“臣罪该万死!”随即跪了下来,望阙叩头不止。然后起来,与中军说道:“这事还求老兄在抚宪前成全,请其代奏,只因责任有攸关,不知圣驾亲临,故尔如此。现在惟有自请罪名,候旨施行。但郭礼文如此冤枉,周光采并不禀报,所以未能晓得。现在郭礼文已经出城逃走,只好赶速着人密访。
  如天子仍在此地,就可面自请罪。”说着,随即喊了几个心腹家丁,叫他不必声张,赶速到城外访问,如有实信,飞速前来;一面又传号房,立传首县。
  不多一会,周光采已到。杨长祺也就将他请到后堂,与抚标中军见礼已毕,杨长祺命周光采坐下,将文书与他看过。自然也是魂飞天外,口称“有罪”,当时就将顶戴除了下来,磕头不已。中军又说道:“周老爷也太不留心。前日还在省中,胡用威那一案,抚宪也曾说过天子改易高天赐名号,也该晓得,为何回来乃竟闹了这步地位,岂非罪由自取!”周光采更是无言可对,只得自己认罪。
  过了一日,那打听的家人已回来,说道:“小人访得清楚,郭礼文与众人并未远去,就在这东门外王家洼地方,有个姓华的人家躲避,离此也不过五六里路。老爷可去不去呢?”那中军道:“只怕不知。既知道踪迹,何能不去?有重罪在身,能当面请罪,圣恩宽大,不予深究,那就可以无事了。”杨长祺道:“大人所见的甚是,小弟就立刻前去。”说着起身,与周光采两人步行前去。中军道:“某既到此,也只好陪你两人前去一行,好去销差。”杨长祺见中军肯去,甚合己意,就此三人带了几个亲随,又将朝服携着,预备到庄上再穿。由午后走起,到王家洼面前,已是申牌时分。到了华琪庄上,杨长祺怕手下亲随说不清楚,自己与周光采走到里面。见有一个长工在门口打扫,他就上前问道:“长工,你家家主可是姓华么?”那长工见他好似是个熟面,犹如在哪里看见过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说道:“这里果是姓华,你这人找华家谁人?”杨长祺道:“我不找华家的人。因华家有个朋友住在此地,姓郭叫郭礼文,我与他有话说,特地由城里来见他。请你进去说一声,说我是嘉兴府知府杨长祺,问他天子哪里去了,可在此地?”那长工听他说是知府,又问郭礼文,只吓得乱抖不止的跪了下去,说道:“小人不知大老爷前来,求大老爷息怒。”杨长祺见那人甚是忠厚,也就用好话敷衍他,道:“你不必如此,我不过前来要见天子,故尔问你。究竟晓得不晓得,可快说来。”长工道:“这里郭大爷与鲍龙、洪福三个人俱在此地,却没有个天子。”
  杨长祺见这人如此,知道不可理解,乃道:“你先进去说一声,待我见了面,自然晓得,断不难为你便了。”那长工只得奔到里面,与郭礼文说知。
  当时鲍龙与洪福听见,也就着慌道:“怪不得他如此大话,乃是一朝圣主,真是有罪,有罪!”杨长祺见长工久不出来回信,等得着急,也就一人在外面将朝服穿好,与周光采走了进去,先向郭礼文问道:“天子现在何处?请你带我一见,说罪臣杨长祺前来面请圣安、领罪。”郭礼文见了这样,格外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是好。鲍龙究竟在军营里过的,到了此时,只得上来说道:“此地只有一位高天赐老爷,是北京人。前日在城中救了我弟兄,来至此间住了数日,并不知是一位天子。已于昨日早间到金华去了。”杨长祺见天子已走,且连鲍龙等人皆不知道,心下虽然害怕,料想圣恩浩大,似可以不知不罪了。当时就将旨意与天子的文书说了一遍,然后众人方才知是天子。惟有郭礼文听说自己无罪,仍然回家生理,所有案情一并注销。仍一面访获唆讼之人问罪。嘉兴县知县心地糊涂,着即行撤任,另委员署理。其余着毋庸议。鲍龙听说,也就与郭礼文望北谢恩。华琪此时亦出来了,个个皆感恩不尽,皆说是圣明天子,如此英雄,自然四方太平。杨长祺见天子已到金华,只得仍与中军回衙,捉拿唆讼之人问罪,郭礼文家产仍然给还开张。各事已毕,中军仍回省垣。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