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志气要高,长大必是英豪。
替父报仇将恨消,不怕投火钻刀。
为人无有昂气,枉在世间立着。
吃喝嫖赌耍落道,那顾旁人嗤笑。
《西江月》念罢,书归正传。话表恩县知县任三封同左都恒下了公堂,各乘坐骥一同出县衙,竟奔济南府大路而行。恩县离济南四站地,书要简捷为妙,不一日进了济南府城,一直来到巡抚衙门,二人弃骥,常随接过马去,二人来在大堂前,只见内司堂的迎上来,便问:“有何事上公堂?”任三封说:“我是恩县知县任三封,特来叩见大人。”司堂的闻言,进后宅禀明国泰,国泰闻言立刻升了大堂,传恩县知县来见,知县任三封与左都恒一同走上公堂跪倒,国泰问道:“任知县你不在恩县衙门催促国课,来在本院公堂所为何事?”任知县说:“卑职特为国课之事前来叩见大人,现今恩县所属之地丁钱粮皆是一人垫上,钱粮国课清完。”国泰闻言随问道:“这个财主有多大?姓甚名谁?”任知县用手一指:“就是此人,名唤左都恒,系两榜进士出身。”
国泰闻言遂向左都恒说道:“久闻你的名,恩县数你是第一家财主,所垫一县的钱粮无甚名头,山东十府九州一百零八县,皆都垫上钱粮方称的起是大财主;本院还向你暂借八百万银,打典官阶,可以高升,本院再还你的银,决不食言。”左都恒闻言心中不悦,只得口尊:“大人,生员不过垫一县之穷民钱粮,生员可以支持,若言令生员垫一省的钱粮,大人又借银八百万,生员无处醵办。”国泰闻言微然冷哂,满面生嗔,动怒喝道:“好一进士左都恒,甚么是给一县黎民备垫钱粮,你竟是买动百姓之心,要叛反国家,惑乱人心,欲反山东,你今自投罗网,教你反不成山东。”喝令左右将逆叛左都恒绑出斩首,言罢请出王命旗,刽子手提刀,捕役绑人,把左都恒绑出西门外斩首。
国泰吩咐:“将左都恒的人头用油炸了,用石灰歹京了,装在木笼,木笼之外贴上封条。封条上写着:乾隆三十七年王伦造反,现今四十三年,左都恒邀买民心,欲反山东,今拿获枭示,以安民心,各安生业。”遂差解差将人头解至恩县示众,解差领命将人头解往恩县。非止一日,来到恩县,将人头挂在南门之外,高杆之上。这恩县众黎民聚而观之,见木笼内之人头,外面有封条,上写“逆叛左都恒之首”众人看罢一怔,皆言:“左门行善有三辈,左都恒临终落一个反叛之名。”众人七言八语,皆有忿怒不平之心。忽见一骑飞奔过去,众人认得是左家之管家左红,竟奔家中报信去了。不言众人纷纷议论。
且言左红奔到家中,将马拴在槐树,走进大厅,见了主人左老爷跪倒,哭着说道:“不好了,我的老主人快拿主意!小人之主人赴当铺去算帐,进城遇见众百姓,因上不了钱粮,皆披枷带锁受罪,见了小主人,众百姓哭诉此情。塞满街衢人山人海一般。大爷应允赴县替众人纳粮,知县不敢担承,一同赴省去见巡抚,这巡抚国泰说我的大爷是要(收)买人心,欲反山东,将我的大爷推出斩首,首级用油炸后以石灰歹京装木笼,解到咱这恩县,悬杆示众。”左廷璧闻言,哭一声:“姣儿呀!”气堵咽喉,痰往上壅,咕咚跌倒在地。左红近前扶住喊叫:“老爷苏省!”
此时惊动北楼上婆媳二人,忙忙来在前厅,见左老爷如此光景,婆媳走近前扶住呼唤,随问左红,老爷如何这样?”左红随将左都恒前后之事又述说一遍,婆媳闻言,只吓的面如土色,哭声不止。忽见左廷璧还过这一口气来,痛哭不止,这且不表。
且言左连城正在南学念书,只见书童走进书房,眼望左连城,口呼:“左少爷你家出了大祸,你怎么不知?外面街谈巷论,纷纷传扬。”左连城忙问道:“我家出了甚么大祸,你可对我言明才是,为何含糊而言。”书童遂将外间传言,左大爷因替百姓纳粮,巡抚国泰震怒。遂将你父推出斩首,你若不信,你到南门外去看,将人头示众呢!”左连城闻言,出了书房,一气跑至南城门外一观,果见路东挂一木笼,木笼内有一被油炸石灰歹京的人头,一个笼面有十字封条,封条上写的是:“反叛左都恒之首级,系山东东昌府恩县人氏,韩隆四十三年月日封。”
左连城一见果真,向着木笼跪倒,大哭不止。哭够多时,自己腹中暗想:“我哭也哭不活了,我总得替父报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心中想罢,停悲止哭,望着木笼大拜了四拜,暗祝:“屈死的天伦魂灵保护,孩儿替父报仇。”
祝祷已毕,站起身形,复又跑回书房,跪在先生面前,口尊:“老师,弟子适才到南关外,果见是弟子天伦首级,悬杆枭示,上判着反叛的名讳,弟子欲赴北京去告御状,叩求老师给弟子写一张冤状,弟子从京中回来,必然答报老师之恩情不尽。”周学究闻言说道:“你这小小年纪,才一十二岁,又不识北京之路。又不知在那里去告,我劝你暂且苦读诗书,专候金榜题名,再给你父报仇,亦不迟晚。现今若去京中告状,这国泰乃系国家贵戚,五府六部皆不敢惹他,这根子硬,恐你一去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左连城口呼:“老师,莫视弟子年轻蒙懂,就是赴汤踏火死而无怨。叩求老师给弟子写一冤状罢。”周学究说:“左连城你有所不知,这国泰在山东巡抚任上,犹如出京的朝廷一般,他父现任山西甘宁道台,他兄弟国盛又是户部侍郎,他的妹妹乃是乾隆万岁爷西宫梓童,若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犹如板上订钉一般。莫说你告国泰,就是你告他手下之人也告不成,必然凶多吉少,这张冤状我可不敢写。”左连城口呼:“先生,别看我年轻幼小、无知,老师看国泰如泰山之重,我看他如粪土,老师怕他,弟子不怕他,先生既然怕他如虎,弟子只可往别处写状去罢,枉担师徒之名。”一句话激动周学究之怒气,说:“左连城,你十二三岁之孩童不怕死,我五十多岁之人怕死不成,我就给你写一张冤状就是了。”
左连城闻言,在一旁研墨,周学究提笔写了一张冤状,上写着:具冤状人左连城,年十二岁,系山东东昌府恩县城西八里左家庄人氏。为封疆大吏,擅作威福,苦害黎民,妄杀治生,恳恩代奏查究事。穷身之父,进士出身,名左都恒,一日,赴恩县城中质铺清算帐目,见众百姓抗枷带锁,填满街衢,叫苦之声,声振四野。身父询之众百姓,方知知县催课太虐,身父明晓山东一省旱潦不收,竟有三年之久,只得代众百姓赴县纳粮,该知县任三封与巡抚国泰朋比为奸,将身父逛赴省城,巡抚国泰向身父索要八百万银两,还得代一省之民纳清国课,身父无这一项银子给巡抚,并纳一省之粮,该巡抚震怒,将身父推出斩首,将首级解至恩县南关外示众,声言身父要买恩县众百姓之心,欲叛反国家,该巡抚蒙君作弊,山东一省旱潦三年之久,人所共知,返奏山东连年丰稔,催逼国课。在路旁栽上白麻,染成绿色之杆棵,约有四十里,一望皆青。先有各举监生员,赴巡抚衙门代民求情,国泰动怒,怒斩举监生员十二名,连身父斩了十三名,身伏思封疆大吏,理宜代国家爱民如子,方不负国家任托之恩,今巡抚国泰反负国恩,妄斩国家十三名哲人,苦害黎民,不思民为邦本。该巡抚昧良任性妄为,杀身之父,有不共戴天之仇,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千里迢迢,死而无怨。叩乞部院大人恩准,转奏查究,如虚身愿领罪,哀哀上告,实为德便。
周先生将冤状写完,念了又念,令左连城记熟,将冤状揲好,嘱咐道:“若到了北京城内告状,必须在那坐轿的官手里告,乘马坐车的官小,不能主事;未曾告状,先问他是旗官,是汉官,若是旗官,恐他与国泰系亲。”左连城答道“弟子记下了,就此拜别老师。”出了南学,来到家中,上了西楼,口尊:“娘亲,你老给孩儿打点一个小包裹,孩儿上京去告状。”冯氏秀英一闻双喜之言,心中一惊,暗说:“不好!左氏门中只有他这一点骨血,虽然说上京闯御状替父报仇,乃是正理,但则是年轻幼小,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连路也不识,如何去告状?万一有了舛错,左氏门中绝了香烟,又不晓他怎么知道他父被斩之事,不如将他喝阻为佳。”
冯氏秀英想罢,假意作嗔,面带怒容,一声断喝:“你这小孩子懂的甚么?敢言上京告状,咱只可忍气吞声,你好好在南学读书,用功上进,再报父仇亦不为迟,若现时上京告状,万万不能!”左连城闻母亲之言,心中不悦,口尊:“母亲,若不令儿前去告状,孩儿就死在母亲面前。”言罢向墙上就要碰头。冯氏秀英吓了一跳,赶上前来,一把手抓住双喜,不由的两眼落下泪来,哭了声:“我的苦命的孩儿,从小未出过门,今时上京告状,教为娘放心不下,怎样疼你,既然情愿替父报仇,为娘亦不阻拦你了,待为娘给你打点包裹银两就是了。”冯氏秀英不假使女之手,亲自打点银两包裹已毕,又拿出一块白绫,一扯两半,叫道:“吾儿双喜,这是白绫半副,给你带了去,一则你若想娘见白绫如同见娘,为娘想儿亦是如是;二则日久母子相会,以白绫为记,但则一件,你去哀求周老师写一张冤枉大状,方可上京告状,不知左连城怎样回答?且看下回分解。