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性:医者,意也。如对敌之将,操舟之工,贵乎临机应变。方固难于尽用,然非方则古人之心不
  传,茫如望洋,如捕风,必有率意而失之者矣,方果可以不用乎?虽然方固良矣,然必熟之素问,以求
  其本;熟之本草,以究其用;熟之诊视,以察其症;熟之治疗,以通其变。始于用方,而终至
  于无俟于方,夫然后医之道成矣。
  善为医者,行欲方而智欲圆,胆欲大而心欲小。
  七方者,奇、偶、大、小、缓、急、复是也。单用一味,或君一臣二,或君二臣三,药合阳数者,谓
  之奇方。两味合用,或君二臣四,或君二臣六,药合阴数者,谓之偶方。大方,有君一臣三佐九之大方
  ,有分两多而顿服之大方。小方,有君一臣二之小方,有分两少而频服之小方。缓方,有甘以缓之,有丸
  以缓之,有药品众多,互相拘制以缓之,有气味薄之缓方,有无毒之缓方。急方,有急病急攻之急方,有
  汤散行速之急方,有气味浓之急方,有毒药之急方。复方,有二方三方及数方相合之复方,有分两等分之复
  方。有本方外另加余药之复方。
  十剂者,宣、通、补、泻、轻、重、滑、涩、燥、润是也。宣可祛壅,橘皮、生姜之属;宣者升
  而上也,即吐剂也。通可祛滞,木通、猪令之属,味薄者通,淡味之药,谓之通剂。补可祛弱,人参、羊
  肉之属。泻可去实,大黄、芒硝之属,即下剂也。轻可祛闭,麻黄、葛根之属,即汗剂也。重可祛怯,
  朱砂、磁石之属。滑可祛着,滑石、葵子之属。着者有形之邪留着不去,故用滑剂以利之,与猪苓祛湿
  热无形之邪不同。涩可祛脱,尤骨、牡蛎之属。燥可去湿,二术之属,润可去燥,地、冬之属。
  十剂之后,陶隐居续入寒、热二剂。岂知寒有时而不可以治热,热有时而不可以治寒。何则?阴
  虚内热,当用甘寒滋肾家之水,是壮水以制火也;设用芩、连、栀子苦寒之剂以攻热,则徒损胃气而
  伤阴血,阴愈不足而热愈炽,胃气伤则后天之根本败,而病转增剧也。阳虚中外俱寒,当用参、益表里
  之气气,而少佐桂、附以回阳,则其寒自解,是益火以祛寒也;设专用吴萸、姜、椒辛热之属以散
  寒,则辛能走散,真气愈虚,其寒愈甚,王安道所谓辛热愈投,而沉寒愈甚也。二者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顾不悖欤!
  药之治病,有君,臣佐使。如治寒病用热药为主,则热药君也,凡温热之药皆辅君者也,臣也。
  然或热药之过甚而有害也,须少用寒凉药以监制之,此则所谓佐也。至于五脏六腑及病之所在之处,各须
  有引导之药,使药与病相遇,此所谓使也。余推此。
  苦者直行而泄,辛者横行而散,酸者束而收敛,咸者
  止而软坚,甘之一味,可上可下,土位居中,而兼五行也,淡之一味,五脏无归,专入太
  阳,而利小便。
  制药贵在适中,不及则功效难求,太过则气味反失。火制四,、炮、炙、炒也。水制三
  ,渍、泡、洗也。水火共制,蒸煮二者焉。法造虽多,不离于此。酒制升提,姜制发散,入盐走肾而
  软坚,用醋注肝而住痛,童便制除劣性而降下,米泔制祛燥性而和中,乳制润枯生血,蜜制甘缓益元。
  陈壁土炒,窃土气骤补中焦;麦麸皮制,抑酷性勿伤上膈;黑豆汤甘草汤渍晒,并解毒致令平和∶羊
  酥油、猪脂油涂烧,咸渗骨容易脆断。去穣者免胀,抽心者除烦。完物〔杏、桃仁、枣、苏子等类。
  〕皆要劈破研碎,一起同煎,则滋味得出;香药〔乳、没、香、蔻等类是也。〕必须煎成加入,
  一沸即起,则香气不故,大概具陈,初学熟玩。
  酸咸无升,甘幸无降,寒无浮,热无沉,其性然也。而升者引之以咸寒,则沉而直达下焦;沉着
  引之以酒,则浮而上至巅顶。
  酒之气暴,如人身虚气逆气之暴。酒得肉食,则其气缠绵而不暴,如人之虚气逆气,得金石之剂沉
  坠,则其气亦缠绵而不暴。故金石之缠绵,在气不在质。世人但知金石坠气,而不知所以坠气之故也。
  有用质阴味浓以沉降之者,盖气阳质阴,阴阳相遇,则自然相得而不升走,亦金石缠绵之义。
  如寒疝远在少腹,治法宜先用桂、附为小丸,曝令干
  坚,然后用参、术浓为外廓,俾喉胃间知有参、术而不知有桂、附,递送达于积块之所,猛烈始露,庶
  几坚者削而窠囊可尽空也,否则毒药从喉入胃,必致旧病未除,新病复起矣!
  汤者荡也,煎成清汁是也,祛大病用之。散者散也,研成细末是也,祛急病用之。又曰∶细末者不
  循经络,止祛胃中及脏腑之积,与治肺病咳嗽为宜。丸者缓也,作成圆粒是也,不能速祛病,舒缓而治
  之也。祛下部之病者,其丸宜极大而光且圆,治中焦者次之,治上焦者宜小滴水丸,取其最易化。炼蜜
  丸取其迟化而气循经络也。蜡丸者,取其难化,过关膈而作效,又能固护毒药之气味,使不伤脾胃也。
  病在上者,不厌频而少;病在下者,不厌顿而多。少服则滋荣于上,多服则峻补于下。
  病在胸膈以上者,先食而后服药;病在心腹以下者,先服药而后食;病在四肢血脉及下部者,宜空
  腹而在旦;病在头目骨髓者,宜饱满而在夜。,药气与食气不欲相逢,食气稍消则服药,药气稍消则进
  食,所为食先食后,盖有一定之义在其中也。
  治病当明八要,表里、虚实、寒热、邪正也。表者病不在里也、里者病不在表也。虚者五虚也,脉
  细、皮寒、气少,饮食不入,泄痢前后是也。实者五实也。脉盛、皮热、腹胀、闷瞀、前后不通是也。
  寒者,脏腑受其积冷也。热者。脏腑受其积热也。邪者,外邪相干,非脏腑正病也。正
  者,脏腑自病,非外邪所中也。审此八要,参以脉症,庶不致误。
  治病当辨阴阳寒热,脏腑气血,表里标本,先后虚实,缓急阴阳。阴阳者,阴血为病,不犯阳气
  之药,阳旺则阴转亏也,阳气为病,不犯阴血之药,阴盛则阳转败也。寒热者,实热则泻以苦寒咸寒
  ,虚热则治以甘寒酸寒,外寒则辛热辛温以散之,中寒则甘温以益之。脏腑者,经曰∶五脏者藏精
  而不泻者也,故有补无泻者,其常也,受邪则泻其邪,非泻脏也。六腑者,传导化物糟粕者也。邪
  客者,可攻,中病即已,毋过用也。气血者,气实则宜降宜清,气虚则宜温宜补。血虚则热,补心肝
  脾肾,兼以清凉;血实则郁,轻者消之,重者行之。表里者,病在于表,毋攻其里,恐表邪乘虚
  陷入于里也,病在于里,毋虚其表,恐汗多亡阳也。标本先后者,受病之原根为本,目前之多变为标,
  五虚为本,五邪为标,标急则先治其标,本急则先治其木。虚实者,虚症如家贫室内空虚,锱铢累积,
  非旦夕事,故无速法。实症如寇盗在家,开门急逐,贼去即安,故无缓法。
  治病分国中末三法。初治之道,法当猛峻。缘病得之新暴,当以猛峻之药急祛之,不使病邪久居身
  中为害也。中治之道,法当宽猛相济,养正祛邪相济而兼治之。末治之道,法刍宽缓,广服平善无毒,
  用其安中养血气,俾邪自去。
  治气有三法。一曰补气。气虚宜补之助之,参、术、黄、糯米之属。二曰降气调气。降者下也。
  升者宜降,轻者如苏子。橘红、麦冬、枇粑叶、甘蔗浆、芦根汁,重者如降
  香、沉香、郁金、槟榔之属。调者和也。逆则宜和,和则调也。其药如木香、沉香、砂、豆蔻、
  香附、橘皮之属。三曰破气。破者损也,实则宜破。如少壮人暴怒气壅之类,药用青皮、枳、朴、槟
  榔之属。然亦可暂不可久,盖气分之药,不出三端,误则转剧。
  治血亦有三法。一曰补血。血虚宜滋之补之。如熟地、杞、圆、人乳、牛乳、柏仁、枣仁、肉苁
  蓉、鹿角胶之属。二曰凉血。血热宜清之凉之。如生地、白芍、丹皮、犀角、地榆之属。三曰活血行血。血瘀宜通之下之。如当归、红花、桃仁、延胡,皆通经活络之品,虫、硝、黄,皆攻坚
  下血之剂,病既不同,药亦各异,用贵合宜,不可不审。
  春温夏热,元气外泄,阴精不足,药宜养阴。秋凉冬寒,阳气潜藏,勿轻开通,药宜养阳。此
  药之因时制宜,补不足以和其气者也。然而一气之中,国中末异,一日之内,寒燠或殊。假令大热之候,
  人多感暑,忽发冰雹,亦复感寒。由先而感,则为暑病,由后而感,则为寒病,病暑者投以
  暑药,病寒者投以寒药,此药之因时制宜,以合乎权,乃变中之常也,此时令不齐所宜审也。假令阴虚
  之人,虽当隆冬,阴精亏竭,水既不足,不能制火,则阳无所根据,外泄为热,或反汗出,药宜益阴,地
  黄、五味、龟甲、枸杞之属是已。设从时令,误用辛温,势必立毙。假令阳虚之人,虽当盛夏,阳气不
  足,不能外卫其表,表虚不任风寒,洒淅战栗,思得热食,及御重裘,是虽天令之热,亦不足以敌其真
  阳之虚,病属虚寒,药宜温补,参、、桂、附之属是已。设从时令,误用苦寒,亦必立毙,此药之舍
  时从症者也。假
  令素病血虚之人,不利苦寒,恐其损胃伤血,一旦中暑,暴注霍乱,须用黄连、滑石以泄之,本不利
  升,须用葛根以散之,此药之舍症从时者也。从违之际,权其轻重耳。
  升降者,病机之最要也。升为春气,有散之之义,降为秋气,有敛之之义。阳气下陷,泄痢不止,
  宜升阳益气,因湿洞泻,宜升阳除湿;滞下不休,宜升阳解毒,开胃除热,郁火内伏,宜升阳散火、肝木
  郁于地中,以致少腹作胀作痛,宜升阳调气,此病之宜升之类也。阴虚则火无制,火因
  上炎。其为症也,为咳为嗽,为多痰,为吐血衄血,为头痛齿疼,为眩晕眼花,为恶心呕吐,为口苦舌干,
  是为上盛下虚之候。宜用苏子、贝母、麦冬、白芍、竹茹、枇杷叶之属以降气,气降则火自降,而又益
  滋水添精之药,以救其本,则诸症自瘳,此病宜降之类也。设宜降而妄升,当升而反降,将使轻者变重,
  重者必毙矣。
  经言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二句为治病之大纲,辞甚显而义甚微。盖以邪正相搏而为病,则邪实
  正虚,亦可并言。故主泻者,则曰邪气实,主补者则曰精气虚,各执己见,借口文饰,是以至精之训,反
  酿莫大之害。余请以缓急有无析之。缓急者,察其虚实之缓急也,无虚者急祛其邪,恐久留而生变;多虚
  者急培其正,恐临期之无济;微实微虚者、亦急祛其邪,一扫而除;大实大虚者,宜急顾其正,兼祛其邪
  ,寓战于守斯可矣;二实一虚者,兼其虚,防生不测也,二虚一实者,兼其实,开其一面也。总之实而
  误补,固必增邪,犹可解救,虚而误攻,正气忽去,莫可挽回,此虚实及缓急不可不察也。所谓有无者,
  察邪气之有无也。凡风、火、暑、湿、燥、寒皆能为邪,邪之在表在里,在腑在
  脏,必有所居,求得其本,则直取之,此所谓有,有则邪之实也。若无六气之邪,而病出三阴,则惟情
  欲以伤内,劳倦以伤外,非邪似邪,非实似实,此所谓无,无则病在元气也。不明虚实有无之义,绝人长
  命,损德多矣。
  金匮言∶人病痼疾,加以卒病,当先治其卒病,后乃治其痼病。
  诸病皆宜先治其木,惟中满及大小二便不利治其标。盖胃满则药食之气不行,而脏腑皆失所禀,
  二便不通,乃危急之候,故无论标本,总先治之。
  治病者,但当治其所生之本原,则后生诸病,不治而自愈矣。
  王应震曰∶见痰休治痰,见血休治血,无汗不发汗,有热莫攻热,喘生无耗气,遗精勿涩泻,明得
  此中趣,方是医中杰。此真知本之言也。
  人之元气,亦曰真气,其义有三∶曰上中下也,上者所受于天,以通呼吸者也。故上有气海,曰
  膻中也,其治在肺。中者,生于水谷以养荣卫者也。故中有水谷气血之海,曰中气也,其治在脾胃。下
  者,气化于精,藏于命门,以为三焦之根本者也。故下有气海,曰丹田也,其治在肾。人之所赖,惟此气
  耳,气聚则生,气散则死,故医者治人,慎此元气也。
  一切诸病,皆当以保其胃气,补养脾气为主。故益阴
  宜远苦寒,益阳宜防泄气,祛风毋过用燥散,消暑毋轻用通下,泻利毋加消导,滞下毋用硝、巴,
  胎前泄泻之忌当归,产后发热之忌芩、连,凡内外诸病之药,有与胃气相违者,投之宜慎。
  经言气,归精者,以气为精母,金生水也,即天气下为雨之义。气譬之云,精譬之雨,气降则
  化为精,犹雨之因云而生也。又言精化为气者,以元气必由精而化生,即地气上为云之义,精升则化
  为气,犹云之因雨而出也。此精气互根之妙,欲保生者,当知戒色欲以养精,寡言语以养气。
  经言味归形者,以五味生精血以成形,然味太过,则偏胜而反伤形,故又曰∶味伤形。盖形伤则
  气亦不免,所以又有气伤于味之说,故节饮节食为摄生第一要着。
  善为医者,必责根本,而本有先天、后天之辨。何以为先天之本?盖婴儿未成,先结胞胎,其象中
  空,一茎透起,形如莲蕊,一茎即脐带,莲蕊即两肾也,而命寓焉。水生木而后肝成,木生火而后心
  成,火生土而后脾成,土生金而后肺成,五脏既成,六腑随之,四肢乃具,百骸乃全。未有此身,先有
  两肾,故肾为脏腑之本,十二脉之根,呼吸之本,三焦之原,而人资之以为始者也,故曰先天之本在肾。
  何以为后天之本?盖婴儿初生,一日不再食则饥,七日不食,则肠胃涸绝而死。经曰∶安谷则昌,绝谷
  则亡,犹兵家之饷道也,饷道一绝,万众立散,胃气一败,百药难施,一有此身,必资谷气,谷入于胃,
  洒陈于六腑、调和于五脏,以生气血,而人资之以为生者也,故曰后天之本在脾。
  人有五脏,曰∶心肝脾肺肾,皆为阴也。内经发明三阴为病之义,独不及心肝二脏者,盖心为
  君主,邪不可伤,伤则必死。肝为将军官,木气多强,故皆不详言其病。舍此二者,则肾为藏精之
  本,肺为藏气之本,脾为水谷之本。水病则及肺,金病则及脾,盗母气也;土病则败及诸脏,失化、
  生之原也。凡犯三阴亏损者,皆在此三脏耳,三脏俱伤,鲜能免矣。
  古称乙癸同源,肾肝同治,其说维何?盖火分君相,君火者,居乎上而主静,相火者,处乎下
  而主动。君火唯一,心主是也,相火有二,乃肾与肝。肾应北方壬癸,于卦为坎,于象为龙,龙潜海
  底,龙起而火随之;肝应东方甲乙,于卦为震,于象为雷,雷藏泽中,雷起而火随之。泽也海
  也,莫非水也,莫非下也,故曰乙癸同源。东方之木,无虚、不可补,补肾即所以补肝∶北方之水,无
  实不可泻,泻肝即所以泻肾。至乎春升,龙不现则雷无声,及其秋降,雷未收则龙不藏,但使龙归海底
  ,必无迅发之雷,但使雷藏泽中,必无飞腾之龙,故曰肾肝同治。
  昔人云∶肝常有,肾常不足。然肝既无虚,又言补肝者,肝气不可亢,肝血自当养也。血不足者,
  濡之以水之属也∶壮水之原,木赖以荣。肾既无实,又言泻肾者,肾阴不可亏,而肾气不可亢也。气有余
  者伐之,木之属也,伐木之干,水赖以安。
  用古方疗今病,譬之拆旧料,改新屋,不再经匠氏之手,其可用乎?是有察于古今元气之不同也。
  当天地初开。气化浓密,则受气常强,及其久也,气化渐薄,则受气常
  溺。故东汉之世,仲景出方,辄以两计,宋元而后,东垣、丹溪,不过钱计而已。今去朱李之世,又
  五百年,元气转薄,乃必然之理。所以抵当、承气,日就减削,归脾、六味,日就增添,论症施治,
  多事调养,专防克伐,此今时治法之变通也。假令病宜用热,亦当先之以温,病宜用寒,亦当先之以
  清,纵有积宜消,必须先养胃气,纵有邪宜祛,必须随时发散,不得过剂以伤气血,气血者,人之所赖
  以生者也,气血充盈,则百邪外御,病安从来?气血虚损,则诸邪辐辏,百病簇。嗟乎?世人之
  病,十有九虚,医师之药,百无一补,宁知投剂一差,实者即虚,虚者即死。故临症之顷。宜加战兢,
  若执成方,或矜家秘,惟知尽剂,罔顾本元,惟知古法,不审时宜,皆读书而过,未窥元会运世之微
  旨也。
  凡用药太过不及,皆非适中,而不及尚可加治,太过则病去药存,为害更烈。
  大抵富贵之人多劳心,劳心则中虚,而筋柔骨脆,贫贱之人多劳力,劳力则中实,而骨劲筋强。富
  贵者,膏粱自奉,其脏腑恒娇,贫贱者,藜藿苟充,其脏腑恒固。富贵者,曲房广厦,玄腑疏而六淫
  易客,贫贱者,陋巷茅茨。腠理密而外邪难干。故富贵之疾,宜于补正,贫贱之疾,利于攻邪。虽然贫
  贱之家,亦有宜补,但攻多而补少,富贵之家亦有宜攻,但攻少而补多,是又当以方宜为辨,禀受为
  别,老幼为衡,虚实为度,不得胶于居养之一途,而概为施治也。
  有偏,阴偏阳者,此气禀也。太阳之人,虽冬月,身不须绵,口常饮水,色欲无度,大便数日一行,芩、
  连、栀、柏、硝、黄,恬不知怪。太阴之人,虽暑月不离复衣,食饮稍凉,便觉腹痛泄泻,参、术、
  姜、桂,时不绝口,一有欲事,呻吟不已,故医者治人于平素之偏禀阴阳,极宜审察。
  人之受病,以偏得之,感于热则偏于热,感于寒则偏于寒。故以寒治热,以热治寒,此正法也。今
  之为医者,不细辨明,而制为不寒不热之方,辄称曰稳当,又言王道,噫!何以补其偏而救其弊哉!
  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天无此日,则六合尽冰壶,乾坤皆地狱矣。
  人是小乾坤,得阳则生,故凡通体之温者阳气也,四肢之运用者阳气也,五脏五官之神明不测者阳气
  也,失阳则死,则身冷如冰,寂然。不动,灵觉尽灭。可见死生之本,全在阳气。故欲固其阳,须培根
  本,根本者何?命门是也。婴儿初生,先两肾,两肾中间,是曰命门。先天之生我者,由此而受,后
  天之生我者,由此而裁。夫生之门,即死之户,所以人之盛衰安危,皆系乎此者,以其为生气之源,而
  气强则强,气衰则病,此虽至阴之地,而实真阳之宅。世之养身者,不知保养节欲,而日夜戕贼此真阳
  ,既已阳衰成病矣,治病者不知温补真
  阳,而反用苦寒伐此真阳,欲保生命,岂可得乎?
  阳气以潜藏为贵,潜则弗亢,潜则可久,易道也。故盏中加油,则灯愈明,炉中复炭,则火不熄。
  肾中真阳,得水以济之,则留恋不脱,得土以堤之,则蛰藏不露。
  真阳以肾为窟宅,而潜伏水中,凝然不动,嘿与一身相管摄,是以足供百年之用。惟夫纵欲无
  度,肾水日竭,真阳之面目始露矣。阳者清上者也,至于露则魄汗淋漓,目中有光,面如渥丹。故治
  之者,当兼用三法∶一者以涩固脱,一者以重治怯,一者以补理虚。缘真阳散越于外,如求亡子,不得
  不多方图之。更有治本一法,实有神巧之妙。盖蓄鱼千尾者,必置介类于池中,否则其鱼乘雷雨,冉
  冉腾散。鱼虽潜物,而性乐于动,以介类沉重下伏之物,而引鱼之潜伏不动,同气相求也。故治真阳之
  飞腾散越,不以龟鳖之类引之下伏,不能也。
  故阴凑于上,开窍于目则为泪,开窍于鼻则为涕,开窍于口则为涎、为唾。经曰∶五十始衰,谓阴气
  始衰也。至此阴气衰,故不能自主,而从阳上行,其屑越者,皆身中之至宝。可见下虚者,不但真阴虚,究
  竟下元真阳亦虚,向非收摄归元,将何底极,是以事亲养老诸方,皆以温补下元为务。〔如熟地、肉苁蓉
  、枸杞、菟丝、五味、山萸、人胞、
  鹿角胶,羊肉之属,不必定附、桂也。〕诚有见于老少不同。治少年人,惟恐有火,高年人惟恐
  无火,无火则运化艰而易衰,有火则精伸健而难老,是火者老人维命之根,未可以水〔苦寒之品。〕
  轻折也。
  或问冬至一阳生,当渐向暖和,何为腊月大寒?夏至一阴生,当渐向清凉,何为三伏酷热?
  曰∶此论将来者进,成功者退之理则然。然隐微之际,未易明也。盖阳伏于下,逼阴于上,井水气蒸,
  而坚冰至也;阴盛于下,逼阳于上,井水寒而雷电合也。故人有病面红口渴,〔不喜饮水。〕烦躁〔
  神静不昏。〕喘咳者,谁不曰火盛之极,抑熟知其为肾中阴寒所逼乎?〔小便必清利,右尺必微细。〕
  若不大剂加减八味丸料,〔即六味加五味子、肉桂。〕煎汤冷冻饮料以引之归元,而反进寒凉之剂,必致
  危亡。如既引火归元之后,当急培中土,须必以参、、归、杞之甘温平养之,则焰和而不复上炀,
  烈炭得炉灰而性藏也。
  人身之有阴阳也,水一而已,火则二焉,是禀受之始,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故自少至老,所
  生疾病,靡不由于真阴不足者,其恒也。若夫真阳不足之病,千百中一、二而已。今之医师,不揣其
  本,凡遇病症,概投温补,参、、二术,视同食物,佐以姜、桂,若啖五辛,倘遇惫剧,辄加
  附子,于是轻者重,重者毙,接踵死亡,全无悔悟,余所目击甚多,故特着其误,以为世戒。
  夫病。变非一,何独重阴;有弗达者,必哂为谬,试言其
  略。如寒邪伤人,本为表症,而汗液之化,必由乎阴也,中风为病,身多偏枯,而筋脉之败,必由乎
  阴也。虚劳生火,非壮水何以救其燎原;泻利亡阴,非补肾何以固其门户∶鼓胀由乎水邪,主水者须
  求水脏;关格本乎阴虚,急救阴尚虞阴脱。此数者,乃疾病中最大之纲领,明者觉之,可因斯
  而三反之。
  阳邪之至,害必归阴,五脏之伤,穷必及肾,知救其原,则回天之手矣。
  经言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隔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故虚里跳动,最为虚损
  病本。凡患阴虚劳怯,则心下多有跳动,及为惊悸慌张者,是即此症。人止知其心跳,而不知为虚里
  之动也。但动之微者病常微,动之甚者病则甚。凡患此者,余常以纯甘壮水之剂,填补真阴,活者颇
  多。然经言宗气之泄,而余谓真阴之虚,其说似左,请析其义。夫谷入胃,以传于肺,五脏六腑,皆以受
  气,是曰胃气,而上为宗气也。气为水母,气聚则水生,是由肺气而下生肾水也。今胃气传之肺,而
  肾虚不能纳,故宗气泄于上,则肾水竭于下,肾愈虚则气愈无所归,气不归则阴愈虚矣。气水同类,当
  求于济,故凡欲纳气归元者,惟有补阴以配阳之法。
  人之声音,出自肺金,清浊轻重,丹田所系,不求其原,徒事于肺,抑末也。今之言补肺者,人
  参、黄,清肺者黄芩、麦冬,敛肺者五味、诃子,泻肺者葶苈、枳壳。病之轻者,岂无一效,若本原
  亏损,毫不相干。盖人肺金之
  气,夜卧则归藏于肾水之中,丹家谓之母藏子宫,子荫母胎。此一脏名曰娇脏,畏热畏寒,肾中
  有火,则金畏火刑而不敢归,肾中无火,则水冷金寒而不敢归,或为喘胀,或为咳嗽,或为不卧,或
  为不食。斯时也,欲补其母以益子,喘胀愈甚,清之泻之,肺金日消,死期迫矣!惟收敛者,仅
  似有理,然不得其门,从何而入。《立斋直指》云∶肺出气也,肾纳气也,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
  本。凡气从脐下逆奔而上者,此肾虚不能纳气归原也,毋徒从事于肺,宜壮水之主,或有因火衰者,
  是当益火之原也。
  凡为广嗣之计者,其用药准绳,但取纯王以召和,无取杂品以兆戾也。经言∶凡阴阳之要,阳密
  乃固。不知此段经文,乃是明言男女交会之法度,欲使阳气秘密,乃得坚固不泻;然而阴阳贵相和,
  必阴得其平,而无过不及,然后阳得其秘而不走泻也。故欲阳之秘密,不得不予其权于阴,正以
  阳根于阴,培阴所以培阳之基也。今人以峻烈之药,劫尽其阴以为培阳,益以房帏重耗,渐至髓消肉
  减,神昏气夺,毛悴色夭,尚不知为药所误,可胜悼哉。
  经言女子二七,男子二八,而后天癸至。夫天癸者阴气也。小儿之阴气未至,故曰纯阳,原非阳气
  有余之谓,特稚阳耳。不知稚阳之阳甚微,世医辄称小儿纯阳,恣用苦寒,妄攻其热。夫阴既不足
  ,又伐其阳,多致阴阳俱败,脾肾俱伤。又节斋云∶小儿无补肾法,谓男至十六,两肾始充
  满,既满之后,妄用亏损,则可用药补之。若受胎之时,禀之不足,则无可补,禀之原足,又何待
  于补也。呜呼!此何说耶!夫小儿之阴气未成,即肾虚也,或父母多欲,而所禀水亏,亦肾虚也。阴
  既不足,而不知补之,阴绝则孤阳亦灭矣,何谓无可补耶。
  凡禽畜之类,有肺者有尿,无肺者无尿,故水道不利而成胀满,以清肺为急。
  久,嗽不愈,缘于肺虚有火,当清肺润肺,忌用涩燥闭气之药,设若误用粟壳、诃子,俾火壅于肺,
  不得下降,若再兼参、术、半夏、即死不旋踵矣。世医多蹈此弊,特表示戒。
  咳嗽吐血,时时发热,未必成瘵也,服四物、黄柏、知母之类不已,则瘵成矣;胸满膨胀,悒悒不
  快,未必成胀也,服山楂、神曲之药不已,则胀成矣;气滞膈塞,未必成噎也,服青皮、枳壳、宽快之药
  不已,则噎成矣。成则不治,嗟何及矣!
  失血家须用下剂破血,盖施之于妄逆之初;亡血家不可下,盖戒之于亡血之后。
  禁药者,津液内亡作渴,禁用淡渗五芩,汗多禁利小便,小便多禁发汗,咽痛禁发汗利小便,大便快
  利,禁服栀子,大便秘涩,禁用燥药,吐多不得复吐,而上气壅滞,大便不通,止可宣散上气,禁利大
  便。脉弦禁服平胃而虚虚,
  脉缓禁服建中而实实。
  人身不过表里,表里不过阴阳,阴阳即荣卫,荣卫即血气。脏腑筋骨居于内,赖荣气以资之,皮
  毛分肉居于外,赖卫气以煦之,而后内而精髓,外而发肤,无弗得养者,皆荣卫之化也,荣虽主血而在
  内,然亦何尝无气,卫虽主气而在外,然亦何尝无血,故荣中未必无卫,卫中未必无荣,但行于内者,便
  谓之荣,行于外者,便谓之卫,分之则二,合之则一而已。
  脉有经络,经在内,络在外。气有荣卫,荣在内,卫在外。今饮酒者,其气自内达外,似宜先经而
  后络,兹乃经言先络而后经者何也?盖卫为水谷之悍气,酒亦为水谷之悍气,其疾之性亦然,故经言饮
  酒者,必随卫气,先行皮肤,先充经脉,而后荣气乃满,经脉大盛。
  酒之气悍,则直达下焦,酒之质清,则速行无滞,故经言酒者熟谷之液也,其气悍以清,故后谷而
  入,先谷而液出焉。
  酒之性极能升腾,日饮沸酒不辍,势必将下脘之气,转升于中上二脘,而幽门之口,闭而不通者有
  之,且滚酒从喉而入,日将上脘炮灼,渐有腐熟之象,而生气不存,窄隘有加,止能纳水,不能纳谷者有
  之,此其所以多成隔症也。
  酒为水谷之液,血为水谷之精,酒入中焦,必求同类,
  故先归血分,凡饮酒者,身面皆赤,即其征也。然血属阴而性和,酒属阳而气悍,血欲静而酒动之,
  血欲藏而酒乱之,血无气不行,故血乱气亦乱,气散血亦散,扰乱一番,而血气不耗损者,未之有也。当
  少壮时,血强气雄,弗觉其害,及乎中衰,而力有不胜,则宿为殃,莫能御矣。酒之为害,关乎
  寿元者非细,其可不知节乎。
  凡人之病,多由于欲。故寡欲者,虽未必尽能长生,亦可却病。上工治未病,下工治已病,已病矣,
  绎其致病之由,由于不谨,急远房帏,绝嗜欲,庶几得之。世人服食,以图长生,惑矣!甚者日服补药以
  资纵欲,则惑之甚者也。
  肾中既已阴盛阳微,寒自内生,复加外寒,斩关直中,或没其阳于内,或逼其阳于外,其人顷刻云亡,
  故仲景以中寒为卒病,中寒之脉必微,治中寒但患其亡阳,不患其亡阴。
  寒中少阴,行其严令,埋没微阳,而见面白如刮,肌肤粟起,凛栗无汗,引衣蜷卧,沉默不渴,厥冷
  直过肘膝,吐利色清气冷,小便清白自利等症。急用附子、干姜各三、五钱,加葱白以散寒,又加猪胆汁引入
  阴分。然恐药力不胜,更用葱白安置脐上,熨斗盛炭火,连熨二、三饼。又甚者,再用艾灸关元、气海
  二、三十壮。外内协攻,乃足破其坚凝,少缓须臾,必无及矣,此一难也。
  若其人真阳素扰,腠理素虚,则身冷自汗淋漓,或显
  假热烦躁,乃阴盛于内,逼其阳亡于外之症,用附子、干姜、猪胆汁,即不可加葱及熨灸,恐助其散,
  令气随汗脱,而阳无由内返也。宜扑止其汗,陡进前药,随症加减,固护腠理。不尔恐其阳复越,此
  二难也。
  用附子、干姜以胜阴复阳者,取飞骑突入重围,搴旗树帜,使既散之阳,望帜争趋,顷之复合耳,不
  知此义者,加增药味,和合成汤,反牵制其雄入之势,必至遇缓无功,此三难也。
  治暴卒中寒,用附姜汤后,阴散阳回,身温不冷,即于前汤去葱、胆,加当归、肉桂,兼驱荣分之
  寒邪,入白蜜以和附、姜之猛性,盖寒邪中人,先伤荣血故也。不尔药偏于卫,弗及于荣,与病即不
  相当,邪不尽除,必非胜算,此四难也。
  用附、姜、归、桂汤后,阳气将回,阴寒少杀,即于本汤加人参、甘草、大枣,调元转饷,收功帷
  幄。不尔附、姜之猛,直将犯上无等矣,此五难也。
  用附、姜、归、桂、参。甘汤二、三剂后,其阳已回,身温色活,手足不冷,吐利渐除,即于本汤更
  加黄、白术、五味、白芍大队阴阳平补,不可歇手,若怠缓不为善后,必坠前功,此六难也。
  用群队辛温平补之剂,以培阴护阳,其人即素有热痰,
  阳出早已从阴而变寒,至此无形之阴寒虽散,而有形之寒痰阻塞窍隧者矣,无由遽变为热,附、姜固
  可勿施,一切寒凉,断不可用。若因其素有热痰,妄投寒剂,则阴复用事,阳即躁扰,必坠前功,此
  七难也。
  前用平补后,已示销兵放马,偃武崇文之意,兹后总有顽痰留积经络,但宜甘寒助气开通,如麦
  冬、梨汁、竹沥、参、、甘、芍之类,不宜辛辣助热壅塞。盖辛辣始先不得已而用其毒,阳既安堵,即
  宜休养其阴,何得喜功生事,徒令病去药存,转生他患,漫无宁宇,此八难也。
  地中有水,水中有火,火中有风。故地气小动则为灾眚,大动则地水火风,四轮同时轰转,顷之搅
  毁太空,混为一区,天地万物,凡属有形,同归于坏。然地气有时大动,而世界得不速坏者,则以玄天真
  武,坐镇北方,摄伏龙蛇,不使起陆,以故地动而水不动,水不动而水中之火,火中之风,自不动也。仲
  景于阴盛亡阳之症,必用真武汤以救逆者,非以此乎?故凡病若见阴邪黄发,上乾清道,必显畏寒腹痛,上
  呕下利,自汗淋漓,肉筋惕等症,即忙把住关门,行真武坐镇之法,一遵仲景之秘,其人获安。倘失
  此不治,顷之浊阴从胸而上入者,咽喉肿痹,舌胀睛突;浊阴从背而上入者,颈筋粗大,头项若冰,转盼
  浑身青紫而死,谓非如地气加天之劫厄乎?惟是陡进附子、干姜纯阳之药,亟驱阴邪下从阴窍而出,非
  与迅扫浊阴之气还返地界同义乎?然必尽驱阳隙之阴,不使少留,乃得功收再造,非与一
  洗天界余气,俾返冲和同义乎?
  凡治阴病,得其转为阳病,则不药自愈;纵不愈,用阴分药一剂,以济其偏,则无不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